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又道:“那便没什么可争的了,我家是每年往爹那里交两石粮食,老八也交这么多吧,剩下的便是孝敬钱,也和我家一样……”
陈病己并不辩,一一替沈四河应下。
沈四河家,陈病己坐在椅子上,沈四河站在地上,气咻咻的道:“我不交。什么老例,我不听。”
陈病己慢悠悠的道:“要我说,这也不算多苛刻的要求了,横竖是和他家比照着来的,你还差这一文两文的?都分开过了,你图的不就是个清净吗?既想清净的彻底,那就分的彻底,将来也就没了麻烦。”
沈四河还是心疼,道:“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么个理,可是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
陈病己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大哥已然答应了不再计较,你也就别计较了。要知道狗急还跳墙呢,你把他惹急了,拼着他一身的剐,真要把地的事告上公堂,到底还是你吃亏。”
沈四河沉吟了半晌,才恨恨的道:“我没他这么个大哥。”
春种秋收,眼瞅着又是一年隆冬。树叶由绿转黄,一场秋雨,那叶子便打散了一地。秋风乍起,满眼寒意。
沈四海家这会儿正有客人。
老远就能听见那人爽朗的笑声:“沈大哥,我这一向都说要来看看你,总也不得闲,今儿可是冒昧打扰,你不嫌我吧?”
却是李忠。
沈四海不擅客套,只简短的道:“哪能呢,中午在这吃饭。”
李忠倒是没客气,只朝着一旁的石氏打了个揖,道:“那就麻烦嫂子了。”
石氏也笑着客气了两句,便出门准备饭菜。
李忠则正正式式的对沈四海道:“沈大哥,我来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其实论到做人,种地,交友,李忠的经验比沈四海只多不少,可他会说话,把沈四海先抬到了一个较高的位置。
沈四海不至于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忙道:“可不敢,你有话只管说吧。”
李忠也就不客气的道:“我最近准备弄个棚子,种些香菇。前期准备都差不多了,只是你也知道,我的地不多,就那么几亩薄田,一年打下的粮食也就勉强够一家子人吃,所以想跟大哥打个伙计,你出地,我出人,咱们一起种香菇怎么样?”
黄坡村人多地少,这沈四海是知道的,但要说李忠一时找不到空闲的地,他可不信。这摆明了李忠是想给自己一个赚钱的机会。
沈四海道:“那成,你看中了哪块地,只管开口。”
李忠一拍大腿,道:“大哥爽快,我想了,这地不用太好,但是一定要离家近,方便照应,我瞧着上坎那块地就不错。对了,大哥你别嫌我多嘴,我顺道就去了你家地里瞧了瞧,这栗子树可都长疯了,这么长,明年开春,抽出来的全是疯条子,可长不了多少栗子。”
沈四海面上一红,坐直了身子,神情凛然的道:“我也是正琢磨这事呢,只是一时不好下手。”
李忠道:“这个简单,我跟你去地里看看,咱哥俩把那多余的枝子剪掉了就成了。”
李忠是个爽快的,沈四海也就不磨唧,两人相跟着就出了门。到了地里,李忠拿出随身带的专门的大剪子,拿两棵树做示范,教给沈四海如何剪枝。
沈四海伺弄了这么多年的树,也是有点小小的心得的,听李忠一说,就如同醍醐灌顶,一时明白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能尽得要领,但已经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李忠剪的快,一边咔嚓咔嚓的剪着多余的枝子,一边道:“沈大哥,这种香茹并不难,就是一个,得负得下苦,我瞧着大侄女青玉是个识文断字,明理心灵的,不如这事就交给她吧?”
沈四海迟疑着道:“她还是个孩子呢,可别亏了砸了……”
李忠哈哈笑道:“这个你放心,头一年赔了算我的,赚了算咱两家的。”
“这个——”沈四海不欲叫人小瞧,心中虽然并不坚定,可还是道:“钱财上损失倒是小事,我就是怕她一个孩子家撑不起来。”
“你这当爹的都信不过自家姑娘?”李忠笑着调侃了一句:“大哥信得过我不?要不你跟嫂子商量商量?我等你回话。”
李忠确实是冲着青玉来的。这孩子人品好,心地好,沈家这些事,他也听说了个大概,同情沈四海人老实,却总是被家事、银钱拖累,有心帮他一把。
话都说到这了,沈四海也就明白李忠只怕是先看中了青玉,才看中的自己。
当下就道:“成,既是大兄弟把持着全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青玉那孩子,可就劳烦大兄弟多教诲了。”
“大哥你就放心吧。”李忠再三保证:“我是什么人,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总有一笔自己的帐。我坑谁也绝对不会坑大哥你,再者,我瞧人的眼光一准错不了,青玉是个好苗子。说句不好听的,她是你的大闺女,年纪不小了,你就当个儿子用吧。”
沈四海思考了一夜,跟石氏商量了一夜,两夫妻得出了一致:索性就让青玉放开手脚去试试吧。
其实得出这么个结论,不只是因为李忠的那句话。沈四海对孩子不怎么管教,可以说是放羊式的宽松,一是因为不是儿子,女孩子家,差不多就行了。再者他本身就身受管教之苦,除了处处掣肘,他实在没觉得那种严格管教之下能成什么样的才。再就是,女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到了婆家,肯定是要受气、吃苦,小日子不是那么轻松易过,何不在娘家多享几天宽松自如的福。
再有,沈四海没打算让青玉招赘。
毕竟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愿让青玉走这样一条艰难的路。但凡家里能过得去,男方没什么大的残疾,谁也愿意把儿子赘到妻家去?青玉样样出挑,若是为了招赘就委屈了她,那是沈四海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青璧的出走,让沈四海对青璧萌生了一种新的希望。那是几千年对女子无能的轻视的改观。他觉得青璧未必就多异想天开,路是人走出来的,事是人做出来的,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
青璧如果能,青玉也能,她未必就非得按部就班,学着别家的女孩子走那样一条太过乏味、平淡的路。
沈四海老早起来,提了个大剪子去剪了两棵栗子树,这才在石氏的吆喝下回来吃早饭,看着又长高了一头,容颜明媚的青玉,他的心头涌上一层欣慰的温暖。
一时又想到青璧。她走了快一年了,也没有一封家书寄回来。说不惦记是假的,可是真正的惦记,又觉得是那样的无力。
想来青璧定然不容易,不肯写家信,实则也是不想诉苦,更不想让家里人探得她的行踪,想方设法的把她劝回来。
那孩子,就是个倔性子,和他一样,不撞南墙是绝不肯回头的。
她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艰难的路,说到底还是爹娘无能。就是青玉,和她同龄的朱燕又有好工种,又许了好夫婿,青玉能没有一点想法?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做爹娘的总要全力支持,也让她有个尝试的机会。
沈四海放下碗筷,对青玉道:“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青玉头一次见父亲如此郑重,便撩起眼试探的看向石氏。
石氏笑笑点点头,没说话。
青玉想来想去,应该不是坏事,也就放下碗,跟着沈四海的脚步进了东屋。沈四海不抽烟,此时盘腿坐在炕沿,垂头想着心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自己的膝盖,竟沉吟不语。
青玉便小声道:“爹,什么事啊?”
沈四海唔了一声,问青玉:“你可有青璧的消息么?”
青玉犹豫了下,道:“没有,不过,陈先生说,青璧很刻苦,她不欲家里写信打扰。”
沈四海并未在细枝末节上纠缠,点点头道:“不说她啦,她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多吃些苦也无大碍。”
青玉也就附和道:“嗯,想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青璧不会撒谎,做不来报喜不报忧的事,到时候你和娘再撑不住,非逼她回来,反倒辜负了她的一番雄心壮志。”
沈四海喃喃的道:“雄心壮志,是啊,青玉,你也不小了,先前我和你母亲就商量,想给你在镇上找个事做,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也怕你年纪小,撑不起来。如今么,你又大了一岁,家里也的确入不敷出……正好你李忠叔想借用咱家的地种香菇,问问你的意思,看能不能插上手……”
青玉怔了下,道:“是纯粹的帮忙呢,还是说两家共同分担损益?”
“这就看你的选择了,要是帮忙,你李忠叔也就付个租地的钱,要是你有心学着上手,若是赚了钱,自然分的就多些。”
079、送炭
079、送炭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青玉也开始关心家里的收入了。大概是从前石氏少跟她唠叨,现在家里只青玉一个,有意无意,总能听见石氏抱怨几声,唠叨几句。
又因为沈老太爷这一病,三五天就要抓回药。沈四河虽然写下了文书,按了手印,可他压根就没按照文书执行过。
沈老太爷在家里又骂人又摔东西,到底不敢也不能去质问沈四河,沈老太除了暗自抹泪,也只得吃了这哑巴亏。
只能沈四海往外掏钱。
他又不是个灵活的,这个家雪上加霜,日子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
现如今放着送上门来的机会,青玉就是再不装事,也明白这是个贴补家用的好机会。朱燕儿这一个月例钱都有十几吊,虽然朱实宽炫耀时说都留着给朱燕做嫁妆用了,但话里话外,还是说朱燕懂事,都贴补了家里,留着给强子以后娶媳妇用。
青玉哪里听不出来?爹娘虽不说,也从不抱怨,可她也深深为之着急。自己四角俱全,没有这么大了还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干的道理。
青璧人是走了,可她许多话都刻在了青玉的脑子里。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为长女,责任重大,如今又不是小孩子,无论如何,挑起沈家重担,不是她可以轻松推脱的了。
吃苦么,她能吃。
青玉毫不犹豫的道:“爹,不管这件事风险有多大,我想试试。”
李忠叔很显然是个热心肠,这是投桃报李,感谢自己来了。再者也是因为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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