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面前站了很久,我也让他看了很久。最终,我听到他叹息了一声,道:“思嘉,你不开心。我不想的……”
我一怔,竟生出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他却不再多说,真的就这样转身走了。我简直觉得我就要这么疯了。
结果莲宴决出前三甲的时候,孙念如竟被一个九阳派的弟子折了腿。虽然险胜,但是之后的比赛是不能参加了。谢宗主自然心急,破口大骂之后才知道前一天夜里竟有人在他的饮食里动了手脚。他身子不舒服,还强自上阵,才会恍惚到被对方有机可趁。谢宗主自知心急失言,又是心痛又是无奈,赶紧把谢宅里的大夫都赶来给他治疗。
我本不想去看他,可是还是等所有人都去忙下午的比赛的时候偷偷溜进他屋子里去。他一只脚简直被包成了粽子。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他本来还在休息,累到竟然我走得这么近也不曾察觉。我一拉他的袖子,他就醒了,一看到是我,又有些不自在,只道:“思嘉,你别哭了,我没事的。”
我擦擦眼泪坐下来,伸手要去拆他脚上的绷带。他僵了一下,也没阻止我。我絮絮叨叨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可怎么办,这个脚成这个样子,要修养好长时间的。这下完了,父亲是一定要给我重新找过师父了……”
他右腿小腿的位置青紫血肿一大片,甚是骇人。我的手抖了抖,他难堪地别过了脸。我只管哭,一边把他腿上木板重新固定过,然后把绷带小心地给他缠上去。然后又去看了看大夫留下的方子,抽了抽鼻子,改了几个。
我道:“我改了大夫的方子。”
他只道:“嗯。”
我又道:“你要喝我的还是喝他的,随你的便。”
他又道:“嗯。”
我:“那你是要喝他的还是喝我的?”我赌气地看着他。
他坐在床上,浓密的睫毛扑闪,突然笑了一笑,道:“喝你的。”
我一愣,然后也笑了,脸上还挂着眼泪。我道:“就该如此,这道方子其实是我师父开的,他故意弄成这样,就是算准了我一定会来看你,是留给我的考验。幸好你识相,不然,哼哼。”
他只管笑,不说话。
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现在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也很想多跟他相处。可是一看到他我又心慌得不得了,又想躲。尤其是他那个心思,根本就跟我不一样。我便想起身回去了。
正在我打算开口的时候,他突然道:“思嘉,那盆剑竹兰花……”
我忙摇摇头,走上去在床前坐下来道:“不打紧,你有伤在身……”
谁知他却坚定地道:“不,我既然答应过你,便一定会做到。”他突然伸手来拉我,手指抖得厉害,他道:“思嘉,你看着我。只要你看着我,我一定能赢!”
我看着他,慢慢地把手抽回来。我低下头,喃喃地道:“念如,我不会去的。”傻瓜,你怎么就是不懂,我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结果第二天我一开始的确是没打算要去看他。可是他还是勉强支撑着参加了比赛。等消息传到我这里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了大半。他竟然拖着一副那样的身子险胜了沈一入,正在同凌云隐酣斗。
我的手在一抖,险些将手中的银针插进我自己的大腿里。老妖怪看了我一眼,只道:“去吧。”
比赛场上呼声震天。我却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毫不避讳地挤入人群,惹来一片谩骂,我也通通不要管。
有人在说,这孙念如也实在太过逞强,纵使让他赢了这一场莲宴,却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值得么?
我顿时浑身一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一个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将我的神智拉回了现实,我回头一看,却是萧素素。她也认出了我,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扑闪扑闪,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活像我要虐待她一般。我哪里有功夫管她,一把推开她继续往前面挤。因为个头小,我几次要被人潮涌没。最后还是站在前排的沈一入眼尖,发现了我,一把将我拖了过去。
耳旁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我撑着膝盖喘气,一时竟不敢抬头去看。
沈一入神色有些复杂,他道:“没想到,这竟然就是念如的实力……他竟,从来也不曾真正展示出来过……”
我猛的抬起头。
却见台上,当中正立着一人,身姿挺拔如松,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竟然是骨折了的。然而他却站着一动不动,一手负在背后,单手持剑,沉着应战。一道蓝影在他周围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如若不是空气之中时常传来兵刃相接之声,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竟打得那样激烈。
沈一入的手扶在我肩上,我只低声道:“一入,他同你们不一样。从一开始,除了剑,他什么都没有。”
肩上的手一紧,我没有抬头。
第七节: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四)
很突然地,台上传来一声如指甲划过玻璃一般的刺耳声音,叫人心中发毛。我急忙抬头看去,却见孙念如果然神色一变,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挥挡住身侧凌云隐的进攻,然而他的剑却纠缠着凌云隐的剑一起刺到了地上。他扶着剑,气喘吁吁。
众人一片哗然。凌云隐已经打红了眼,落地之后只身形一闪便又攻过去!
这一个瞬间,我仿佛感觉到我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重负,就要生生胀裂!
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如果他死了……如果他还活着!
然而我却没有功夫细想,胜负眨眼便分了出来。在一片哗然声中,孙念如的位置终于明显地移动过了。他似乎跃了好大一步,动作迅猛如同山中奔流而下的清泉,然后停在了凌云隐背后。时间似乎凝固在这一刹那。
“叮”,地一声,是孙念如用力将剑刺入了地下,脸色苍白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而他身后,凌云隐举起的袖子上,此时才刺啦地碎了一大块。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谢宗主动容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宣布:“本届莲宴魁首,孙念如!”然后他大步从上面走下来,一边用力挥手:“来人!快来人!把孙念如抬回去!再找大夫来!”
他被抬下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我,竟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般对我笑了笑。我的手脚突然发软,如果不是沈一入扶住就要一下子就要跪下去。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喜欢,何必如此苦苦躲避。如果不喜欢,又何必这样用心?难道真是为了信守那所谓的诺言,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哄我这个“妹妹”高兴?
骨折的病人,除了要静卧修养之外,膳食也是很重要的。
骨折初期,受伤部位瘀血肿胀,经络不通,气血阻滞,此期治疗以活血化瘀,行气消散为主。用老妖怪的话说,便是“淤不去则骨不生”。在这段时间,饮食要以清淡为主。我每日亲自用三七十克,当归十克,肉鸽一只共炖烂熟,叫半音拎去给他,每日她都提着空空的食盒回来。我也央求老妖怪出面杜绝了任何人给他送过于油腻的补品。在这段时间越油腻的东西越有害。
得了老妖怪的保证,我便没有去看他。当初兴奋得屁颠屁颠地宣布要倒追的劲头一下子丢去了十万八千里以外。我就像一颗蔫了吧唧的小黄花,天天蹲在家里,拼命找事情做来分散注意力。
听半音说,那位萧素素小姐,自从送补品被拒之后,便天天腻在他的屋子里。当然,这是在有人的情况下,毕竟她不是我,没那个胆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还听说,他们似乎相谈甚欢……
半音还说,萧素素对孙念如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连谢宗主都有意成全。
孙念如并未表态。
我专心致志地描着药经,头也不抬。
那边老妖怪又在哀叹连连。我忍不住道:“师父,是不是徒儿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没理由啊,这两天我进步神速,一本药书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现在手中这本,却是更高深的药理了。
老妖怪道:“徒儿,你这副模样,比前些日子更加面目可憎。”
我:“……”
老妖怪不耐烦地摆摆手,厌恶地道:“罢罢罢,横竖你悟性过人,这种看书的事情,你就回去自己看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我只得摸摸鼻子,夹着书走路。想着我生辰将近,他做师父的没有礼物也就罢了,竟也不给我一个好脸色,真真可气。
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不少好药,治我头上的伤。不过几天功夫,当初流血的那个竟已经消得只剩下一个浅粉色的痕迹。至于肿起来的那个,根本就已经没了影子。还好,我本来还打算剪额发遮掩的。
回想从莲宴结束到现在整整三天,厉空山不管我,我也不上课。孙念如有伤,我也不用练功。于是天天泡在小药房找老妖怪听他骂挨他砸。出云楼呆不住,也不想出去玩,谁也不想见。整一整,我倒有好几天没见过其他人了。
前面说了,出云楼我是呆不住的。现在连老妖怪都不待见我了,将我轰了出来,我又能去哪里?人说在最后一张保护伞被揭去了之后,就会变得胆大包天。于是我胆大包天地扑去了孙念如的住处。
结果没等我走近,我就看到萧素素脸红如潮地在老远的地方张望。她身着一件浅黄色的碎花长裙,粉面含春,好一个娇俏的丽人。她侧对着我,嘴唇微嘟,垂着睫毛同一边的丫头说些什么,似在犹豫,眼睛却时不时要往那边的房间望一望。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打道回府。把这在午睡的半音从被窝里捞出来,不顾她喃喃抗议,我冷着脸把手中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书丢出去,吩咐道:“伺候我梳妆。”
褪下窄袖长裙,冰凉的丝绸熨帖上来,好像在身上披上了一层美丽的浅粉色樱花。半音解开我头上的马尾,上好的青丝铺散下来。她将它们半挽起,留下长长的半束垂过胸前。因为年龄尚幼,我不能用发簪,于是满头青丝便连一粒能看见的装饰都没有。我挑了殷红的胭脂,亲自用细细的小毛笔沾了,在光洁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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