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传来一个男人如钟鼓般的声音:“熏池,你可知你犯下何等滔天大罪?”
闻询,熏池动了动,步履蹒跚地站了起来,在刚才那场恶斗下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枯瘦衰败的老人,他浑身的血肉都似乎干涸在了那副骨架上,挑着空荡荡的血染长衫,仰天大笑最终却又化作悲鸣的哭声。
始终没有回话的熏池从袖中掏出瑶琴,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琴弦,如珍宝一般,他抬臂蓦然拨弦而下,沙哑的嗓音便随着瑶琴瑟瑟之音,悲伤地放声吟唱: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心之忧矣,曷(he)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he)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bi)无訧(you)兮!
絺(chi)兮绤(xi)兮,凄其以风。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和着他的歌声,金台殿内忽然传来一阵箫声,那声音沉如暖玉,升如流光,如静夜随月色流淌,潜入骨髓,净胜晨雪。一切悲伤与爱恋,仿佛就在最后那句低吟浅唱下平静着失去,沉默着绝望……
熏池扑倒在瑶琴上,满头发丝散满琴弦,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瑶琴竟是弦断声绝。
众人久久无话,皆被这心碎待死之绝唱所震撼,同样也被殿中传来的箫声所牵引直纯然安详之境界。
熏池同样如此,他卧在瑶琴之上,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审判。
之前殿内说话的人再次开口,但听意思,似乎是在问自己身边的人:“洌泫上神,您打算如何处置熏池?”问话间秉持着恭敬。
闻言,冥昧面露疑惑,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九天之上有个叫洌泫的上神,听那人声音,此刻说话的正是火神重黎,是何人可以让他话语中如此恭敬。
一个极是动听的声音自殿内轻轻响起,吐字时虽缓慢平和,却有着让人无法打断的气度:“本尊还缺个坐骑,就让他来吧。”
居然……居然让一介中天统帝永远屈居于神兽状,受这般□之辱,这究竟算是网开一面饶了他一命,还是硬要将他折辱得痛不欲生?!
“……怎么会这样?”
玲珑喃喃低语正触动未曲明心底,虽然闹到如此这般境地,但谁又能真正去怪这样一个痴情地男人。
熏池始终未抬起头,继而匍匐着化作一头乌瞳金丝虎,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殿内,火神重黎又问洌泫上神:“冥昧上仙错手杀死羡天统帝龙且,以至羡天陨灭,其罪又如何论处?”
听到此处,冥昧抬首,空洞的双目望向殿中,等待着那人的回话,她虽然看不见,但是那位洌泫上神体内的元神之魂,她不会认错,更不会忘记!
“冥昧,切不可自责。”
听闻他唤起自己的名字,垂下的发丝间,只看得到冥昧紧咬着的下颚和颤栗的双肩。
“你,我,许久不见了。”说话间,洌泫上神已经出了大殿,度下玉阶,停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
冥昧立刻伏地跪拜,“属下,拜见梵音上神!”
“我已不再是梵音上神,也不再是已往的样貌了,不过……”洌泫抬手扶她起来,道:“今后还是跟着我吧。”
即使一点实质性地碰触,都让她受宠若惊、如履薄冰,冥昧恭敬退开一步,埋首道:“是。”
又是许久地不说话,南虞、未曲明、释儿、长乘无一人抬头向那洌泫上神和重黎上神,不是不愿、不是不敢,只是!……即使在这上通琁玑,锦云烛日的昆仑之峰,都无法让人直视那洌泫上神周身之祥瑞玄气,真真逼得人抬不起头啊……
那洌泫上神越是向他们走近,未曲明就越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越是与那件‘渡厄仙衣’相符,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得时候,洌泫的手已经抚上怀中南虞的肩头,眨眼间,骇人的伤口就已经愈合,南虞长长舒了口气,幽幽转醒。
因为离得太近,未曲明只看清了他的眉目,虽是剑眉入鬓,却全无锋利之感,仿佛天地间旷古浩然终汇于他的轻轻睥睨之间,他的目光从南虞身上离开,未看其他人半眼又走回重黎身边。
再望背影,然然是一位青丝如云、长袍飘逸的逍遥神君,这就是九天新任的刑神?!
13第11章
“如今昆仑神兽陆吾已死,古神盘古的**之魂已冲破九天束缚,恐怕……”洌泫负手而立,望向汇聚在天边的冲天戾气,忧虑道:“将被魔尊利用。”
火神重黎高傲依然,不以为然道:“九天诸神如天宇星盘般坚固,如今又有你刑神洌泫归位,区区魔域,何足挂齿!”
话音未落,冲天戾气中出现一点火石,闪耀之间,一人出现其中,那人虚晃在天边,只听得他哈哈大笑:
“呵呵呵……好个九天刑神归位,好个恫吓天下,谁也别想挑战九天的权威!多么骄傲,多么令人痛恨!但如今的九天已是釜中之汤,早已沸腾!”
玲珑闻声心里一咯噔,她一下便听出此人来历,正视是那个对自己轻薄无礼的黑衣蒙面人!
重黎听出此人乃是来自魔域,对着天那边怒喝道:“魔域妖孽也敢在昆仑山造次!”
“不可!”洌泫摁住重黎呼之欲出的‘雷火’,直至黑耀再次消失在戾气中,继而劝道:“眼下局势已定,多做无益,还是禀明天帝再做打算。先将九尾神狐南虞带回沈天吧,还有那个叫长乘的孩子,他乃九天九德所化,必有大用,也一并带回。”
“那这两位姑娘和孩童是不是要遣送回中天?”重黎说着,目光在未曲明和释儿身上打了几个圈后,奇道:“为何我看不出她二人的元神为何?好生奇怪!”
冥昧突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步,对洌泫禀报:“玲珑救过末将的性命,末将曾答应将她带往沈天修行!”
洌泫仍背对众人而立,只道:“随你处置。”
“那这对母子又当如何处置?”重黎旧话重提,似乎对未曲明母子二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致。
“随你处置。”
洌泫仍是回答得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坐上乌瞳金丝虎,飘云而去。
南天门,也叫三天门,它位于南方山系丹穴山飞龙岩与翔凤岭之间的低坳处,双峰夹峙,仿若天门自开。
在这里,减天之上是沈天,沈天之上是成天,由减天统帝火神重黎、沈天统帝刑神梵音,现在是洌泫分别管理,最高一天成天自然是由天帝帝俊与天后羲和统领。
古的精元幻化为众上神,他们居住在这里,高高在上,俯视廓天、晬天、更天、从天、羡天、中天,则山伏若丘,河环如绷,天地空阔,无可名状。
众人耳边只闻得松声云气,迷离耳目衣袂之间。释毕和长乘毕竟是孩子,难免好奇地推开重黎上神‘叱咤战车’的轩窗齐齐向外望去,只见盘道直上,高插霄汉,日中天而悬,比起总是阴气沉沉的中天和烟雨凄凄的羡天,不知道明亮多少!
重伤初愈的南虞,脸色也渐渐丰盈起来,或许是不再受无妄池欲念的影响吧,他似乎对一旁的未曲明并不多关心,微微抿起的唇角,想来只是担心自己又会被关在哪里。
到了沈天与减天的分岔路口,长乘跟了洌泫,玲珑跟了冥昧,自然也就不与他们一起,往沈天而去。
重黎上神带他们回到减天殿后,先是把南虞关入‘锁天塔’,再是把未曲明母子俩撩给一个煊熔斋的司女来安排,就此不管了。
能在减天、沈天、成天服侍上神们的,都是一些人才出众、得道飞升的散仙和上仙,虽居于上仙之名,但实则比那些居于廓天,晬天,更天的上仙们更加跋扈高傲,只是在诸位上神面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个个乖巧。
煊熔斋里本有三位司女和三位司男,瞧他们母子二人,只一眼就看明出身份来,皆是板着一张脸,更是懒得说上一句话,只用手指来指去,说明意思。
五百年来,未曲明早就习惯了冷言冷语,这回的不言不语更合了她心意,她也就带着儿子随遇而安地在煊熔斋旁边的小屋住了下来。
这里虽是吸取日月精华之圣地,可母女俩不懂修道,已至饥肠辘辘,未曲明便趁旁人不注意,顺来煊熔斋里重黎炼丹的仙草灵药来充饥,没想吃下后更是吐得天昏地暗,不知为何?
释儿倒是恰恰相反,被这些药啊、草啊的,养得逐渐壮实起来。
也许是身体一日比一日不舒坦,未曲明少有的感叹忧伤起来,想起那日与南虞别离,心中便有些许郁郁不欢。
如今回想起去往昆仑的那一路上他对自己的处处保护,心中甚是怀念,可是为什么在他被重黎关入‘锁天塔’的时候,却都没有回身瞧自己一眼呢?
这日,未曲明对着铜镜虽没有擦脂抹粉,却也是200多年来第一次用水沁湿的布擦了脸,可却如抹布擦锅底越擦越花,于是乎索性就在头上缠了块布巾,用口水定了定刘海的形状,提着些顺来的疗伤丹药。
出了煊熔斋,一路往西面‘锁天塔’方向去,走累了就用不太熟悉也不太常用的腾云之术赶上几段路,路两边崇阁巍峨,层楼高齐,仙娥们正迎着朝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花,好个花团锦簇,剔透玲珑。
眼见‘锁天塔’三个鎏金篆字,就在眼前,住过中天和羡天两处大牢的未曲明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这儿像个牢狱,外面并无看守天兵,里面丝竹阵阵,落英纷纷,歌声宛转悠扬而出,那清亮嗓音不是南虞又会是何人?
未曲明抬头看得清楚,阁楼上一丰腴仙娥正甩出水袖,起落间便是那南虞风情万种的脸。
她双手中指点了下眼角水汽,迟疑间本想把篮里的丹药留在外面,可又担心旁人发现自己顺了重黎上神的丹药,于是又提了回去。
这一来回,就花了一晌午的时日,姗姗走进小屋里,却发现释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独自又坐回铜镜前发呆,突又想起今日乃是月亏中,南虞该是女的,与女人厮混在一起,也不奇怪。
当下又怪自己太意气用事,再看镜中自己,粗衣皮糙的,又打消了再去的念头,怎么都觉得就算南虞现下是男人,自己也比不上那些仙娥……想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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