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倌你怎么湿成这个样子?”小二上来本想关心两句,却听那人开口道:“我要酒。”
“什么酒?”小二问。
那人转脸看着小二,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酒名来,半天,道:“随便什么酒都行,我……冷得很……”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喝酒的人,但眉间悲痛愁苦,除了酒,恐怕无物可消。
小二转身到后堂,为她拎来两坛暖香,道:“这酒不烈,却暖人心胃啊,客倌你试试。”
方小寂撕开封口,举坛便往嘴里灌。她几乎从未喝过酒,酒入咽喉,她觉得灼热滚烫得难受,但她却极满意。
她很快就醉了,趴在桌上,抱着酒坛,好似沉睡。她第一次知道,酒,真是一个好东西。
夜色转深了。小二从后堂出来,走过去推了推她,为难道:“客倌,小店要打烊了。”
“该不是又一个只管喝酒不管付帐的吧。”那掌柜朝这边望了望,细细打量了,道,“把她腰中的佩剑留下,算做酒钱,再不醒,就扔门口得了。”
方小寂隐约听得见掌柜说的话,但她却分毫不想动弹。她想,这样扔出去未尝不好呢,就在门口先将就一晚上,明早再回去。嗯,还好,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门口传来一人的脚步声,缓缓地,停在了她的身边。方小寂听到几个碎银搁桌的声音,随即身体被人轻轻拉起,她感觉有人背她出了门。
一股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的味道,方小寂闭着眼睛,晕晕地想,会是哪个人,是江护法么?呵,倒不曾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温柔小心阿。嗯……不对啊,他的头发不会这么细软,呼吸不会这么轻缓,身体不会这么让人觉得舒服……呵,管他是谁呢,也许是小松,也许是小姐身边的侍婢小晚儿吧……
“嗯……是不是又下雨了……”方小寂喃喃道,“这老天真让人讨厌,害得我的脸全湿了……”
“不是雨水,只是你哭了。”那人回答。
这声音温柔清缓,却如一道闪电直击了方小寂神智。她猛然抬头,挣扎着从叶还君的身上爬了下来。她踉跄着跑到叶还君面前,睁大了眼睛看他。
“怎么?”叶还君风质依旧,从容依旧,他慢慢站直了,拢了拢袖,脸上的笑真假难辨,“才几日不见,方呆就不认得我了?”
“你……不是走了么?”方小寂压着声音,听不清是什么语气。
“怎么,怕见不到我?”
“我去见了石牢里的二堡主,他说大堡主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方小寂盯着他,问,“是不是真的?”
叶还君的笑有点僵,他微垂了双目,不去看方小寂。
“你不回答……”方小寂退后三步,脚步有些不稳,叶还君想上去扶她,方小寂却触电般避开,叶还君见状,忙自动退开三步。
两人相对站着,一时沉默。
陆云千要杀陆云海,并非叶还君能控制。叶还君若不知情,陆云海照样难逃一死,叶还君若知情,他还能有不帮着杀的选择吗?陆云千每天清早的给叶还君送来的汤药,有几碗不掺毒?他能如何?还不得装做不知乖乖喝下去?陆云千从未打算让他久活,陆云海一死,九华堡主还有何人能来庇佑他,他若自己不知道多多算计,先将陆云千拉下马,迟早是难逃一死。况且,他有什么错呢?陆家本就欠叶家两条人命啊。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可是眼前的方小寂,为何让他如此无措?
这么多年来,这个人给自己的,从来只有关心和温暖。方小寂这个人,似乎天生不知恨为何物。
低头无话的方小寂,叶还君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让叶还君觉得自已要窒息一般。
“方小寂,你恨我吗?”
方小寂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糊。
叶还君突然笑了:“你还记得你说过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大堡主,你做到了么,哦,对了,听说当年你的父亲是被我母亲所杀的?可你为何从未对我有任何成见?你是……喜欢我,喜欢到忘记家仇了吗?”
一声短促的抽剑声,冷光一闪,剑尖没入叶还君的胸口,三分。
“原来你……从未曾了解过我……”
方小寂醉了,她的剑醉了,声音也醉了。
“呵,你又何曾了解过我……”叶还君低语,他抬手抓住剑刃,一寸一寸将剑抽出来,他的声音又回复了温柔,仿佛刚才轻蔑她的话是只错觉。
“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这一剑,可有让你好过一点?”
叶还君胸口的红色刺目,让方小寂稍稍清醒了,她突然退后几步,好像是不能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叶还君将剑抓在手上,身体有点儿不稳,他伸直手将剑递到方小寂面前,笑道:“一剑不够,要不要再来一剑?”
方小寂颤着手接过那剑,神情无措。
“方呆啊……”
“啊……”方小寂连连后退,她摇了摇头,似不愿多看叶还君一眼,匆匆转身,慌乱而去了。
(第二章完)
PS:俺很想说:霸王的人木有小JJ~~)
34
故人 。。。
冬夜,色沉如水。风来水榭边临的一汪水镜,在月色的抚衬下散着粼粼温柔的波光。
一阵轻灵之风掠过,水面点出一个轻微的水晕,一个暗红色的魅影如夜如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临水而建的红叶山庄。
山庄院大,三面厢房,几乎看不见什么守卫,
越墙,避人,撬门,闪入主厢房,信手拈来,一切顺风顺水,如红色衫摆抚过尘埃,柔而无声,过而无息。
在这无灯的主厢房里,她从容敛气,悠然环顾了一会。
人说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一个只习惯在夜里出没的人来说,眼睛在深夜里似乎会特别明亮,起码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叶还君,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悠然走过去,站在他的床前瞧了他一会。
黑发如瀑,玉面冷颜,长睫温润。
她的眼中泛着悯然的惋惜:唉……可惜了一个美男子啊,她一手掩口似轻叹,一手轻抬,拉起一匹剑光。
剑光急下之间,叶还君忽然眼眸轻睁,一个翻滚避开了剑斩,“哎呀……”他伸手捂住心口,轻骂了一句,“真痛……”
她心中大惊,忙起剑再挥!叶还君轻拍床榻,身体腾旋而出,身下的被子被他随手扯起,掌力一送,朝红衫人甩了过去!被子被剑气所劈,“咝拉”一声分成了两半,被中白绒迸散,窗口漏月一照,飘然如冬日鹅雪。
叶还君站定,抬头瞧了她一眼,不无惊奇道:“连扣?”
“记得我的名字,看来公子对小女子还真是念念不忘啊。”连扣剑尖相指,轻笑,冷中带媚。
连扣话音刚落,便听门口一阵脚步声,有人轻声探问:“公子,有事吗?我好像听见……”
“没事,只是不小心掉落了物什。”叶还君顿了顿,又提声往外道,“赵龄,今日你不必值夜,去睡吧,我不叫你不用过来。”
门外之人应声道是,悄声而退。
“般禅庙一会,我对姑娘确实是难忘,不过……”叶还君转头对连扣,微微蹙了眉,“对像我这般于你有好感之人,姑娘都是这样以剑相待的吗?”
“如果公子只是迷恋我这个人的话,我是可以理解,必要时也可自取所需嘛……”连扣压低了声音,娇婉的声语话中有话,“可惜,公子似乎对我的身世也很好奇,般禅庙一会后,你派人来调查我,可为我不喜啊。”
“这嘛……姑娘不愿相告,叶某不得已躬亲啊。不过……”叶还君的眼睛往连扣身上扫了几扫,道,“一个杀手信使的身世……真有这么见不得人吗?我承认,我之前是调查过你的身世,不过许是我手下无能,竟未能查到任何关于你进入一赤门之前的事,而你……因此事要动怒到以剑相向的地步。”叶还君语调一转,道,“你在怕什么?”
“怕?我怕什么?”连扣冷笑,擅媚的眼神往长刃上撩过,“是啊,我怕,怕一条不知进退的怨魂又缠上我的刀刃!”她话音未落,长剑再递,由媚转杀只在翻覆之间。
耳边几丝长发起荡,叶还君偏脸躲过剑尖,两指一伸,那携势带杀的凛凛薄刃便被他制在了两指之间。
余气相撞,荡出的真气掀翻了一案桌椅。易碎的瓷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噪声。
“看来确是我的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怎么看你也不应该是她。”
你若是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叶还君?你若是她,怎能有这样的眼神?叶还君看着连扣,微皱长眉,眼中已无笑意,两指蓦然一转,强劲难收的真气直沿剑身往连扣而去,铮然几声脆响,剑身分段成截,连扣只觉胸口一阵闷击阻滞,仰身连连而退。
“你走吧。我对你身世不感兴趣。”叶还君看着她,脸显疲惫,他伸手按了按胸口,又道,“至于之前对你身世的冒犯,叶某在此致歉。”
连扣惊。无它,只奇于叶还君那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力。
般禅庙中,这位公子可以觉查出以无息心法隐身于梁上的自己,当时她就已是奇怪了,不过当时也未多想,只当是巧合。现在看来,这可不是巧合两字能解释的了。这武林中,武功修为能到此地步的人,为何她从未听说过?
思及至此,连扣一双眼睛便忍不住在叶还君身上来来回回。叶还君偶尔做出的一点书生谦和之气让她的眼神有点肆无忌惮。
叶还君拢了拢月白色的单衫中衣,有些不耐道,“你不走?是要让我帮你么?”
连扣一双妙目在月光下流光溢彩,隐蕴着一股说不清的算计思量,“有些事……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也算相识一场。”连扣转个身,道:“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了。你想知道我进一赤门之前的事,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想知道……”她抬眼瞧了一眼叶还君,叹了口气,转身便似要走。
“等等。”叶还君突道。
“公子还有事?”连扣未转身。
叶还君看了她许久,突而回身坐到床榻上,指着满地毛绒和一分为二的被单,语气回复了温柔,甚至有些撒娇的味道:“你将我的被子割成这样,我晚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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