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既有点伤心,又有点欢喜。伤心的是,自己承受的这许多东西,只怕如果自己不说,青玉是永远也想不到的,因为她就是那个有点天真,有点可爱的小糊涂。若她敏感多疑些,只怕也不会这么无邪开心了。
欢喜的是,他喜欢的就是这样有点糊涂的青玉。聪敏伶俐的姑娘他见多了,可他不喜欢凡事都要算计筹谋的女子,那让他觉得心里不安宁。青玉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像他这样纠结,伤心。
他反过来又安慰青玉:“家里写信,催促我回京呢。”
青玉恍然大悟,道:“叫你回你就回呗,我瞧着你在这也无所事事,文不文,武不武的,总这么混着像什么样子?”
任舒啸反问:“青玉,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子?”
“我希望?”青玉微微有点惊讶,随即道:“你刚才说的很对啊,人生是你自己的,只能由你自己做主,当然是你欢喜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你喜欢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要是活的不开心,干吗不让自己开心起来?”
任舒啸有点哭笑不得。站在石氏面前,听她讲那些为人子,为人臣的大道理,他只觉得厌烦,可是青玉站在他面前,他又有点石氏的那种无力感了。
青玉真的是太单纯了,她哪里懂得世间险恶?人活在世,其实多么渺小,很多事,不由得自己做主,总有许多人,在以爱为名,逼迫着我们做我们不情愿的事情。
任舒啸终究没说什么,只点头顺从的道:“我懂得了。我的事,不会让你操心的,倒是你,我听你爹说挺辛苦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青玉微微摇头:“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很少出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就算出去逛了一圈,也早晚是要回来的,我又不是男儿家,对未来虽有希望,却没有清晰的憧憬,你问我以后,我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任舒啸便笑笑,道:“不如你进城里来吧,盘个小店铺……等将来生意好了,把你爹娘都接到城里去。”
青玉没回答呢,先瞪圆了眼睛看着任舒啸:“你又同我爹密谋什么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凡事都自说自话,自己做主……”
任舒啸一举手,道:“我发誓,我真的没说,我就是有这么个想法,随便的建议了一下。你爹也没说死。不过说真的,你爹还真是挺有派儿的,讳莫如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得了吧。”青玉白他一眼,再三嘱咐:“以后不许给我爹瞎出主意。”
任舒啸勉为其难的答应,又问青玉:“你下次什么时候进城?”
青玉掰着指头算了算,道:“三天后吧,也就再送这一回,香菇该下来了,要清理一段时间……”
那岂不是要再见青玉,就更难的多了?
青玉不知他所想,更不知他所愁,只催促他快走:“离城也挺远呢,赶早不赶晚,别等到天黑了再上路。”
任舒啸没法,只得别了青玉回城,他一路都在琢磨着怎么让青玉进城,又能不落人话柄,因此骑马的速度并不快。
回到家时太阳还老高,进了门,小厮牵了马,自有人上前替他掸土,并回道:“陈老爷派人送了贴子,请您过去吃顿饭。”
任舒啸躲到这来,就是懒的和达官贵人有什么交往,像陈老爷这种土财主,就更不得他的青眼,当下便硬梆梆的回绝道:“不去,说我没空。”
这小厮是他到京城后,任老爷安排在他身边的,服侍他也有两年了,年纪不大,却最是伶俐,见他心事重重,面色不好,知道他心情不好,虽不敢明劝,却婉转的道:“老爷和太太又寄了封家书来……”
肯定是又催他回去,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句话。他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不能养活自己,干吗非得像拴头马一样把他拴在那个家里,连点新鲜空气都不让他呼吸?
他刚要说话,小厮又道:“老爷特地提到,这位陈老爷,虽说没有功名,却也是不容小觑的乡绅,再者小的听说陈老爷有位公子在省城读书,和您年纪相当,想必过几年要去京城的。您就随便敷衍敷衍,也总好过得罪人……”
任舒啸连敷衍都懒的敷衍,尤其是自家老爹授意,不外是以他人儿子的才名来激励自己上进罢了。
小厮还在絮叨:“小的也私下打听过了,这位陈公子有位堂叔,是位私塾先生,他们叔侄情份极深,听说致力于要建女子私塾,要让全天下的女子,不管贫穷贵贱,都能认字、读书。”
任舒啸倒是心下一动。小厮见他有兴趣,更是卖力,把打听到的情况一点都没藏着掖着,都倒了出来:“听说陈老爷并不支持,只说天下女子无才是德,因此明里暗里总是在下绊子,因着陈公子回来了,陈先生也从乡下回家过年,怕这二人又聚到一起谋划这事,便叫人把陈公子给关了起来……”
老子关儿子,打骂儿子,不许干这干那,任舒啸没兴趣听,便拉着小厮问:“这位陈先生是在哪教私塾的?他对于兴办女子私塾之事到底有什么想法?”
小厮为难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他长年不在家,小的就只打听到了陈老爷一家的事……”
任舒啸一挥手,道:“把陈家贴子拿来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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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舒啸要推波助澜了。
102、劈头
102、劈头
过了年,天气一天天暖和了起来。青玉也一直没闲着,把暖棚都清理了,就等着农忙过后,便帮着李忠再把香菇生起来。
这一忙就是两个多月。
忙的时候,想不起来,闲下来了,就想到任舒啸。这两个多月,他在做什么?不会是已经回京城了吧?
回也是正常的,不回才反常。他回也罢,不回也罢,跟自己其实真没什么关系。青玉不过是自嘲的想一回,又讥讽自己一回,闲了还是练练字,看看书。
沈四海的藏书是最丰富的,不看也是白放着。
倒是石氏偶然提了一句:“阿啸倒是有些日子没消息了。”
她说这话时,便看了一眼青玉,又看了一眼沈四海。这爷俩倒是挺有默契的谁也没搭腔。石氏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庆幸了。
安慰的是,看着青玉这模样,不像是跟任舒啸牵扯有多深的样子,庆幸的是,她与任舒啸那番话,到底他没告诉青玉和沈四海。
不然,以他们爷俩这牛性子,不闹起来才怪。
石氏这里自以为天下大同,一切烦难自行烟消云散,也就撂下这重心事,自去忙她自己的。地一开冻,紧跟着就要种地,她又有的忙了。
任舒啸这会正和陈先生四处奔走。
只能说这是天意。俗话说,才磕睡就有人送枕头,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状况。无意之间结交了陈家公子,便认识了陈先生。
一来二去,任舒啸深受鼓舞。原本他只觉得这是个隐隐的良机,可以借这个名头把青玉接到城里来,但经陈先生的解释,他也深以为然。
人之初,性本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从生下来那一刻,可以说是平等的。及到后来的不平等,那也是情势所逼。但如果女子读书,认字,就不会让女子只苑囿在后宅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整天只知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看事情也好,处理事情也好,都不会小里小气,没有远见。
况且此去京城,任舒啸知道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女子都是从小就上家学的。除了读书,认字,也学些女红、刺绣,再有条件的,便学琴棋书画,借以修身养性。
可对于乡下来说,不只是女子,就是大部分男子都是大字不识,终其一生浑浑噩噩。读书固然不一定能高中状元,出人头地,但认了字,眼界自然就开阔,于己于后代儿孙都是有益处的。
陈公子处处掣肘,被陈老爷三番五次的管教,却屡教不改,一气之下打了二十板子,彻底关了起来。这都过了年了,也不让他出门,竟是连省城都不打算叫他去了。
任舒啸就成了陈先生的绝对拥趸者,每天在一起研究大计,差不多了,又开始四处奔走,找开私塾的场地,四处延请品性、为人、学识都好的人做为孰师。
还要四处游说,给附近的百姓们讲读书的好处,鼓动他们让孩子到私塾里来上学,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困,膝下是女孩子的家庭。
别的都好说,虽然万难,但只要功夫到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不是势比登天。就是女先生的事,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任舒啸自己心里替陈先生着急,可陈先生自己却十分笃定沉稳,好像早就胸有成竹一样。等到万事俱备,交了一年的租金,租了一家还算比较精致的废弃小院,随时等着要开孰的时候,陈先生才缓缓道出原由:原来他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待听到沈青玉这三个字,任舒啸的心几乎都要停滞了,遏制不住的狂喜,如扑天盖地的暖潮,将他兜头罩住,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待要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一时间只觉得陈先生这个决定再正确也没有,放眼这整个县城,竟真的再没有比青玉更合适的人了。
他半晌,只是凝重的点了点头。陈先生再说什么,他几乎都没听见,心早就飞进了那个普通简陋的小院。
陈先生亲自到了沈家,把要请青玉出任女孰师的事一一道来。
沈四海点头:“传道、授业、解惑,是造福百姓的事,先生能选中青玉,是先生厚爱,也是青玉的福分。”
他本人是没意见的。
石氏却犹豫着道:“只怕,不太好吧?好歹青玉也是待嫁的大姑娘了,如此抛头露面……只怕将来于名声有碍。”
陈先生解释:“虽说是私塾,但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原本是想办个女子学院着,只因一时人们的观念陈旧,固执,轻易不能影响,所以就开设了男、女两种,分开来上课,分在前后两个院落,平时也见不着面……”
石氏所担心的,被陈先生轻易化解,再加上束修丰厚,石氏也无话可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说定了日期,只等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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