这两道点心,与其说是点心,倒不如说是药膳更为实在。
膳房里怎么好端端送来药膳?
陈德诺低声道:“我是不敢做这个主儿,你看……”
“做什么主?”。
福晋的声音在背后冷冷响起,陈德诺和朔雪两人吓得一哆嗦,齐齐转过身来,朔雪的额头正狠狠撞上了陈德诺的下巴,陈德诺上下牙床一合,便咬伤了舌头,只疼得“嘶嘶”地抽着冷气,还不忘想关上那食盒盖子。
福晋上前,见了那食盒里两样糕点,误解了他们的意思,瞥了眼淡淡道:“你们莫不是想演笑话逗乐你们主子?还商量着偷食?”,说话间,那点心香气透鼻,袅袅地钻进鼻子来。福晋不由点头道:“这点心不错,不过我没要,是朔雪点的?”。
一旁眼色机灵的宫女早弯着腰递上一对汉白玉雕头菊花象牙筷子。
福晋伸了筷子拣了块点心,用帕子垫着下巴,送进嘴里,咀嚼了几口,猛地明白过来。
集灵膏是当朝太医顾松园顾大人改进的方子,这集灵膏中的几样都是滋阴补血,如果不是脾虚腹泻,给病人滋补是最好不过。
当归、羊肉、生姜样样补血益气。正合适宋格格当下的情形。膳房里这些点心菜式怕是做了不少。
得!敢情她堂堂一个嫡福晋,这是沾了宋格格的光!
福晋面无表情地强吃了几口,又胡乱喝了些汤,放下筷子,用帕子僵硬地擦拭了擦拭嘴角,起身道:“走,咱们去看看宋格格去。”,朔雪和陈德诺一叠声答应着,互相苦着脸对视了一眼,起身跟上。
刚到了宋格格居处,便看见四阿哥身边的心腹太监苏培盛门神一般站在门外,见了福晋,忙行礼请安,福晋知道四阿哥在里面,微微一犹豫,垂下眼道:“我改趟儿再来。”,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四阿哥朗声道:“进来!”。
福晋受宠若惊,连忙应了一声,扶着朔雪的手踏了进去,见屋子里昏昏暗暗,宋格格倚在床边,一身素白色单衣,一张俏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一头长发散落在肩上,额头上虚虚地绑着一条紫水晶镶嵌宝石百福百子长寿发带,四阿哥坐在一边,宋格格低声说着什么,四阿哥凝视着手中的茶盏盖,随着她的话语微微点头。
福晋心里一酸,面上丝毫不露,稳稳地蹲下身行礼请安。宋格格那边,早已抬手掀了被子,挣扎着要下床给福晋行礼,福晋上前扶住道:“妹妹好生歇着,莫要乱动。”。
四阿哥放下茶盏,道:“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谦恭,礼数向来周全的很!”,也转向宋氏道:“不用多礼,你躺着罢!”。
宋格格仰在枕头上,勉强侧了侧身,喘着气对福晋道:“那日多谢福晋,”,又指了指福晋对四阿哥断断续续道:“爷,那日若不是有福晋在,妾身只怕是……”,说到最后,泪光莹然。
福晋连忙道:“妹妹可不许乱说!”。见四阿哥微皱了眉看着自己,道:“那两道腰牌是你拿去宫里的?”。
福晋心里一咯噔,心中想到方今朝堂上形势微妙,四阿哥性子内敛,平素没什么事不爱惊动宫里的太医,更何况昨日已经过了门禁的时刻,陈德诺这一趟只怕已经惹了不少口舌。连忙解释道:“当时爷在宫里,若是再通报怕是来不及,而且宋妹妹当时形势凶险……”。
四阿哥收回目光,脸上这才浮出一点淡漠笑意,点头道:“行事果断,很好。”。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福晋气色不大好,辛苦了。”。
福晋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眸子中神色暗了暗,她的一举一动,四阿哥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一般,有些触动,不由得放软了声音,指了指边上一张椅子道:“站着做甚么,你劳碌了一夜,也坐下!”。
福晋欢喜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赶紧道:“妾身不累。”,四阿哥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坐下。”,福晋这才将手交给朔雪,朔雪扶着她走了过去,刚要坐下,苏培盛却从外面赶了进来,飞快地瞟了一眼福晋,欲言又止。
四阿哥一皱眉,道:“又怎么了?”。
苏培盛一挺身,侧了身指着屋外尴尬浅笑道:“回爷的话,李……李主子来了。”
第6章 双簧
福晋眉心微微一动,看向四阿哥,四阿哥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盏,口里淡淡道:“让她进来。”
一旁太监打起帘子,李格格带着锦画走了进来,却一改往日的鲜艳服色,穿了件石青色织锦缎旗装,袖口和领口镶的都是暗灰色边,旗装泛着旧,妆容也比平素淡了许多,发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根小小的绿檀簪子。
她规规矩矩站直了身子,蹲下去给四阿哥请安,又转过身给福晋请安,两人都见了她旗装的右边肩膀上撕了寸许来长的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墨绿色的底衬来。
四阿哥皱眉指着道:“怎么回事?”
李格格瞄了一眼床上的宋格格,从背后拿出一捧桂花来,又自说自话地在房里找到一只釉上彩山水麻姑拜寿花瓶,将那捧桂花插了进去。
桂花是金灿灿的颜色,花瓶也是五色纷呈,摆在一起,只觉杂乱刺目,毫无美感。
李格格唇边挂着一抹歉疚的笑意,小心翼翼探头望了望床上的宋格格,宋格格对着她勉强含笑点头,李格格缩回了脖子,试探性地又看了四阿哥一眼,讪讪地道:“宋姐姐身子好些了么?”
她这话问的是宋格格,眼睛看着的却是四阿哥。
四阿哥淡淡道:“太医看过了,开了药,也服下去了,并无大碍。”
李格格头见他神色冷淡,低声绞着自己的手指,半晌道:“那就好。”,说话间只觉得喉头干涩,声音枯竭。
福晋冷眼旁观,见四阿哥默然不语,竟并没有挑起话头的意思,到底按捺不住,站起身慢慢踱步到那花瓶前,手指轻抚着桂花花枝,桂花花瓣极为柔嫩,被她一触碰,顿时落了几瓣下来。
福晋将那花瓣攥在手心里,用指甲尖狠狠掐了掐,在护甲上留下一道淡黄色的汁水来,转头笑道:“这花儿真香,难怪李格格为了折花,宁可撕坏了衣裳。”
四阿哥声音柔和了几分道:“她年纪轻,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
福晋巧笑嫣然,道:“可不是!爷说得对,宋妹妹是小孩儿心性,难怪偏爱养些猫儿狗儿的。”。
四阿哥听她兜兜转转,将话头折转到这事情上来,心里不悦,碍着床上的宋格格,只是沉默不语。
李格格听了这话,却猛地涨红了脸,她气呼呼地看向福晋,便在这当儿,无巧不巧地,苏培盛挑起帘子,脸上神色尴尬至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福晋,方才道:“四爷,这……武格格也来了……”
四阿哥一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之色,道:“让她进来!”。心里诧异:今日这是怎么了?全赶在一块凑热闹了?
苏培盛答应了一声,就手将帘子高高挑起,武宁走了进来,她向前迈了两三步,便站住脚步,一咬牙,忽然跪了下去,将头抵在地毯上道:“妾身罪该万死,请四爷责罚!”
这一下子举动来得突然,一屋子人都愣住了,四阿哥却最先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起来说话。”,又转头喊道:“苏培盛!”。
苏培盛会意,连忙上前要扶起武宁,武宁轻轻避开苏培盛,又将头低下去,这次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武宁惹下如此大祸,幸好宋格格平安无事,否则武宁……武宁真是……”。
她话未说完,一双黑底描金云纹靴子映入眼帘,武宁微微抬了抬头,正是四阿哥起身走到了她面前。
四阿哥伸手在她臂肘下用力一托,淡淡道:“有什么事起来说,我的府里,见不得这哭哭啼啼的样子。”。
他背对福晋和宋格格,武宁抬头时,见他话语虽刻薄,眼里望着自己的神色却极温和。
武宁定了定神,将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又在肚子里过了一遍,张口清清楚楚道:“这事是武宁的不是!前一阵子,妾身在别居养病,因着病中寂寞,便养了一只‘乌云盖雪’,以慰寂寥……”。
福晋冷冷打断她道:“甚么乌云盖雪?”
武宁低了头,四阿哥只见她耳垂下两片玉兰叶镂空金片耳链子不住颤动,显然慌乱万分,她微微转了身子,对着福晋的方向恭恭敬敬道:“回福晋的话,‘乌云盖雪’是狮子猫的一个品种,这种猫儿背上是黑色,腹部毛色是白色,上黑下白,故此有个雅名叫做乌云盖雪。”。
李格格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猜到武宁的来意,她吃了一惊,望向武宁,锦画亦是不解,一时屋中众人眼光都落在武宁脸上。
武宁只当未见,口中悠悠道:“是妾身的不是,将这只猫儿偷偷带进了府里,也没跟福晋禀报一声。想那猫儿向来娇气,乍然换了新地方,发了脾气到处乱跑,宋格格受惊的那一晚所见的猫儿便是妾身养的这只乌云盖雪。”。
她说到这儿,转身指着院外道:“罪魁祸首已经带来了,任由爷和福晋处置。”
苏培盛挑起帘子,众人果然见珠棋和另一个小太监捧着个篮子正远远地站在院子里,因着怕惊了宋格格,并不进来。
那篮子上盖了些草叶,草叶不住颤动,似乎下面有什么活物在动。眼见着武宁示意,小太监便伸手掀去了草叶,露出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来,猫儿脖子上又拴着一根紫色绸带,绸带的一头被珠棋紧紧握在手中,那小太监又按住小黑猫脊背。
四阿哥走了出去,福晋连忙跟上,小太监见状,便拎着那黑猫后脖颈毛皮将它从篮子里抱了出来,翻转了身体,日光下果然见那黑猫腹部毛色一片雪白,正是一只如假包换的“乌云盖雪”。
四阿哥眼光一抬,正看见宋格格身边的嬷嬷,他淡淡道:“那日便是你,看见这只猫儿是不?”。
那嬷嬷见阿哥亲自问自己话,慌得说话也结巴了,连忙上前跪下道:“回四爷的话,是……是奴才看见……”,她见四阿哥与福晋面上都是波澜不动,武宁淡然站在一边,也是看不出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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