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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五年,选秀。
秀女阅选自然是在白天,但秀女却要前一天晚上就乘车抵达福华门外。
夜里子时,户部的官员就已经开始排定车辆顺序,到了拂晓时分,秀女坐在车内,按照这顺序一辆辆抵达神武门外,然后便开始等待开门放行,等待决定她们命运的那一刻到来。
月儿弯弯照神武,几家欢喜几家愁。
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神武门外人山人海,混乱不堪。
大批的步军营官兵都在这里维持着秩序,虽说“内外闲人,不得拥挤。”,但是王公大臣们仍然可以在神武门外自由行走。于是八旗前锋营前锋统领、护军营护军统领不得不紧紧盯着。
如若王公大臣恰巧看上了某家的秀女,便很容易产生贿赂太监的举动——将该秀女排在离皇帝较远的地方,使皇帝不大容易看见。
如此种种暗下不可言之事,数不胜数。
户部堂官到齐后,到了寅时末,命令开神武门,顿时一片哭泣声,秀女们与家人依依惜别,按照顺序,被户部司官领着到了贞顺门,这里自有内监接应——贞顺门里面就是宫苑了,户部官员未经特许,只能到达这里。
“汉军旗管领刘满之女,年……十五岁!”。
刘氏应声而出,裙摆上波纹不动,款款地站定了。接受选看之时,应选秀女立而不跪。
阅选太监放下绿头签与秀女排单,对着面前秀雅清丽的面容,饶是见过不少丽色,仍是怔了一下。
刘氏不卑不亢,垂手而立,秀眉入鬓,密密的睫毛乌压压地盖下来,偶尔抬起眼时便如美玉出匣,耀光生辉。
两名阅选太监对视了一眼。
四月暖春,乌拉那拉氏过生辰。
且不论万岁爷对皇后娘娘态度如何,但仅凭着“帝后同体”这四个字,皇后母仪天下,乌拉那拉氏的生日也带有普天同庆的味道。内务府大臣递如意,呈食品以示庆祝:千秋饼、福寿酥、如意酥装三九盒前几日便流水价地递上,待到生辰那日,乌拉那拉氏吉服升座,一早,妃嫔、命妇为皇后行过礼后,众人便各自准备着傍晚的戏曲。
春禧殿里,清明等人捧着旗装团团转,准备着给武宁傍晚听戏的衣裳。小铃铛发疯一样地在满桌旗装上跳来跳去,荷田怕它一时没忍住,在衣裳上方便,连忙将它抱出去了。
清明捧着件旗装过来,问武宁:“娘娘,这件怎么样?”,武宁看了一眼,道:“选颜色喜庆些的,也别太艳了就是。”,荷田正从外面回来,拍了拍手上的狗毛,道:“娘娘不如穿新做的那件湖水绿,颜色也够亮。”,武宁笑了笑,道:“行,就那件吧。”,荷田喜滋滋地回身去取了,铺在烫衣板上,喝了口水向上细细喷了,又拿了熨斗一遍遍烫着,一边俯□子轻轻看那旗装,见肩上滚边被压得有些折了,便伸手轻轻将那花瓣理出来。
清明扶着武宁坐到了梳妆台前,打散了她的头发重新梳理,又拿了发油帮武宁抹上,左右望了望,才轻轻凑近了武宁,抬手在她耳边道:“娘娘,奴才听说,那刘姑娘,今晚也去呢。”。
武宁想起来了。
刚挑选修女的时候,是有个刘氏,长相很是清丽,安安静静的,浑身上下一股书卷气,让人看着就印象深刻。
“她也去?”,武宁问清明。
无名无封的刘氏,也去?
第94章 少年狂
戏台照例搭了两层;上上下下灯火通明;边沿整整齐齐摆了几十盆花景;引得蜂蝶不住飞舞,武宁一踏上观戏台,立即便有引路的宫女过来在前面带着路。
武宁抬手将左鬓一缕松散的头发抿了一下。
出门前被清明擦了许多发油,大抵是量没控制好;她现在总有发上油汪汪地要往下滴落的错觉,身上的湖绿色的旗装在灯光下照耀下,从暗色中透出汪汪的绿来;仿佛深潭翡翠。
武宁坐了下来;向李氏那里看了一眼;见她今日穿了一件玉色旗装,脚上的花盆底鞋也是月白色的,缀了圈雅丝珍珠在鞋面上,耳边小小的两只珊瑚耳坠子,与那玉色旗装上的一圈砖红色的边沿正呼应,右手的小指无名指上戴了一只两只淡色护甲,不知镶嵌了什么,抬手抿头发时,便宝光流转,衬得她银盘也似的一张脸越发富贵逼人起来。
再看皇后,也脱下了白日里的吉服,只穿了平日的服裳,半面脸微微向外,坐在上首,心情颇好地望着戏台。
东一堆、西一堆,到处花团锦簇,女眷们衣衫明艳,还有几个眼熟的外命妇。
武宁一圈看下来,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位“刘姑娘”。
刘氏是站在裕嫔耿氏身后的。
她穿了一色香色旗装,发上、腕上、手指上,什么都没戴,只耳下一对寸把长的流苏坠子,也不见得如何名贵,直直地垂下鬓角来,随着头部的动作便在脸侧两畔摇坠起来,耿氏有时候说上几句,她便凑上前去答应着,脸上控制着极有分寸的笑意,不让人觉得木讷,也不让人觉得谄媚过了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舒服。
裕嫔不知听见她低低说了什么俏皮话,脸上难得地绽开了满脸的笑意,因着顾忌皇后在场,只是用帕子捂住嘴,笑得花枝乱颤。刘氏微微低头,满脸温恭顺从,正巧身后有人宫女奉上花茶来,刘氏连忙接过,道:“仔细烫着了,娘娘。”,又极小心地将茶盏递给裕嫔,顺手向裕嫔面前的小桌上抓了一把瓜果,双手捧着弯着腰送到裕嫔的面前。
裕嫔就着她的手心,挑了一颗,轻轻放进嘴里,牙关轻轻一叩。
刘氏仿佛感受到了周围几人的目光,微微侧了过头去,依旧站在裕嫔身后,纤长的手指捉住那雕花背椅的镂空处,挺直着腰板低着头。
武宁收回目光,见几人身前,都是嵌纹石桌面的紫檀桌子,摆满了点心碟、瓜果碟、茶盏、糖盒,雕花靠椅各自分开,围成个半月形。戏台两边各搁了两只木架,东边架子上挂了几只小鼓、笛箫一类的乐器。
昆笛跟着鼓点上了板,琵琶手抹了抹四弦,弹挑起来,声声落珠。先上场的旦角却是个面生的,咿咿呀呀地唱着,眼皮盖上,色如桃花,临去时秋波那一转,观戏台上饶满场都是女眷,也不禁都有些失神。
宫里的学戏者,主要分成两类,一类是从宫外民间召集而来的水平较高的戏子艺人,谓之内学;另一类便是宫里选拔的太监们,中选者的标准为严格,不仅长相要俊秀,还要嗓音清亮,如此方有学戏的天赋。
因着宫外请戏子终究又诸多不便,渐渐地,这些内学的太监们成了戏台上的主力军,他们日日吊嗓、练功、拔腿筋,苦痛不已。
那旦角下了戏台,帘子一挑,戏台子后,下一场戏的小妖怪们手里拿着靑素旗、白素旗,握着纸做的双斧,跟在狮子精身后上了场。下一场戏乃是西游记中的故事改编的热闹剧目,最是适合贺生辰不过。
两拨人迎面而来,那旦角被冲撞的微微踉跄了一下,自有身后小徒弟跟着扶住他,两人进了厢房,旦角卸了头面,他在脸上涂了油,闭着眼摩挲着一顿搓摩,待得那额间花黄、点唇檀色都化了,才一头扎进清水脸盆里,终于抬起脸来,露出了一张俊秀冷漠的脸来。
“哟!兰公公这就下了头面了?”。
太监魏民抱着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戏台后边,他斜倚在门上,吊着眼梢,笑眯眯地对兰德道。
这一声“兰公公”充满了戏谑之意。
兰德没做声。
“您方才唱得好呀!若是主子娘娘待会儿还点名让您唱?您可怎么办?”,魏民见兰德不理他,越发起了调弄之心。
兰德转过脸,对他淡淡笑了一下。
他睫毛又长又浓,脸上还带着残妆,长眉入鬓,越发显得眉目如画,英气勃勃。
魏民明知他是敷衍,还是被他这一笑迷得有些晕乎。
他心底痒痒的——这里人人私下都说这“兰公公”,当年可是前朝太子爷的心肝宝贝,据说连太子妃都不敢动这位“兰公公”,而今怎么就落魄如斯了呢?
戏唱的时间不长——皇后娘娘累了,众位嫔妃命妇见她如此表态,立即识趣地一个个起身告辞而去,武宁也回了春禧殿,脑海里那戏曲腔调还在一遍遍回放,她忍不住跟着小声哼了一路,直到到了春禧殿了,见了胤禛立在殿里,才猛地住了嘴。
小铃铛从胤禛的胳膊弯里探出头来,穿着那身麒麟服,对着武宁叫了几声。
胤禛笑着过来,捏着她下巴轻轻问道:“哼哼唧唧,在唱什么?见到朕也不请安了?”。
武宁甩帕子:“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湾。”,胤禛自然没让她行完,就给扶起来了,顺势放下了小铃铛。
两人坐了下来,胤禛道:“晚上,皇后那里怎么样?”。
武宁点头道:“戏唱的挺好,若不是娘娘说起。是宫里的内学太监,人人都还以为是把外面的名角请来了!”。
“哦?有这么好?”,胤禛笑了,十指交叉着抵住下巴,饶有趣味地道:“你方才哼唧的又是哪两句?”。
武宁见他颇有兴致,便大着胆子起身屈了屈膝盖,道:“嫔妾献丑,皇上见笑。”,说着将那几句学了出来,末了还似模似样地将帕子甩在胳膊上,充作袖子,指着窗外明月,做了个身段。回头看着胤禛脸色。
胤禛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拍了几下掌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小铃铛从胤禛怀里横跨小桌,扑到了武宁怀里,武宁顺势将它抱住,从头到尾顺了一遍毛,一没注意,将小铃铛的一只耳朵顺进了麒麟服里。
小铃铛立刻就不乐意了,跳下武宁的膝盖,在地上喘着气转起圈来,抬起爪子就试图想把耳朵解放出来,几次努力未果,便用毛茸茸的脑袋抵着胤禛的小腿开始用蛮力。
胤禛低着头,指着小铃铛直笑,末了还是一把将它捞了起来,把那耳朵给揪出来才算了了事。
外面清明听见胤禛击掌,以为是叫唤奴才,赶紧进来,在门口远远地行了礼,道:“皇上?娘娘?”。
胤禛一皱眉:“出去。”。
清明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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