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前去,李世民张手拦下我,用冰冷的眸子望着。
实在莫名其妙,我怒道:“你能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吗?”
有些讽笑,李世民将我按回殿内:“难道你不知道吗?平阳公主那封信,是不是你故意告诉我在东宫的!”
故意?当初我虽吃拿不准东宫想做什么,但也是因为不放心才告诉了李世民。我推开他按着我的手臂说:“此事疑点颇多,殿下还请……”“疑点颇多!”李世民瞪着我涨红了脸,袖下的拳头紧紧握着,憋着一股莫大的怨气,他怒吼:“疑点颇多?此事是你告诉我的,你这是在反驳自己当时的行为吗?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听信你的话,这封信也不会在我手上,你知道这对我的威胁有多大吗!”
他生气,我就不能跟着来气。我平定起伏的情绪,定定道:“我知道你心中急切又闹慌了理智。但是你想,我怎么可能会帮着东宫去害你!”
而李世民却是不领情,执意说着自己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怨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是旧情难忘,你心中对他与我,究竟谁更胜一分?”他竟是抓着这一点不放,难怪那日之后都很少来看我,竟是为这与我怄气。而我又一直忙着韦尼子的事没有主动去找他,此时此刻,他定是对我不满地发疯。李世民泛起一丝苦笑,有些嫉妒有些怨恨:“那日佑儿满月,你与他在门前相遇,我希望你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你为什么会犹豫,为什么会流露愧疚的表情。我告诉你,你根本不必愧疚,他当初不过是想人权两收,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对他真的毫无感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越说越是心冷,我冷笑道:“人权两收?你也不是一样。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你只相信你自己。我们之间走了那么多年,经历那么多波折,你还是不相信我。这个承乾殿中,为什么你唯独不相信我?”
除了我,他似乎从不怀疑谁说的话谁做的事,我只能认为是因为他太在乎我么?这样,我也太会安慰自己了吧!
李世民恼火地来回踱步,因我一问似乎有些软下心来,他回过头眼眸揣动:“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自己。我不相信自己那么有把握就让你死心塌地。实话道来,他对你是那么好……”
“我们之间,有太多分歧。我认为的,你不认为;你认为的,我不认为。就像站在同一颗大树下看着漫天飘落的树叶,我握着的是一片,你握着的是另一片。”我打断他。他是那样自信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因为我自卑,况且这种自卑的由来,就是对我的不相信。他虽是浑身带刺,我仍是选择靠在他怀里拥着他,让他为我做决定,让他试着相信我。即使有些哽咽却还是用我最温柔的声音说话,“如果殿下觉得是我出卖了承乾殿,就依法处置吧。兮然不会怪你狠心,从来没怪过,现在依是如此。”
放在我肩头的手掌渐渐收紧,不知深浅地扣紧我的肩骨。有些疼。李世民推开我,目光愤恨却又藏着柔转:“我不知道,待我好好想想。”
他决然而去,留我一人。看着他渐远的身影,心中苦,却又道不出来。我缓缓转身,看着窗外绿芽轻冒,面上温柔笑了,心中却是凄凉极了。“替我拿身简便的衣来。”我对身后的宫女说着,再转进了内殿。我散去绾得精美的发髻,随意拿了一根簪子绾上,衣袍是青儿拿进来的,她端着跑着满面担忧,轻轻唤了一声:“莫昭训。”
我向她微微一笑,接过袍子走到屏风后面换上,一边吩咐她说:“这几日我身子不好需要静养,谁都不见。一日的膳食也不必再拿的那么多,只需一汤一菜便好。”
从屏风后出来,看到青儿的神色更是紧张担心,她有些惊慌问我:“莫昭训明明好好的,怎么忽然做了这个决定。难道……连秦王殿下都不见了吗?”
我浅笑摇头,绕过她来到案桌前开始研墨。李世民曾经教过我写字,我深深记得他所书写的那分气韵生动,我想试着去模仿,写出他的味道来。这段时间,我与他都需要分开静想,此时此刻,我不做任何行动,就是在帮他,也是助自己。
李世民勃然大怒的根源是压抑在心中许久对我的怨气,助这怨气一怒而出的是平阳公主的信函。我与他之间只要有了解释便能化解,平阳公主的信函才是迫在眉睫。
我忽唤了还在殿中的青儿,请她帮我查查朝上最近出了什么消息。青儿见我还肯主动理会外头的事,连忙答应了下来。我提着笔在纸上写下一笔一划,每落一笔,就在心中默念一个名字。于是,当我手收笔的时候,这殿中满满都是他。我沉浸在这似有似无的虚幻中,迷离茫然。青儿在这时查探回来,原来我竟是愣愣失了那么久的神。
原来,此事还从去年说起。
去年十二月,刘黑闼围魏州,与李建成、李元吉军相峙于昌乐。刘黑闼兵败势竭,遂夜走馆陶,被唐骑兵紧逼,不得休息。直至今年武德六年(六二三)正月初刘黑闼及弟十善等被送往洺州,被李建成杀死。对此,李渊大大赞赏了李建成一番。
武德六年(六二三)元月,本是百家百户恭贺来往的日子,在外的平阳公主也该回来叙亲,不想李渊等到的却是她一封请罪之书,李渊再而查探,原来平阳公主已经病急,恐命不久矣。
而就在此时,李元吉在李渊面前说平阳公主是因为李世民讨伐刘黑闼时的肆意杀戮而气在胸中,终积成恶疾。而此气在胸中,终积成恶疾的证据便是平阳公主曾寄来的信函,而那封信函又不知是何人告诉李渊可能落在李世民的殿中。当李渊真的在李世民房中搜出那封信函的时候,这个让姐姐气而成疾的不敬不孝和私藏信函的企图掩瞒之罪就轻而易举的落在李世民的头上。
归来想去,怪我听信张媚仪的假情假意,而这背后最令人颤栗的还是东宫!
相争权利势力,李建成与李世民,真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非要让其中一人败下阵来不可?
第111章 倾心谋(二)
日子过得轻描淡写有什么不好,只是时常会想起外头的事情,想起李宽和李佑,还有李世民。我虽不开口问,青儿却每日与我说起关于平阳公主信函之事的进展,我表面虽无意听着,心中却是记着牢。
这段时间,李世民只来过一次,那次来的时候,我依旧闭门不见。我可以想象李世民那时阴冷的面孔,可以吓得殿门口跪一地宫人,可我依旧言说身体不适,有恐相见不体面。当看到窗子上印过他愤然离去的影子,我失落极了,我不过是在心中堵着一口气,本以为用这种方式气到他也是心满意足,可却换了更深的不安。面对他,我常常是矛盾到了极点。
还是愿意让他知道我生气的事实,但愿可以让他想仔细,从前到现在,我的哪一点不值得他深信,他不能一味抓着某一个点就治下我的罪。
二月初,传来平阳公主去世的消息。
青儿说,此时李世民更受着李渊的冷漠,其原因就是李元吉在李渊面前说的那番话,并且有人提出李世民私藏平阳公主信函企图掩盖公主死因事实的罪行,还请李渊对此做出责罚。
就算是李渊疼爱儿子想要包庇,但那封信函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众大臣面前,李元吉又在李渊面前一口咬认是李世民气死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与李世民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至此她郁郁寡欢呆在家中,直至胸中气闷而病亡。此时李元吉就站在李建成这一边,尽管李建成没有多言一句,但又加之后宫张媚仪、尹德妃,已经充分形成东宫与后宫还有武德殿联合对付承乾殿的事实。
此行此举,简直就是逼着李世民退出这场权政之争。太子之位本就是李建成的,但李世民的野心也不是一朝既成的,两者相互威胁相互斗争,不过就是想分出最后的强者,夺得这辛苦打下大唐江山。
我问起李世民的消息,青儿说:“殿下受不了朝上议论,下朝后就呆在后院里喝酒,谁也不敢打扰。”
朝上,东宫,后宫,武德殿一同逼他,他一个人怎么担受得了,再加之我对他闭门不见,他心中定是装满了苦头却是无处可泄。终还是不忍心,我整好袍子,也不许任何人跟来,独自往承乾殿后院去。
天空飘着细细的雪花,轻得触摸不到。开着嫩芽的树枝微微颤动,树下按着一张蓝灰的石桌,一袭淡玄色背影斜斜靠着,他举杯仰头,将冰凉的酒水灌下喉头,叹出一团悲切。脚下踩着刚落的雪花,我走近他,为他抚去发上的几粒雪花,惹得指尖顿时冰凉。
李世民转过头,看着我眯了眯眼,扬起下巴瞥望着:“你总算是肯出来了。”
将手轻抚在他斜靠的肩头,几日不见连话都变得太重,动了嘴唇却是出不了一个字。稍稍待了一会儿,我再次启唇,终于从喉中吐出一句,似在说他们,也在说我们:“越是相斗,就将自己伤得越深。”
李世民冷呵着起身,身子随意斜着,似笑非笑:“他这样逼我,就不能怪我”
“他是你兄长,他本就是太子。”
这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李世民本就是因为李建成所以才对我在气头上,如今我这话又提起李建成,岂不是火上浇油。果然,他愤然摔下瓷杯,怒吼毫不留情地掩盖了清裂的声音:“这个江山,是我打下来的。当初父皇答应让我做太子,可最后还是让给了他!他不过是出来得比我早,其他的一点都比不上我!”
我心中略动,却还是毫不动容的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比?你为皇上为大唐打江山的时候,是谁在边境防守,是谁在乱中平定!若没有他,你能一心一意地胜了一次又一次么!”
李世民顿了神色,渐转黯然,却仍旧紧握着拳头,有些咬牙:“是,是他出兵安抚边境混乱,我的成功与他有分不开的关系。关于他,我自有分寸。”他上前一把抓起我的手臂,盯着我道,“如果连奢想都不敢有,又怎么会有成功的希望。你说的对,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