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杨公卿护送我走,王世充发现我们一同不见时便会发通缉令追捕杨公卿,而目的却是在我的。我微微颔首:“杨将军请放心,此行我一定小心。”
杨公卿微沉了神色,带着深深的思念与悲哀:“莫姑娘,请你帮我将这个交给云儿。”他在我手里塞了塞,我张手看,是一颗透明的石头,里面压着一枚嫣红的梅花,宛如才绽一般,十分娇嫩生气。我问:“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杨公卿垂暗了眸子,淡淡摇头。我顿时明白,手下暗暗握紧了石头。他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都凝结在这石头上了。情到深时,痛也浓。相隔千里却还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相信她还对你有情,却只能告诉她自己很好,而负了自己渴望相依的心。
杨公卿举了马库的鞭子向着里面的马儿猛然挥打,马库的马儿顿时焦躁起来,几声嘶吼踢开马厩门冲了出去。“告辞!”我提了一口气,握紧缰绳的手竟是无力起来,实在紧张得很。我用力夹。紧马肚,挥鞭一呵,身下一动,马儿跨大的腿部急速奔跑。果是匹好马儿!马儿,马儿,我这生死一赌全靠你了!
夜半的寒风划在我面上,生疼。只要再拐过一道弯便能看到宫门了,几匹从马库冲出的马儿从前面飞奔而过,只听得后面有人一声大叫:“来人,马库的马跑了,不得让它们出了宫门!”
这声音虽不像是杨公卿的,但我知道是他。当我转过弯道时,看到前面的马儿冲出宫门,守门的侍卫又听了方才的叫话纷纷上前追赶那逃脱的马儿。我趴下身子,心跳乱撞,紧紧贴在马背上不动,直到陷入一片漆黑,直到周边万分死寂。
还是不敢直起身子看,我愣愣睁着眼,看着风中的黑暗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已经逃离,耳边不停动荡着马蹄声,我闻着寒冷却又无比自由的空气,心中渐喜。
马不停蹄地奔了一夜,天边终于吐出雾白,渐渐起了朝红。我放眼目光落在广阔的荒野上,心情豁然开朗。我笑了,这次是真心由心底而来的高兴。我将散落在额前的鬓发撂到耳后,深深呼吸这片清凉带着干草味的味道,将在郑国宫里肆意侵入体内的一切浑浊丢弃。我回头后望,身后一片无际的荒草,随着清晨的风起起伏伏,我含笑鞭马,向西边纵马飞驰。
又快驰骋的一日,我来到一处溪旁放马喝水,抬手遥望远方,前面有座壁黄的屋子,看起来像是一座破庙。自是出了皇宫周边的镇子还未见有村庄,这日的天气又变化的无常,方才还有阳光这时却是阴云遮天,免不得这晚要下一场冷雨了。我骑上马,决定往破庙去。
当我感到破庙的后一刻,天空落下雨来。这一场雨,将会带来这年最冷的季节。心情总是随着天气变化,望着冷雨落下,心中不禁凄凉。
借着黄昏一丝弱光,我在庙中找了两支残破的蜡烛,该是许久未点火苗,蜡烛已经干冷。我找了火石点燃,庙堂上一座巨大的观音像威严坐立,和蔼又神圣地垂目望着大地。我向她虔诚拜身,期盼此行能换得明朗,换得开怀。
雨丝相连,绵绵不绝。雨檐下的黄花儿依旧开,仰望的天色渐渐伤悲,那远方看不见的战火,他是否也是凝望。我淡笑着抱紧自己的身体,看着火堆的苗子颤动,还是不得温暖。儿女心思牵绊大局,这是他说的。此时此刻,我怎么还在奢望他能有一点点在意我。
入夜寂静,外头是潺潺的雨声,里头只有枯枝在火下“噼里”声,我微阖着眼不敢入睡太沉,一半在睡意里,一半在现实中,忍不住下垂的脑袋常常将自己惊醒,再望望这庙里周边,并无异相。
突然间,门外传来细微的动响,突然又仿佛有什么重重落在地上,渐渐又传开细小的摩擦。
“来者何人!”我跳起身,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门口。昏黄的火光淡淡照去,一只肮脏的手停伸在地上。“救……救救我。”门口传来细小无力的声音,我一怔,抬了脚步缓缓走,只见一个穿着灰衣的乱发女子斜卧在地上,向我投来无助的目光。
我低下身看她,用手抚去她面颊上的乱发,她的面颊冰冷,嘴唇微微颤抖,额上破了一个口子,因着了雨,血渍糊糊地粘在伤口上。我心生怜意,抬手将她扶进庙里,让她靠在火堆旁取暖。
之前在溪边取了点水,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可食之物,我将水袋口抵在她的唇上,轻轻喂她喝了口水。女子闭着眼静静靠着,过了一些时候兴是恢复了些力气,斜着身子向我拜身:“谢姑娘相救,暮嫣在这里谢过。”
我颔首微笑,往火堆添了些柴火。
次日,天还是阴沉,但好在已止了雨。我给了暮嫣一些银两,独自引马离开,可身后总觉得有人跟着,再三回头却是没发现影子,不过心中还是猜出几分。终于,我无可奈何,冷语道:“暮嫣姑娘还有何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不喜欢这么被人跟踪。”
暮嫣从旁的大树后出来,带着一副令人忍不住怜惜的模样,轻声道:“暮嫣无处可去,不知姑娘能否带着暮嫣一起走?”
我叹笑道:“暮嫣姑娘,昨日是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即不问你何人何氏,也不问你为何落得如此,实是将你当成萍水相逢。跟我着,并不是好事。”
暮嫣含泪摇头,跪在地上与我说:“我本洛阳城中普通农家女儿。父亲好赌,欠了不少赌债,前两日几个恶霸来要债,父亲拿不出来,他们竟一刀将父亲杀了。这还不够,他们还要把我抓回去当……当泄。欲工具。我拼死才逃了出来,世间之大,我却不知要往何处去,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可以相信和依赖的人了。直到遇到了姑娘,还请让我与你一同走吧!”
她也是个生的孤独之人。我不禁想起我失踪的父亲跟弟弟,心底不由悲切。“我不是郑国的人,我是大唐的人。”我撇过头上马,“若你还愿跟着,便跟着吧。”
“是哪里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姑娘是好人!”暮嫣带着欣喜站在马下仰头看我,我叹然道:“你自己爬上来吧,我拉不动你。”
马儿动了动,下面的暮嫣还是没有爬上马来。我悄悄回头,她正努力试探琢磨着怎么上马,那固执的面容让我想起自己,我又何尝不是那么固执呢。经过一番折腾,终于马背一震,她在我身后如铃铛般笑了:“姐姐,我们走吧。”
她这一声“姐姐”叫得我恍惚,我可以对这个才相识不到一天的人倾心相待吗?
这洛阳的囚困,不知何时才是头。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天空阴沉,不时飘落些雨丝,却是不落大雨。驰骋了半日,终于看到前面有一座小村庄,摸约有十几户人家。我鞭快了马儿往那跑去,下马在村子口,带着暮嫣进村,见到一个老妪相貌和善,我上前问:“不知老人家可否暂让打扰,我妹妹身子不好,想借地方休息休息。”
老妪望了我身后的暮嫣,含笑点头,引着我们进屋。我不由又厚着脸皮问:“不知老人家可有粥饭,我们……”老妪为我们倒了壶水笑说:“我家老头子很快从地里回来了,待会儿与我们一起用粥吧。”她转眼看了暮嫣。昨晚碰了雨水后的泥已干了不少,还有些沾在暮嫣的衣服和发上,老妪从屋里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说:“这是我给女儿做的新衣袍,她出嫁的时候忘了带走,若是不嫌弃就去屋后好好洗了身子换上吧。”
实在感激不尽,我向暮嫣使了个颜色,她立马接过衣服向老妪连连点头道谢,向着屋后走了。待到回来的时候,整人都似便了个样般。衣袍稍稍大了些,但也算合身,撩了几束细黑的长发挽在脑后,衬出清秀怜人的眉目,小巧的嘴儿微微上翘,唤了我一声。我笑了笑,从腰间拿出银两塞到老妪手上:“不为别的,这算是我买了你做衣袍的好手艺。”
老妪将银子往我手上推了推,道:“虽不如官宦人家富裕,但这种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过久了,这银两已不算是什么,只求个家人平安。我老婆子眼花,自知手艺不好,怎么好意思收了姑娘的银子。”
老妪推过了银子,转身往屋外走去,在门道口望着不远的菜地,等着她花了一生去相亲相爱、相依相靠的人。我羡慕她,不知何时,我也能过上这么安逸的生活,一生相亲相爱,相依相靠。
这时,身后的暮嫣忽然抓了我的肩膀,惊恐地指着外头:“是他们,是他们!”暮嫣抖着嗓子,躲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我望眼一看,门外走来四五个大汉,正眼瞟着各家门里。我下意识将暮嫣往旁边一推,将她赶到里屋,示意不要说话。
好巧不巧,那几个大汉正好走到这边,竟是向老妪讨水喝。老妪心底善良,便进来取水,见我和暮嫣都躲在里屋,不禁随意看了两眼。这两眼是给大汉抓着了,起了疑心跨步往屋子走来。我和暮嫣都往里躲了躲,我靠着墙悄悄往外看,老妪向他们递了水,他们却是转着眼珠子往屋子里边瞧。
“你刚才在看什么?”其中一个大汉问。
第077章 洛阳囚(六)
老妪察觉出异样,摇头道:“家养的猫叫唤了,我便随意瞧了它几眼。”
大汉往里走了几步,老妪上前拉了他还未说话,那大汉便一个转身抽到划开了她的脸。老妪连叫唤的时间都没有,直直倒在地上,鲜红的血从面上流淌到发里、地上。
我强捂了自己的嘴不惊叫,瞪大了眼盯着死去的老妪。是我们害死了她,她只是一个善良的老人啊!
大汉刀指着地上的老妪对另几人道:“几个泥脚印明摆在地上还想骗我!我进去瞧瞧,你们几个到外面守着窗子大门,免得让人跑了!”
这几个无人性的杀人狂魔,只怨这洛阳战乱,使得这些人光天化日还敢如此为非作歹,如此放肆。我回身往后靠了靠,暮嫣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掌,哭得不出声。这时,听得屋外一声苍老的叫唤,心想该不会是老妪的丈夫回来了吧,这些人一定会杀人灭口。还未想到该如何,外头悲痛的哭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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