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憋话憋了许多天,实在不堪忍受,遂对着一只松鼠也像是遇着了知音,垂头丧气道,“你说我当真出走了,夜寻会不会来寻我?”
头上那团东西轻轻扒了扒我的头发,像是换了个姿势蹲着。我嘎吱嘎吱的踩着树叶,一声长叹,”不对,我们是协商好分道扬镳的,不算出走。”
“我也觉着这段时间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对待夜寻就更是奇怪。人同我又不熟,我是没理由要求他对我好点。但他对我这样冷漠,爱理不理的,我就是很难受。莫不是余毒未清,我还病着么?”
正是这一句抱怨道完,在我脑袋上悠哉啃着松果的松鼠忽然惊恐的吱了一声,自我头上猛蹿到临近的一棵树上,眨眼不见。
我听到那声警告,心中八成也知晓不是什么好事,然将回头,眼前骤然放大的蛇头,骇然张大深可见腹腔的嘴,及森然的白牙。
我没来得及躲避,只是偏头,让它那一口实打实的咬在了我的肩膀上,而不至于是喉咙。
巨大的蛇身急速的扭动,便是缠绕上来,我施力不及,被其卷起,整个人好似被包裹没入蛇身,滚入泥淖之中。
我不怕蛇,从蛇窟中出来之后就是如此。
当我再度从泥淖中爬出来时,浅浅的水面之上早被鲜血浸得血红,被自上下颚拉开撕成整齐两片的庞大蛇身搁浅在岸边,伤口之处肉质泛着灰黑。
我抖着湿透的衣裳垂头往外走,背后的衣领却突然给人拉住,拎了起来。
不知道我将将回眸的那一瞬是个怎样的表情,竟至于让那一贯云淡风轻的人,眸色一暗,神情霎时便沉了下去。
“你便是活着走出蛇窟的那个血尸?”
我挥开他的手,不冷不热,“我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是血尸。”
“……”
“我不想同你吵架,你又为什么还来寻我?不是说就这么分道扬镳也无所谓么?”
至今犹记,当时夜寻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便好似听见了自家孩子面无表情道出‘我要同你分手’之类奇妙的言语。
诚然,我回想那时的种种,也觉夜寻他的确从来都只将我当做一个孩子。但我彼时也没那个意思,冲口而出的话大抵是因为脑中一热,未经深思,兼之时机实在微妙,才有了歧义。
决绝的话都说了,我自然是按着惯例,冷哼一声之后高冷的掉头,欲走。
不及蛇毒蔓延开来的麻痹感上来,我腿一软,绊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哎呀一声,直将满腔的高冷摔得淋漓尽致,犹若我那一颗琉璃似的心。
哀怨捶地,颓,且爬不起身了。
我这从头到脚基本都给泥水浸过一遭,气味很是独特。夜寻将我捞起来的时候,我心累得连反抗的力道提不起的垂头靠在他肩上,看他秉承一张万年不变的风轻云淡,泰然自若的嫌弃我道,“洛儿,你好臭。”
我静了半晌,吸了吸鼻子,手脚并用的缠紧他,“夜寻,咱们和好可以么?“
”……恩。“
……
自此之后,夜寻便再未同我提及过千溯,也不会建议我同千溯写封信云云的,不仅如此,待我同从前相比,就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具体的体现便是,偶尔会主动同我说两句话了。
如此,和谐相处了近月。
一日,我满心欢喜的熬了锅乱七八糟蘑菇汤,唤夜寻过来尝尝鲜。
夜寻悠悠过来在我对面坐了,接过我递给他的一碗鲜汤之际,淡淡道,”你近来心情当真是若你面上这眉开眼笑的?还是在强颜欢笑?“
我呼呼吹着汤,奇怪道,”自然是当真开心,不然我笑什么。“
夜寻撇我一眼,轻叹,”你心是有多大。”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小嘬了一口汤水,满意的喟叹一声,兼之随意道,“反正你的心思我就是猜不透,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你打算何时回去?千溯魔尊妹妹墓穴被盗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千溯也在着手找你的‘尸身’“
夜寻的神情很是淡定,一句话的确是够直接。可当他时隔一月再度对我提及千溯,我当真还有些不习惯。
默默然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汤水,缓了缓才道,”我先前也同你道过的吧,我哥哥他不要我了,我不敢回去。“
“有件事,我方才探听到,觉着该告诉你。” 夜寻会如此正儿八经的谈论我的事,其本身就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遂捧着碗,带了点笑道,”什么?“
”据闻千溯曾亲自走过一趟蛇窟,目击了其间清杀不尽的妖兽,也瞧见了数以万计,惨绝人寰,被圈养着的血尸。“语气稍淡,若墨玉似漆黑的眸静静凝着我,”若是想象着自个妹妹的尸体或许会在这一堆溃烂不成人形的行尸走肉中被发现,你会是个怎样的感觉?”
“……”
“这些日子以来,我并非不能看出你单凭自己力量,从蛇窟中爬出来后这若无其事的强大心境,可在千溯眼中,你不过一柔弱需得人周密护着的小丫头。你伤,便是他的错,是他的守护不周。”
我垂着头,望着氤氲水汽,鲜汤之上自个模糊的倒映,小声道,“我知道。”
心里头难受得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种种记忆再度浮现,让我霎时也失了食欲,不由想岔开话题,干笑道,”夜寻你怎的口口声声站在我哥哥的立场说话,好似你同他颇有几分交情似的。”
“见过两面。”夜寻如是道。
我一哽,“你……”
夜寻搁下一碗动也没动的汤,起身道,“你既然自己心中也有想法,我便不再多言,今个便早些休息吧。“
我呆呆的哦了一声,复而望见一整锅的汤,忧愁着自个已经消得七七八八的食欲,不由唤他,”你好歹也尝一点汤么,很好喝的。”
夜寻头也没回,“早前瞧见树上掉下两条青虫,将好进了汤锅。我不大吃荤腥,你慢慢喝吧。”
“……”
我默然翻遍了整个汤锅,很可惜的没寻着那两条青虫的尸体,僵在原地,不知嘴中是何滋味。
……
睡觉的时候,我的小木床靠着窗,夜寻的则在里侧,同我隔着一道屏风。
他让我早点睡,自个却点着灯,似是在看什么书。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胃里也隐隐有点不舒服,一直在思索会不会有哪口汤喝的较之囫囵了,将那小青虫一口吞了。唔,也不晓拿青虫是大是小,是吃了整条,还是吃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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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幻觉
人言最是可畏。
我过往常常听到些流言蜚语;道我同折清不合云云的。纵然我心底从未如此作想过;也给那份人言迫得渐渐开始认清事实,正视起我同折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记得后来;折清以天帝身体不好为由,经由我许可之下回往仙界半年。
我不想他在仙界久待,他前脚刚去;我后脚就将自个准备在轮回血雷后服用的丹药拿出来;给天帝送去了。
可天帝是好了,他却没有回来。
我在魔界等了半年,听到那方传来的流言。道折清他,宁愿被人看守在九重天,一步不能离宫,也不愿意回我魔界,面对我的纠缠。
我那个时候是有点受伤的,夜寻在一旁凉飕飕道句活该,就更受伤了。
在折清返回魔界的宴会上,他经由好事之人刻意安排撮合,勉强落座在我身旁。我瞧他眸色低沉不悦,便玩笑着问他,他不讨厌魔族,不讨厌千溯,不讨厌所有人,为何独独要嫌恶我。
彼时,折清也曾认真同我回过一句,他从未嫌恶过我。
可,谁信呢。
最难消除是第一印象,我起初是如何待他的,如今自己想来也会觉得寒心。可喜欢这种情感本就是渐进的,我没有过一见钟情的经历,更没有过全心全意的去喜欢一个人。千万年来头回的青涩,便是挽回不来的渐行渐远。
……
我在木槿那照料了她七年,回魔界之时,正值千溯闭关,不得打扰。我在冥界自力更生,搜刮了不少好玩意,挑拣着给他留了大半,片刻未歇,又一路叮叮当当的去找夜寻。
夜寻院中的门一如既往、颇为不友好的紧闭着,我翻墙进去,依稀听得见屋内的水声,氤氲雾气腾腾,散着淡淡药草的清香,里屋门扉合紧。
我在门前站了会,想他应该是在沐浴,没好意思推门进去。杵在门边,眼睛老老实实的盯着个花瓶,连招呼都省了,施施然开始得瑟道,“夜寻呐~你说绝迹了的什么般若什么梵的古经文,我在冥界找着了残卷,呵呵,看样子是挺金贵的,那地藏鬼王还死活不肯给我。唔,放在你书桌上行不?”
我原就未能期待他会给我什么惊喜的反应,果不其然,片刻后才听得他缓缓予我一句回复,”你何时回来的?”
我先是聊表心情的笑了两声,后又觉得微妙的不对,稍顿。
我在冥界之时月月都同他寄信了,往前推的三封信里都道明了我回来的时间,可他却不晓我何时回来。
思及此,我有点不好受,声音不觉蔫了些,”将回来的,一刻前。“
夜寻那边没了回音。
我在这静谧的相对之中更为惆怅,兀自暗暗的叹息一声,想他差不多整年才在信中回我寥寥数语。指不定是习惯将信件积下来,等到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瞧瞧,这回怕是还没轮到看信的时间。
眼角扫至窗外,蓦然想起些什么。起了身去往庭院,意欲转换下徒然颓唐起来的情绪,看看七年前亲手在此埋下的花种,可还好好存活。
方才进屋的时候心急,都未能注意到院中的变化。雅致的庭院内,墙根树边错落生长着品种不一的花株,纵然参差,却给人休整得极好,远远望去,花花绿绿的,倒也和谐。
我当初撒花种是随便撒的,花自然也就随便了生长。夜寻坐在一边时没来劝我,只是说,我自个种下的东西,就要自个照顾好。我满口应下,却在冥界一留就是七年未归。
如今花已长成,我却未能出半分的力气,实在惭愧。
院中的石台上还摆着未下完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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