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本属阴寒,遇上这阴湿的天气难免觉得难受。”
“可前些年也没有觉得这般难熬。圣猼之血八年大限,是因为本宫时日无多了么?”花一色持卷,垂目轻声问道。
“宫主不要这样想。”红色药粉抖入香炉,用折子小心点了,看那炉中慢慢冒出一股轻烟,方转身提醒道:“前些日子宫主还受了掌伤,可是忘了?大护法真气雄浑不说,体内寒气也甚重,我早告禀过宫主。他那一掌与你,焉可小觑?又值雨阴之季,宫主血室正开,邪气易侵,自然寒伤加倍。”将炉盖轻轻阖上,道,“这红苋散先点几日罢,只做舒缓之用。宫主即不想碰血,待我熬几方汤药,补一补精气也好。只是最近别再妄动真气,否则寒气攻心,又是一番折磨。”
哑医说完将手中白瓶收回袖中,白烟于室袅然,纪焉一旁站着只觉这熏香刺腥难闻。椅中的花一色却是另一番滋味感受,舒心不说,甚至觉得香甜溺人。哑医躬身退走。花一色静坐了片刻,鼻间熏香淡淡,不时便觉身体稍稍暖了几分,她抬头去看纪焉,见他侧首皱眉,一副不适模样,不禁笑道:“觉得这红苋散很难闻么?”
纪焉摇头不语,花一色苦笑一声,想起止剑名录本和一些秘卷还在叶还君房中,起身道:“你先下去。”一人出门,由随侍撑伞往叶还君厢房去了。
大护法的厢房隔间是一小书房,闲人自不允入,叶还君入得石牢半月,案上卷面都积了薄灰,花一色将其中几卷要紧之册拾出,临走之前多看了一眼这厢房,心中生出几许物是人非之感,念起许多年前的封行水,心中愈感苍凉。垂目及到案角的画筒,突又想起许久之前的一夜,叶还君踏夜归来,手持红研,倚臂笑言:“画你……宫主不喜欢么?”
雨外细雨唏嘘,引人多愁善感。花一色慢近画筒,伸手将筒内七八卷画一一解开看了。一色的春风桃花,或独或林,深红浅白不一而足。“倒瞧不出你原来对桃花这般情有独钟。”花一色展一画扔一画,直至桃花满地,筒内只剩一卷,解开系画红丝,画面慢开,分明见得一容色明艳的女子,倒映金钗,扶风动发,眸眼似笑非笑,万种风韵,赤红牡丹华服张狂肃冷,却是难掩无限风华。花一色唇线微翘,再展,垂目却见女子脚下一片血红之色,红墨泼染,竟似立于血河之上,花一色心中微惊,摊画于案,再看那画中女子,却更像是汲血而生的怪物一般。
花一色微愣片刻,突得哈哈大笑起来。门外几名侍者闻声心惊,疑步进来一观,却见花一色一手按桌,一手捂腹笑个不停,几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上去相问,静站片刻又无声退出门去了。
许久,花一色持书册出来,一脸淡色从容,形若无事。侍者撑伞,随她回了自己的厢房。时近黄昏,才见她出得书房,神色行止都颇为倦怠,在门前静立半晌,兀自打伞去了止剑石牢。
牢外固守之人见大宫主前来,忙进石房点炬点灯,室内微亮。花一色近前倚案而坐,昏暗之光下,瞧不清楚叶还君的脸容,只见一头黑发和那蒙于脸上的白绸。她静默了一会,暗叹了口气,道:“还君。”
叶还君未动,闻得她的声音,轻嗯了一声算做回应。花一色道:“陪我说说话吧。”
叶还君闻言,微转了转头。“宫主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怎突然说这么失身份的话。”轻语哑声,似讽亦嘲。花一色闻言,不气不答。两人沉默半晌,烛炬映照下,一时安静得颇为祥和。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叶还君突然说话,轻软的声音低低哑哑,打破一室沉寂,让室内的一盏烛光跳了一跳,“门外春来,桃花都应该开了吧……”
“门外梅雨绵绵,一派颓败之像,何来春色桃花?”花一色闻言而笑,分不清是苦是乐,“你呆这太久,神志不清了么?春时冬令都算不过来了。”
叶还君沉默片刻,转头面朝门外,低声道:“我隐约看去眼前一片明亮,淡淡花香草气,耳边莺声鸟语。门外应是阳光明媚,桃开春盛才对……”他说着突轻笑叹息,伸手朝前一伸,道,“让人很想出去……”
“哈。”花一色笑道,“你现在感觉到痛苦了是不是?身不由已的滋味,生不如死的滋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做出背叛本宫这样的事。”
“我这狼狈模样宫主看着觉得开心兴趣么?”叶还君缓缓收回手,轻搁腰间,突问,“宫主,你这一生活着是为了什么?”
一语让花一色一噎,她软坐椅间,安静了片刻,半晌,懒懒自语道:“为了断楼重手中那把剑……这世上除了楼重,好似也没有什么人事能让我感兴趣了……”
叶还君闻言突然轻笑,让笑声让花一色听着莫明火起,皱眉道:“别笑了。”叶还君听他一句,倒笑得更为放肆,花一色霍然起身入内,一手扣住他的咽喉,喝道:“信不信我杀了你!”一语声高,竟觉寒气攻心。
声喉被扣,一时音止语咽,叶还君双手去掰花一色的手腕,奈何身乏气空,如何撼得动她的三分真气,心乏之刻,暗道我早愿你杀了我,死了化成鬼许还能出得门去,好过天天在这做活尸,想到如今也是心无牵挂,便也安静下来再不反抗。
寒气噬心,花一色心跳骤然一快,叶还君一静,那颈项的温度通掌传来,竟让她又起了嗜血的冲动,比之辰时那阵渴望有过之而无不及。蓦然又记起雪室之内破冰初醒之刻,叶还君的血液如甘如饴胜神仙云露。当下一俯身,一口便朝叶还君的颈项咬了下去。
叶还君身体一僵,回神骂道:“你这怪物是饥不择食了吗?!”花一色闻言一愣,死命又咬了他一口,用力一吸,立时只觉满口血香。叶还君目不能视,脚不能动,情急之下只能靠手用力推拒,扯发撕衣,一时间抓得花一色钗横发乱,肩头的胸领的衣服都被他拉开了。花一色皱眉冷哼一声,抓了叶还君的左腕,指间稍一用力,便听喀然一声骨碎之响,叶还君吃痛,啊然一声骂道:“混帐东西你要死啊!”一时惊觉手不能动,便学了花一色张口往其颈上咬下用力磨扯,花一色惊痛之下连忙松口退开,急急起身抚颈,竟是一手鲜血淋漓。
叶还君半身坐起,听得花一色忍不住发不出的轻咝声,突得放声大笑起来,他目覆白绸,却似能见花一色狼狈之状一般,捂腹开心万分,不知自己乱衣散发,血渍沾衣画面,比之花一色狼藉万倍。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花一色看他模样,自是怒火中烧难忍,上前一脚踹了叶还君的胸口,狠声道:“你等着!明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定叫你跪着求我不可!”言毕唰然甩袖,一手按颈,迈步便出了牢门。
两名女医师被急传而来,见得花一色衣散发乱衣的模样都惊愕不已。她矜持高贵一丝不苟三十余年,睡觉时都未曾乱过一根头发,如今这番狼狈模样,却不知是拜哪位高人所赐。垂目谨言地替她换下带血的华服,小心清洗了项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颤颤巍巍地绕上白纱,宫内众人皆知花一色爱美,这一伤伤及颜表,又不能用衣服盖了,花一色的脸色之难看自然可以预见。
时至万事休毕,已近夜暮,花一色点烛照镜,一手抚过颈上白纱,即痛又痒。她突得一笑,不知是真是幻,连日苍白的脸色此时竟泛出胭脂般的血色。花一色凝神之际,门外有女侍近来,低身柔语道:“宫主,王谨有事求见。”
花一色已是散发宽衣,闻言只淡道:“明日再禀。”
女侍久去,尔后又回,站于门外看着正梳发的花一色道:“事急一时,王谨怕宫主明日怪罪。让我务必传话:叶大护法在石牢中畏罪自杀了。”
花一色手中玉梳于发间顿了一顿,许久又顺发而下,但听花一色声语淡然,问:“死了吗?”那侍女道:“他咬断了自己腕上的血脉,发现时已失血昏迷许久,尚不知他死了没有。只问宫主是救不救?”
“这一招你倒行得险啊。”花一色置梳于案,轻笑一声,“是真心求死还是赌本宫的心思?”
97
新徒 。。。
陆芷清觉得有必要为前日不辞而走的无礼之行去向陆云柏致歉。训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陆芷清想,虽然两人互不相喜,又是陆云柏出言难堪在先,但毕竟在他跟前叫了一年多的“师尊”,道理上还应该是她这个做徒弟的先去低身下气。
昨夜有雨,辰时刚收,地表犹有水光粼粼,天际难得洒下点阳光。陆芷清独身行到陆云柏的厢菀时,意外见陆云柏在指点一人的剑法。晨风中,有少年人清朗的笑声。
那耍剑的少年人倒非如何挥剑如虹,左手臂还吊缠着一圈绷带,左脚也似受了伤颇为不便,只是脸上的笑却如夏日朝阳,温暖热情地令人羡慕。陆云柏与其咫尺之距,手把手教他如何用一手掉剑回刺,如何点步又何时沉肩。“回走游龙”,一年前陆云柏教过她这一招,现在看他教与第二个人,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耐心慈祥。
陆芷清的心酸痛了一下,她未再走近,远远看着这两人在阳光下徒恭师慈的模样,竟一时不敢打搅。
年轻人的眼光无意间瞥见她,身形一顿收腿回神,晨光下露出炫目的笑容。他将剑回交给陆云柏,一步一瘸地走过来,笑道:“姑娘,怎么又是你啊。”陆芷清淡淡点了点头,远处陆云柏朝这边望了一眼,转身回厢房去了。
“你如何到这来?”陆芷清问了一句,封竞一愣,却道:“里面的老先生有趣得很。”陆芷清听他答非所问,却也没再追究的意思,只道了句:“你出去吧。”起脚欲走之际,听封竞追问道:“你找老先生有事吗?你叫什么名字?是九华堡的剑侍吗?”陆芷清回身道:“停步。回起生菀养伤吧。我已派人告知了止剑宫,不日便有人接你回去。”
封竞见她眼沉语冷,眉间说不出的肃严赫赫,一时竟不敢说个不字,看她转身迈步离去,悻然望了一眼,叹口气别处走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