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握住四阿哥的手,将脸贴在他滚烫的手心,慢慢伏进他胸膛,终于红了眼圈。
在帐子里伺候了四阿哥半日,到了中午,四阿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武宁触手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因着对比的次数太多,反而摸不出是否降温。
她挑了帘子出去正想请让苏培盛请大夫再来看看,却见外面守营军士们皆是一脸肃穆,婢女嬷嬷们也是屏气凝神,走动间分外小心,武宁暗暗一惊,问了苏培盛才知京里传来快报——十八阿哥病重,情形很是不好。
武宁心事重重地进了帐,见四阿哥犹自昏睡不醒,帮着他细细掖了被角,抬眼注视着帐顶花纹,心道离康熙第一次废太子恐怕也不远了。
大军回京,一路急赶,行至布尔哈苏台时,京城传来哀报:十八阿哥胤祄终是没有留住,年仅八岁夭折!康熙老来得子;对十八阿哥素来宠爱,闻报悲戚不能言。
武宁心知该来的终是要来,果然,九月初四,康熙召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终废太子。
“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又遣使邀截外藩入贡之人将进御马匹,任意攘取……赋性奢侈……十八阿哥患病,聚皆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伊系亲兄毫无友爱之意,因朕加责,让伊反忿然发怒。更可恶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似此之人宣可以付祖宗弘业!”。
天命之年的康熙涕泪皆下。众人跪伏不敢言。
守在四阿哥身边的武宁也是心悸难言,虽然早已知道这件事,但史书上干涩的数行字和活生生发生砸自己身边的一幕幕,感受还是完全不同的。
她回过神来,看着围着四阿哥的两个太医,一个府医,三人围着四阿哥团团研究。送走太医们,苏培盛却是巧妙地留下了宗大夫。四阿哥从榻上撑起身子:“宗宏文,照着原来的方子抓药,好好治吧。”,说完这几句已经是气喘吁吁,又欲呕吐,武宁赶紧上前扶住他。
宗大夫立即就跪下了。
武宁盯着他,以为他要推脱一番——好歹有两个万岁拨来的太医在前,不料他只是磕了几个头,行云流水地直起身来,退到帐子门口,一转身极利索地走了。武宁怔怔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再看看四阿哥,脑子里忽然霹雳一惊般闪过一个念头。
她望向四阿哥,见四阿哥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嘴角微微翘起,眼底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武宁咽了口唾沫,生涩地开了口:“爷,你是不是在……”。
“不是。”,四阿哥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她剩下的话,虽是一副病容,眼眸却亮得惊人,他平静地注视着武宁,带了点不明的森冷,仿佛怕她没听清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道:“不是。”
第67章 有孕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六日;圣驾返京。自然;四阿哥的水土不服之症;随着离京日近,渐渐好转。
康熙帝撰告祭文;于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将废皇太子幽禁咸安宫。
回京已经许多天,朝堂内外仍旧风云诡谲。许多臣子揣摩着康熙心意,奏请康熙收回成命。
一时间奏折如雪片递上;立八阿哥胤禩为太子的呼声日益高涨。众生百相;形态毕露。
康熙冷眼旁观。亦是暗自心惊。
十月,议政大臣会议,议八阿哥胤禩谋求储位罪;削其贝勒爵。十一月;三阿哥胤祉告大阿哥胤禔曾经用“咒魇之术”控制废太子,致使废太子做出种种张狂之举。康熙削大阿哥直郡王爵。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皇太子胤礽复立,康熙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
废太子,复立太子,前后沸沸扬扬,不过半年。朝廷人心所向,风云诡谲。
正月刚出,二月当头下了一场雪,贝勒府中屋瓦尽白,地上的青砖也被雪沫子掩住了,斑斑驳驳。四阿哥刚跨进武宁住处,便是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夹着暖洋洋的熏香。
武宁只穿了身豆青色银白镶边的旗装,身后炕上铺着纯白无杂的雪狐褥子,四阿哥见武宁歪着身子迷迷糊糊正睡着,立即抬手止住了要出声的珠棋,轻轻坐了下来。
武宁在瞌睡中,隐隐觉得鼻尖上有些痒,懵懂地张开了眼,却见四阿哥正拿着那褥子一角在手,俯身撩擦着自己鼻尖,武宁笑着摸了摸鼻子,坐直了身子道:“爷!”,四阿哥握着她手顺势坐了下来,低声道:“刚从宫里回来,就想着来这里看看。怎么?昨晚……”,武林大窘,立即用劲扭了一下四阿哥的手背,又道:“爷!”。
珠棋早已赶着一众婢女出去,四阿哥见武宁满面窘色,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又见武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的确是极困倦的样子,便道:“若是没睡足,这会再回去睡睡,自己的院子里,难道还要看什么规矩?”。
武宁一脸倦意地道:“说来也怪,真是躺下了反而睡不着,总觉得心里跳得慌。可若是坐起来了,却又觉得瞌睡,只能这么歪一歪。”,四阿哥听她说的可怜,挪了挪身子凑近了些,让武宁倚在自己肩上,道:“那就先小睡一会儿,便用晚膳了。”,武宁应了一声,只觉得那满屋热气暖烘烘地往脸上扑着,睡意上涌。四阿哥看她整个人萎靡不振,倒是有些担心,伸了手在她额头上覆了覆,只觉着触手温凉,并不似生了病的模样。心里笑道哪里又有什么睡不足了?不过是不够累罢了,倘若像是自己这样成日在宫里、府外奔走,何尝不是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这一日晚膳菜式摆得极多,四阿哥见武宁埋头吃得极欢,不复平常胃口甚小的模样,不由放下筷子道:“今天你胃口倒是不错?”,武宁正将眼神对准了面前肉丸,闻言讪讪收回了视线。
四阿哥哑然失笑,亲手夹了那肉丸放在她碗中,笑道:“胃口开是好事,多吃身体才好,你惯来身子弱,多补补!”,武宁含糊着道:“这肉丸做得很嫩,爷也吃一点。”,说着夹了那肉丸送到四阿哥面前菜碟上。
四阿哥见那肉丸也不过是从前这里经常见到的菜式,又见武宁吃得极香的模样,心念微微一动。
宗大夫是在第二日上午便赶过来的,给武宁把完脉,立即隔了帘子,起身口口声声道喜。武宁听着他宣称自己有孕,却是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多年都没动静,如今说有就有了?
宗大夫笑得十分肯定,收拾了药箱随着苏培盛出来,仍留下回不过神来的武宁和一屋子欢腾的仆妇们。四阿哥今日虽是进了宫,然而想着武宁诊脉一事,未免有些心神不宁,失望的次数多了,反倒未曾抱得什么希望,一直到苏培盛亲自赶到宫里,扯了他出来报了这天大的喜讯。
四阿哥在宫里尚算稳得住,待得出了宫门,却恨不得快马加鞭立即赶回府里,好不容易到了府门口,他翻身下马,大步便向武宁的居处而来。苏培盛一路跟在四阿哥身后,见他袍角飞扬,腰板都似分外挺直,便知这位爷心里是高兴到了极点。
武宁扶着腰站在院门口等着,被四阿哥一眼看见,便斥道:“冷天!站在这里吹什么风?”,说着向她身后人一眼扫过去,珠棋等人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四阿哥扬起大氅,将武宁包裹进去,小心翼翼地握了她的手,两人进了院中,相视一笑,均觉喜悦无限。
四阿哥扶着她轻轻地转了身在垫子上坐下来了,武宁见他神态小心,笑道:“没关系,肚子还没显出来呢!”,说着低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四阿哥将手覆在她腹上,也轻轻抚摸,满面慈父表情,轻声笑语道:“阿玛的乖儿子,你可总算来了!在额娘肚子里好生待着,莫要折腾得她太难受。”,说着果然贴耳上前,武宁笑着推了推四阿哥的肩头道:“这才多大?怎么能听出动静?”。
四阿哥煞有其事地抬手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只满面温柔道:“别吵着儿子。”,武宁想着四阿哥方才言语,微微颦了眉头道:“若不是个男孩,爷就不疼了?”,四阿哥一愣,随即直起腰来,哈哈一笑道:“是男是女我自然都一样喜爱。”,又道将来要教这孩子如何弓马骑射、如何书史文章,武宁微笑着在一边听了,注视着四阿哥的侧脸,在他手心里无意识地写了个“女”字,又慢慢写了个“男”字。
她力道轻软,四阿哥被他手指划拨得酥酥发痒,低笑着收回了手,抱住武宁在她脸上轻轻吻了吻,武宁笑着挣扎着躲了开,却装作扭到了腰,扶着肚子呻吟了一声,四阿哥不疑有诈,吓得赶紧松了手。
大抵有了身孕的人,总是极易困倦,这一晚,武宁便睡得比往常沉上许多,天明时分她骤然睁开眼,却见四阿哥已经不在身边。珠棋听见动静,捧着热水进屋来伺候她梳洗,武宁用敬上的香茶漱了漱口,这才道:“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珠棋转身将漱水盆递给旁边的清明,这才道:“回主子,贝勒爷刚走没一会儿,看主子睡得香,就没让奴才们进来伺候,怕扰了主子。”,武宁听了这话,抬头见那薄薄窗纸上一抹极淡的霞光方始透出,便将手递给珠棋。珠棋扶着她到菱花铜镜前坐下了。武宁见镜子中自己面颊浮肿,一时多看了一眼,清明察觉到了,轻声道:“奴才听嬷嬷们说,有孕之人容易浮肿,主子又是头一胎,是比别人辛苦点。”。
边说着,清明已经从旁边捧来了装着耳坠子的匣子,武宁扫了一眼,只选了一对最素雅不起眼的单颗珍珠耳坠子,珠棋立时领悟,知道她是要给正院里去请安,连忙上前道:“主子,贝勒爷吩咐了,最近一切礼节从简。”。
武宁垂了眼道:“这里刚刚传出好消息,头一日便不去请安,未免太扎人眼了。”,边说着,边自己动手将那珍珠耳坠子戴上,只觉得耳洞一痛,低声呻吟了一声,珠棋凑上前看,见她耳垂红肿,忙道:“主子莫急,等奴才拿药来擦一擦。”。正欲转身,清明早将一盒凉膏递了上来,珠棋用玉抹轻轻挑了,为武宁仔细涂上。涂抹之间果然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