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宫人在宣政殿的偏殿中另布晚膳,武后继续批改奏折,十分勤勉。
郑充媛是郑茗若的姑母,也是许王的生母,在贺兰敏月滑胎失宠的情况下,李治开始宠幸郑充媛这个位卑而色衰的妃嫔。这个举动,不得不让人思量一下。
十二娘觉得李治的这个决定跟重用上官仪的举动应该是有关系的,上官家在宫中没有势力。但郑充媛是上官家儿媳的姑母,对她的重视,多少也能让上官仪感到皇家的关照。
十二娘有些忐忑,她想到明年李治就会让上官仪起草废后的诏书,废后不成。上官家继而会被武后抄家定罪,若娘也在所难免的要受到牵连。以前以为很遥远的事,已快到眼前了……
她怔忪的停下画笔,心中泛起一片苦涩。
武后批改完奏章起身时,正看见她这幅样子,说道:“画了一下午。你应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十二娘起身问道:“娘娘,奴婢虽有幸见过皇上几眼。但不敢正视龙颜,所以不知该如何画皇上的肖像……”
武后说道:“这有何难,本宫让燕紫明日带你去蓬莱殿给皇上画像,你早些把画作画完,拿来给本宫看看。”
十二娘躬身称是。恭送她离开,收拾了一下画案。带着半成品的画作回到司籍司。次日又去蓬莱殿给养病中的李治画像。
李治听说是武后派人来画像的,兴趣缺缺,十二娘画了没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称头疼回寝殿躺下。
十二娘并不用一直看着李治来作画,她借口来见他,其实是为了看看郑充媛。郑充媛姿色平平,且几近四十,容颜已老,但对皇上的事情,事必躬亲,服侍的十分体贴,看着就像是个老实本分的。
她作为生育了皇子的妃嫔,能够被武后所容,大概也是因为她对武后丝毫不造成威胁的原因吧。
司籍司众人得知十二娘接了皇后的任务,为了皇上寿宴而作画,司中把此事当作大事准备起来。
帝后合画像很大,有六尺宽、十尺长,为了十二娘能够画好,司籍司专门把储存画作的房室收拾出来,让十二娘在那里安心作画。
临近六月十三日的大寿,十二娘加工加点的赶绘画像,与她以往画的画作不同,这次给帝后画的画,在衣服纹饰、座椅摆设等细微之处,要求极为严格,十二娘早先没有服装规制方面的知识,还要找尚功局的姐姐们请教。
六月十日,十二娘终于把画作完成。她呈给武后预览时,武后深情复杂,盯着画久久不语,不知是在忆往昔岁月,还是想到了其他什么。
许久,武后说:“送去内务局装裱,好生保管,十三日呈送给皇上。”
含凉殿的宫女捧着画下去,十二娘看着画被人拿走,有些留恋,毕竟这是最耗费她心力的一副画。
但她也不遗憾,因为她昨晚悄悄把画拿进空间里让小唯用复印剂存了一份,关于历史上最传奇的一对帝后,她想留些痕迹。
武后满意的看着十二娘,说:“画的很好,有赏。”
十二娘跪下谢恩,武后赏了她一对金臂钏、一盒元宵大的珍珠、两支玉搔头,以及十朵纯金的丁香金镙子。
给一个女官这么丰厚的赏赐,足见武后对画作的满意。
就是十二娘以为此事圆满完成的时候,当夜,内务局走水,恰好烧了存放帝后合画像的那件库房。
十二娘被人从梦中喊醒听到这个消息时,便觉得大事不好。当她匆忙跟着宫女到了含凉殿,武后穿着夏日的睡袍,一脸怒容的坐在正殿上,脚底下跪了一片的太监和宫女。
什么时候着火不好,偏偏把画送去内务府的当夜着火,烧什么不好,偏偏把帝后合画像给烧了,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武后焉能忍下?
这是十二娘第一次看到她把怒气表现在脸上,只听她冷笑着斥责道:“明日夕阳落下,寿宴结束之前,你们若查不出谁人放火,未能给本宫一个满意的交代,统统不用来见本宫,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明白!滚!”
被牵连进去的宫女太监忍着哭声跑下去,急忙调查开了。
十二娘垂首站在一旁,待武后疲惫的靠在座椅上时,她才上前柔声说:“娘娘请勿动怒,当心凤体。送去内务府的成画虽然烧毁,但奴婢手中还有一副半成品,今晚的时间足够把画作完成,拿去内务府赶工,也许能赶上明早的朝贺。”
武后没料到十二娘手中还有画,问道:“怎的画了两幅?”
十二娘撒谎说:“最早因龙椅的细节画的不太好,所以弃之重画的一副,不过旧作稍微修改,依然能够用,待奴婢画好呈给娘娘过目。”
武后心中舒畅不少,说:“如此甚好,你速速下去准备。”
十二娘赶回司籍司的画室,关好门窗之后,进入空间把备份的画作又复制一份,而后取出一份,呈给武后。
武后仔细看了看,未发现什么明显瑕疵,说:“如此甚好,速速让内务局的人拿去装裱,燕紫,你与芸丫头一块去内务局监工,不可再出什么纰漏。”
两人领命,赶到内务局之后,内务府的人为了保命,自然是言无不从,动用全局力量赶着把帝后合画像装裱好。
辛苦一夜,在天亮之时,画作将将准备好,众人把画像送回含凉殿时,武后正准备摆驾去含元殿朝贺。
十二娘熬了一夜,武后特赦她回去歇息,可她还没睡一个时辰,房门就被尚仪局的姐妹拍开了。
“高女史,快出来领赏谢恩!”众人很欢喜,因十二娘的画,整个尚仪局人人有赏,而且是皇上、皇后各自都赏了,双份的!
听说,皇上在看到帝后合画像时,盯着画中的武后良久,最后握起武后的手说:“媚娘,朕很久都没见你如画中这般笑了。”画中的武后笑的仪态万千,可如今的武后,脸上更多的是威严,是悲喜不露于色。
听说,贺兰敏月出席了寿宴,她在炎热的天气下,依然围着丝绸围巾,她的脖子因上次的自燃而留了疤。
听说,内务局找到了昨夜纵火的小太监,但已是一具不会说话的死尸,是被人勒死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聊着,各种纷杂的信息传入十二娘耳中,丁掌籍庆幸道:“幸而阿芸有备用的画,不然耽搁了皇后娘娘的贺礼,今日死的可不止是一个小太监了。”
武后每每发怒,宫中必见血,若能以一个纵火小太监的死而结束这件事,倒算是个好结果了。
可众人都想错了,当晚,因内务局未能查出纵火小太监背后的指使人,内务总管谢罪而死,当时负责装裱画作的太监亦获罪,唯有后来连夜装裱新画作的太监幸免于难。
对于纵火的指使者,十二娘亦无头绪,毕竟宫中不想看到帝后琴瑟和鸣的人太多了。但帝后二人随后的决定,让众人多少能够猜测出一点头绪——
二圣决定六月底移驾东都洛阳,后宫嫔妃,除了皇后只带了郑充媛侍疾,这几年来与皇上形影不离的贺兰敏月竟然被留在了长安!
第一百六十四章奉笔
一听到二圣要移驾东都洛阳消夏之事,十二娘就振奋了,左奔右跑的打听起随驾女官的名额。
姚元崇现在就在洛阳,虽然去了东都洛阳宫也不一定能够见到姚元崇,但能与他走的更近一点,见面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些。
十二娘最近皇宠尤盛,而伺候书籍笔墨的女官少不了要带一些过去,她理所应当的被列到了第一批随行人员名单中。得知确切消息之后,十二娘第一时间给姚元崇递了音讯过去。
移驾东都洛阳的准备工作庞大而繁杂,但一想到姚元崇在那里,十二娘心情就很好,非常期待启程的那一天。
临到出行之前,传出消息,太子被留在长安,沛王和英王奉命陪驾随行。太子妃裴氏多次找到十二娘,明里暗里都表达了一个意思,希望十二娘能够与她互通有无,帝后那边若有什么与太子相关或朝政相关的大事,希望十二娘能提前告诉她和太子一声。
十二娘首先觉得自己位卑人轻,纵使有心给东宫当耳目,能够接触到的重要消息非常有限。寻常宫中的小道消息,或有宫女太监说与她听,真正的大事,她从何得知?再者,唐朝的太子,总而言之全是“悲剧”,她不想搀和进去。
但太子妃对十二娘关照颇多,十二娘不好拒绝她,只笑着说了些客气话。
李思训守在东宫外等十二娘,十二娘以为他要说随驾去洛阳之事,岂料李思训低声说:“上次内务局纵火之事,有线索显示是魏国夫人指示人所做,她原本也准备了一副贺图送给皇上,但被你的贺图夺了光彩,她大概是恨上你了。你要小心一点。”
原来是贺兰敏月?十二娘想了想,觉得不无可能,但她释然的说:“我跟贺兰敏月结下的梁子也不止这一件了,她原本就恨我的,不在乎更多一点。”
李思训对他们以往的过结略有耳闻,看十二娘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颇为担心的说:“魏国夫人此次虽未能随驾去洛阳,但是他的兄长贺兰敏之是常驻洛阳,并能自由出入洛阳宫,此人德行你应知道。要小心他。”
十二娘几年没听到贺兰敏之的消息了,原来他去洛阳了。
相较于贺兰敏月,十二娘更忌惮贺兰敏之。觉得那个男子是无所惧怕、无所约束之人,天知道他会作出怎样的事。
“嗯,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十二娘准备离开,李思训犹豫着又说:“这次你去洛阳。应该有机会见姚元崇吧?”
十二娘不知道他问此话的意图,但坦然对待,说:“不太清楚,虽然同在洛阳城,但他不是想进宫就能进宫的,而且进宫了也不一定见得到。”
李思训抿嘴笑了笑。突然转开话题,说:“洛阳白马寺是百年古刹,我一直有心去看看。但未能如愿。十二娘这次去洛阳,若有机会去白马寺,可否为我作画一副,让我看看白马寺的样子?”
他这要求提的突然,却不过分。两人因画相识相交,要十二娘为他画幅寺院的画。并不是难事。
十二娘点头答应,说:“皇后娘娘崇尚佛教,白马寺那样有名,应该会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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