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门前,双眼朝天悠悠道:“你不能进。”
赵龄抬手正欲推甩,却听叶还君边走边道:“赵龄你在外面等。”说完身影浙远往里间去了。
张玉瞧了一眼赵龄半途而住的推擒招式,讶然又不屑道:“呵,开云手?怎么,叶公子不发话你这小小随侍还准备硬闯?”
赵龄退至一边,他双手叉在胸前轻倚在红柱边上,眼睛看着楼里却是理也不理张玉。
一股阴郁怒火从张玉的心中噌噌窜到了脑门头顶。
****************************************
里间十几支罩绢错金灯悠悠燃着,红通透亮。一旁案几上的榧木棋盘黑白错落,陆云千手摩挲着一枚白棋,嘴角一勾:“来了?”他抬头道:“张玉这小子棋艺总不见长进,你不来我连找个可陪我下棋的人都没有。”
叶还君走上前去撩衣而坐,他看了一眼棋盘,笑道:“二堡主棋艺罕逢敌手,岂是随便一人就可做对手的?”
陆云千哈哈一笑道:“照还君的说法,我以后岂不只能自己与自己下了?”
叶还君笑:“左手白棋右手黑棋,这般黑白尽在手,不也痛快?”
陆云千摇摇头:“我说不过你。“他将白子推到叶还君面前道,”你陪我下完这局。“他执起黑子落了一记,盯着棋盘问:“事情办得如何?”
叶还君落下一子:“接手的是一赤门。”温言慵懒,轻淡如同在谈飞柳闲花
陆云千轻嗯一声,半晌道:“我以为你会找东厂的杀手,他们这一行干得比一赤门出色。”
“可惜陈无血不敢接。”
陆云千不再接话,悠悠又下了三个子,才道:“这事是你办的我自然相信你,不管是专业杀手还是三流剑客,只要最后能成事就行。”他抬头看了一眼叶还君,道,“半月之后,他会去南山听禅拜寺,南山寺的主持和尚是他多年的老友,每年十一月十五他会去拜会。十几年了一直未断过。”
叶还君执着黑子微微皱眉:“他已病得这般厉害……还会去?”他眼看着棋盘,言语痛惜关切,却不知是对这难解的死局还是对陆云海。
“会。我太了解他了;因为南山寺的后山有一个他这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人……这个你不用知道,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陆云千说到这里住了口,转回了话题道,“到时候别忘了堡主身上的黑玉令,那可是我们九华堡的信物。真要到办事的时候,一半的人都是只认令不认人。”
“南山拜寺哪些人会去?”叶还君问。
“他喜轻车简出,不会带太多人,东来会去,不过他是我们的人自然不是问题。问题是芷清,她是什么事都要凑个热闹的,还有方小寂,清芷去的话她一定要跟的。”
叶还君突然愣了愣。
陆云千偷瞧了他一眼,落下一子,叹口气不无烦难道:“清芷是我一手看着长大的,这实在是难办。”
叶还君忽然轻笑:“真是如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又要留活口,又要人不知,岂不是成心为难一赤门的人么?你说是不是,二堡主?”
陆云千又是叹气,脸上那副难以抉择的表情让叶还君想起台上做戏的白脸。
“那也只能这样了,一切按还君的意思办吧。”
****************************************
“王八羔子!“张玉在心里狠骂了一句,啐了一口,他见赵龄那副面上无波,目中无人的模样,更是油浇火上,怒气直冲。“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他厉目挑衅,言语轻蔑,“你家主子比得二堡主还低一个辈分,你姓赵的在我面前清高个什么?!” 他轻哼一声,转而笑道:“也对,身上没什么真本事,还是乖乖蹲着不出气的好,免得到时候出手丢人。我说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本事,恐怕这也是你家主子教你的吧。”他越说越来劲了,头朝赵龄伸着满脸挑衅,“你家公子怎么教你的,来说说呗……说说……”
赵龄这才斜瞟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公子教我:宁和明人打一架,不和疯狗说句话。”他转过头来裂嘴一笑,“免得到时惹来一身骚,影响吃饭的胃口。”
张玉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双目通红显是被激怒了,一个剑步上前,握拳挥手便要往赵龄脸上劈。这诺大一个九华堡从来没有奴才敢对他这么无理,偏偏除了上景楼的奴才!
这叶还君也不知是哪来的本事,七八年间,上景楼二十八个奴才让他换了个遍,全是他断断续续在冰天雪地的大街小巷里捡回来孤童乞儿,七八年一过,这些人得了一身武艺个个对叶还君忠心不二,叶还君若是指着一个火坑说跳,估计这些人三下就能把坑给填平了。张玉瞧着赵龄愤愤不平:全堡的人都瞎了眼说他慈悲心善,其实这跟培养爪牙有什么区别?!眼前的赵龄就是一活生生的例子阿!
张玉劈掌扫腿愤愤出了几招,赵龄左突右闪轻易躲过了,他不过也是叶还君的近侍,武功比之张玉却不知高出了几层,身形轻闪之间,脸带轻笑一派轻松自如。这笑张玉瞧在眼里就如火中泼了油,满头激烟烈火直把他要气得晕了!
“你这一上景楼的小免嵬子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就敢撒野!”
赵龄侧脸躲过一拳,很无奈。
张玉忽然停手,十几招都打不中,的确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好在他脸皮够厚也没觉得丢人,他弹了一下衣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小子现在这番与我作对,总有你吃苦果的时候。你别忘了,上景楼都是九华堡的,你是上景楼的奴才就逃不掉姓陆的命,你最好想清楚到底是要为哪个主子效命。”
赵龄敛了笑,却依旧从容:“我不管什么九华堡上景楼,我只知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便姓叶。”
张玉瞧着赵龄便是连气也没了,他心中安慰自己不与他一般见识,口中却骂骂咧咧将赵龄祖宗十八代数了个遍,他往回走了几步便见叶还君出了楼门。叶还君见抬眼见他脸面通红混身弩着一股劲,不禁软声问道:“张近侍这是怎么了,谁惹得你这般满身煞气?”
张玉也不忌讳,瞪了一眼赵龄道:“是赵龄好本事!”
叶还君看着赵龄道:“你怎的惹怒了张近侍,也太不知好歹。”他眉眼浅笑,温语清平,张玉一旁看着简直要受不住了:这哪有半点训斥人的样子阿?!
叶还君又说了句回去好好教训之类的话便带赵龄离开了,张玉一股无名火喷不出又咽不下,他回了楼将赵龄在外头的种种不敬之言无礼之行添油加醋地说了个唾沫横飞。陆云千听着也不言语,只在最后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怎如此沉不了气?再啰嗦就给我掌嘴。”
21
心动 。。。
时近初冬,上景楼门前几颗白梅早已努出了星星梅苞。
这几日早上愈发地冷了,叶还君却起得愈发地早,倒不是如何勤勉,而是浑身隐痛让他无法入睡。
叶还君这几日常常想起十年前他与徐寿的一段对话:
“有些万像决的事我要告诉你。你还记得你八岁那年,你母亲用鞭子打了你一个晚上的事?你可知道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吗?”
“因为我偷背了万象决,还背着她偷练……。”
“你知道你母亲为何不肯让你练万象决?它是一门害人害已的功夫。你公公苏万洲当年就是因为练了它才称霸了江湖,可后来怎样呢,才三十三岁,就死了。”
“那我母亲还练?”
“你母亲只练到了第四层而已。”
叶还君苦笑,他已练到第七层,但却不知道他最终能练到第几层,他的身体似乎难以承受,但就此放弃却是绝无可能,他把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押在万象决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哪里有退路?
叶还君皱着眉,浑浑噩噩从睡意中睁开眼来,不知何时周身已附了一层冷汗,那丝丝地疼痛又如期而至,一分紧似一分。叶还君微虚着眼,他的卧室极大,却不喜在屋里留人,这般醒来只有一室空洞黑暗,屋里两个暖炉烘得一屋余温袅袅,却烘不走他一身冰凉。他绻起身子紧闭着眼,只等这疼痛过去可以再睡一会儿,他已多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了。这般撑了一个多时辰,疼痛未减多少,睡意却早已磨尽了。他如往常般干脆起了身,随意披了件袍缎坐在案桌前看起书来。
秋横波清早来侍候他更衣,轻推了门却见叶还君正支手睡在里侧的书桌上,晨辉通过窗纸铺了满身光晕,他却无知无觉。秋横波对身后几个端水执巾的人摆了摆手,只道:“候着吧。”她轻退出去时瞧了一眼叶还君,见他面色苍白如纸,与前几日比起来更差了几分,心中不禁担忧。
秋横波自十岁时被叶还君捡回来至今已是六年光景,这个女子话不多,却是难得的体贴,心思比一般女儿家细上几倍不止,她在叶还君身边这许多年,一直都知道他的公子活得很累,即便他锦衣玉食,即便他温润如玉,浅笑如风。
远处大院门一开一合,走进一个人来,是上风楼的江玉儿,她手里端着一青花瓷碗,慢慢朝这边过来。那身影一入眼,秋横波的美目便不自觉泛出冷恶之意来。她快步迎上前去,双手一伸道:“给我吧。”
那江玉儿腰肢一闪,笑道:“秋姐姐,不用客气。玉儿自己给公子送去便是了。”
秋横波哂笑一声:“又是些清热平火生津的补药,都入冬了,实不宜再喝这些个了,公子喝什么,要什么,是我们上景楼奴婢的事,怎的要劳费玉儿姑娘?”
“这汤汁早换了,都是些人参桂枝通草之类,最合适这时节了。”江玉儿嗤笑一声道:“都劳费这么多年了秋姐姐还说什么客气话,再说了这哪是我要送这些个东西,还不是我家二堡主的意思。叶公子身体不好,二堡主哈吩咐了要让他时时进补,我们怎敢怠慢了去?”
江玉儿边说边往楼里走,秋横波拦道:“给我吧给我吧,公子今天还未起呢!”
“那我等着便是了。二堡主吩咐了要亲眼看公子喝下的……”
她话音刚落下,那轻合的楼门吱呀一声开了,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