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沉雅又抿了口酒。面带春风,唇角含笑,思绪翻上跟斗云,一飘飘了十万八千里,压根就听不见司空幸说什么。
白贵被尾巴狼脸上的小春风儿一吹,恍然大悟:“老奴明白了……”
司徒雪以为白贵在想正经事,便接过他的话头,说:“老先生也以为方才那姑娘可疑?”
岂料白贵这会儿却挂出一脸暧昧的笑:“嗯,忒可疑。”
白贵是个太医,曾又在司天监供过事,医术杂术邪门歪道都懂一点。他见司徒雪不解,便解释道:“离宫前,老奴曾为大公子卜过一卦。卦象上说,公子今年,红鸾星必会大动。”
“红鸾星主姻缘,可大公子的妻房玄虚,且……”他压低声音,对司空司徒两人小声道:“且上一个去世才不足三年,按理是不可能有此卦的。更何况,大公子,呃,年幼时时荒唐了点,但长大后还算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我本以为是自己的卦出了错,可照今天的情形看来――”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照今天的情形看?”
白贵正说到兴头上,没注意那声音的源头。被这么一问,他兴致勃勃地继续:“照今天的情形看,原来大公子喜好这一口啊。”
声音又道:“哪一口?”
白贵“啧啧”两声:“刚刚那卖酒姑娘一来,你瞧他这副丢了魂儿的模样。说好听的,他喜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难听的,就是市井间土里土气的民间姑奶奶个啊。也难怪公子从前没遇过入得眼的。倒也是,宫里的姑娘,美则美矣,都太雕琢了些……”
事实证明,背着尾巴狼说他坏话,实属不智;当着尾巴狼说他坏话,实乃愚蠢;然而,当着尾巴狼说他坏话还以为他听不见,那可真是二了。
此话出,桌上就静默了。过了一会儿,司徒雪垂眸斟茶去了,司空幸咳了两声,就闭眼冥想起来。白贵忽觉背心一阵恶寒。他慢慢偏过头,正对上云沉雅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白贵被惊吓,直接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大、大公子……您回神儿啦?”
云沉雅挑起折扇,转了几圈,直接哇嘎桌上“啪”得一炸,淡淡道:“我却不知你一路南下,原来心思全用在这种地方了?”
有这么个传闻,大瑛皇城根下妇孺皆知,说是瑛朝大皇子,出了名的笑面虎。不怒则已,一旦发怒,五里外的湖水都结冰。
白贵惊得一抖,则差没下跪磕头。
这时,却是一旁静坐的司空幸为他解了围:“方才那姑娘名唤舒棠,是……是大公子曾在南俊的旧识。”
听了这话,白贵和司空幸都愣住。
司空幸看了眼云沉雅,又添了句:“民间姑娘,自是及不上官家小姐锦衣玉食,但也称不上土气。属下以为,方才小棠姑娘的打扮,咳咳,还是不错的。”
“是不错。”司徒雪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将话头接了去:“白裳红裙,大方得体,唯有一点甚是可疑。”她说着,又看向云沉雅,等他做决断。
云尾巴狼默了一阵子,端起酒杯道:“嗯,是她手里的那壶酒。”
她手里的酒坛子,上面粘着四方红纸,红纸正中间书了一个“棠”字,是沉棠酒。
司徒雪点头:“不仅如此,属下方才还听曹升唤她小掌柜。想必沉棠酒的酿酒人,就是她。”
云沉雅微一沉吟,转头看向司空幸与白贵:“你们怎么说?”
白贵道:“既然大公子与舒棠姑娘是旧识,不如……”
“不可。”未等他说完,云沉雅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垂下眸子,沉默须臾,道:“不可以真面目相见。”
司徒雪道:“为何?”
云尾巴狼脸上神色莫测。司空幸想了想,便解释道:“若是打草惊蛇,岂非功亏一篑?”
“可是……”司徒雪还欲说什么,却被云尾巴狼将话头截住。
云沉雅道:“若此刻便以真面目示人,贸贸然行事,以后怕会举步维艰。”
桌上四人又陷入沉默。过了一阵,司徒雪说:“那便依照大公子的意思,我们四人用化名,以做酒水生意的名目,先与这舒棠接近,一步一步行事。大公子以为如何?”
其实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云沉雅听了此言,端着酒杯的手不禁一顿,酒水倾出两滴。他愣了愣,好半天才应了句:“好。”
少时,舒棠跟曹升下了楼来。她手里仍抱着酒坛子。曹升伸手指了指,她的目光便顺着看向云尾巴狼这一桌。曹升是中间人,待走近了,便热情地给两人做引荐。说云晔云大少,是自大瑛来的商人,做酒水生意的,如今想要倒卖些沉棠酒。
说罢这话,曹升又对云尾巴狼道:“云公子,俺也是做生意的,俺知道为商嘛,图的就是一个字,利。不过您别嫌俺唠叨,俺也得多说一句。这小掌柜,可是个老实人。您与她做生意,还望多照顾她一些。”
云沉雅听罢这话,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禁落在舒棠身上。
舒棠抱着酒,朝云沉雅躬了躬身,算是招呼。她道:“云……云公子,我听说你要买这酒水?”
云沉雅沉默一阵,却问:“你怎么,做起酒水生意了?”
这话彻底跑了题。在场几人听了,都愣了愣。白贵正喝茶,猛地一呛,咳了两声连忙打圆场:“我家少爷的意思是,姑娘你年纪轻轻,怎么会出来跑生意?”
舒家小棠想了想,便老实道:“我家开小客栈,从前也做酒水生意。我爹爹年纪大了,这两年腿脚落了毛病,我便替他出来跑生意了。”
另一边,曹升又笑着添了句:“小掌柜忒谦逊了。云公子,您可别小瞧了她。自打小掌柜接了这酒水生意,打点得井井有条不说,口碑也极好。那进账可比前几年好多了,是吧?”
舒家小棠尴尬道:“没、没怎么好。”
云尾巴狼听说她将生意打点得不错,唇角便牵出一枚笑。可想了一想后,那枚笑又消失了。
他蹙起眉头道:“姑娘家,抛头露面太多总是不好的。其实可以雇个小厮,跑腿的活计,你便不用亲力亲为。事无巨细的话,终归累的是自己。”
话音一落,大家又愣了。司空幸伸手捏了捏额角,白贵立刻又打圆场,说:“我家少爷什么都好,就一点不行,太心善!对人忒好忒真诚了!”
舒棠听了,便点头道:“嗯,云公子真是个好人。”
云沉雅一愣,恍恍然忆起她从前叫他云官人,对他说,云官人真是个好人。心里起起伏伏,他沉默一阵子,没能接这话。
舒棠又将手里的酒坛子往前递去,说:“我今天带了一坛酒来,先给云公子你们尝尝。你、你们要觉得好喝,我……”
她的话没说完,曹升便在旁补充道:“云公子莫介意,这小掌柜头一回与陌生人做生意,所以不大利索,心是好的。”
舒棠连忙点头。
云尾巴狼心里百味陈杂,接过那坛酒的瞬间,如同在某个夏天,接过一个姑娘用攒着的铜板给他买的桃子。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司空幸站起身,摸出一锭银子要给舒棠:“舒姑娘酿酒也不容易,我们哪能白要姑娘的酒。”
舒棠又连忙摇头,说:“你们要做这酒水生意,我、我理应送你们一坛子的。”顿了一下,她又道,“两坛子也可以。”
“收下吧。”忽地,云沉雅轻声道,“做生意,有来有往,日后才好合作。”
舒棠一听便愣了,不知怎地,觉得这语气熟悉。她默了一默,接过那锭银子后,又从腰间摸出一把碎银,数了半晌,递给云沉雅。她乐呵呵地笑道:“也成,不过这锭银子太多了,我给你打个对折。”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好哇?吃饭了没?昨晚睡得香不香?这几天开心不开心?
下更,2011/03/02
第40章
外来人在京华城开酒水商号,单是选地段,疏通关系等等,就得花个把月时日。然而,云尾巴狼一行人,个个都是人精,只用了不到十天,便将杂事料理完毕。之后几日,白贵又随尾巴狼窜了几处小巷子,以高价游说民间的酿酒人家,把自个儿家的酒水给他们倒卖。
这么个做法,是因云尾巴狼认为买卖酒水虽是个幌子,但既然做起生意,就该像个正经商人,务必要唯利是图,见钱眼开。沉棠酒虽好虽妙,可造价忒高,买卖初期,是很难获利的。但民间小户人家的酒水就不一样,种类多,成本低,味道纯,集中起来放入商号挂了牌,价钱还能再抛高,基本是个稳赚。
因在忙活这些事儿,转眼十余天就过去。南国的气候,暖起来是极快的。三月十六这天,春气已经很浓了,舒棠一身湖色衣裳,又蹲在葡萄架下数酒坛子。
点数完毕,她抱起一个小坛,刚回过身,便瞧见立在身后的阮凤。
阮凤像是等了一会儿的模样。他见舒棠一身收拾得妥帖,斜肩挂了个小布包,便晓得她是要出门。阮凤笑道:“前阵子忙,今日才来瞧你。未料不巧,你却正要出去。”
舒棠见了阮凤,心里一喜。她将小酒坛放在旁边石桌上,从布包里翻出几张小银票:“阮凤哥,这是二月结的银钱,我给四叔小棍他们几个分好了,你帮我转交给他们,成么?”
四叔,小棍等几人,是阮凤帮舒棠请的酿酒人。
阮凤瞧了一眼那酿酒方子,却皱起眉来:“说了许多次,卖酒得来的银子,你收着便是。四叔他们,我自会补贴。”
舒棠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这不成。酿酒的地儿,是阮凤哥帮我找的。买酒的曹大哥,是你给我介绍的。连酿酒这伙计,也是四叔他们帮我一起干的。我充其量多跑跑腿,卖卖酒水,委实不该将赚来的银两全拿了去。”
阮凤心知这方面拧不过舒棠,只好将那银票接了。目光再她身上一扫,又道:“方才我来时,没瞧见两只獒犬,却见你那两小骡子停在门侧,准备如斯妥当,是要上哪儿去?”
舒棠正弯身将小酒坛抱回怀里,听了这话她便乐了。一边随阮凤往屋外走,舒棠一边说:“我爹今儿个去庙里上香,莴笋白菜跟去了。阮凤哥,我前阵子谈了一桩生意,有个公子想要买沉棠酒,我这会儿跟他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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