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来此来祭拜,杨葳蕤母女这回硬是找了这个祭拜借口,执意要见他。
其实,他真的不乐意劳烦自己的病体去招呼。
贺兰敏之阖上眼睛,不再看她,送客的意味十足,道:“你也知道,我被禁足了。而且,还需要养伤。咳!”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点不适。
“你,无事吧?我可不想当寡妇。”杨葳蕤心中一动,故意的这么说道。她看着贺兰敏之搭在冰凉石桌面上的右手,上面露出青色的血管,透过指甲里面白的没有粉色。果真是失血过多!
“呵呵……放心!咳咳!这刀伤还要不得命!”他又闷咳了两声,刚刚说了太多的话,胸腔到底还有些痛。
听贺兰敏之咳嗽的厉害,杨葳蕤神色怀疑,她又瞅看了一下他的胸膛,不知道太平公主用什么刀刺的,居然还让他活命!脑中转了一圈,原本她以为太平公主即使是被迫的,但是贺兰敏之毕竟一等一的美男子,又同是她们的表哥,他虽因此会获罪,但是也有可能尚得公主,没想到李令月根本没瞧上他,否则贺兰敏之也不可能答应会娶了她。
杨葳蕤自嘲地勾起唇角,也是,人家是公主,怎么能和她的命运相比呢?
她杨葳蕤又算得了什么呢?一个可以替代的可悲的小女子。
她这个太子妃当不成了,但是武则天却不声不响,急促却礼节不失的为大唐尊贵的太子殿下,寻了神都京畿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替太子举行了另一场婚礼。
现,离太子成亲已经一月余之久。
已经是尽春时节,天气多雨潮湿,却不太冷凉,满园青翠渐深,杨葳蕤随着母亲告辞离府,贺兰敏之也未起身相送,他仍静默地坐在石凳上,神情怔怔地望着空气,出着神儿。
“——贺兰敏之!”
抬头,贺兰敏之瞳孔缩了一下,他觉得他可能眼花了!李令月恨他恨得要他死,胸口的“证据”可能这一辈子都抹不消,此时怎么会来这里喊他?
李令月脸色说不上健康红润,但是此时和贺兰敏之比起来,气色却好多了。她身后跟着羽林卫,而不是千牛卫,自然是因为这次不是“请”贺兰敏之进皇宫。
眼中闪着快意,痛!恨不得吸其脑髓,把他挫骨扬灰!
她真后悔自己上次居然没有捅死贺兰敏之,否则也不会……满腔的恨意积聚,并没有因为强~暴事件告一段落而消散一点点,实在是因为贺兰敏之祸害人的功力又高了一段!
太子李弘突然缠绵病榻!
抚摸着胸口,只感觉撕心裂肺得疼!
她以为李弘的身体不好,她找了神医,李弘的身体也确实调理的颇有成效,谁成想最近居然中毒了!毒入骨髓!难以挽救!
“贺兰敏之——你简直是个人渣!”李令月口不择言道。“人渣”这词现在属于大唐独创,虽然新鲜,贺兰敏之却从字面理解了,他顾不上问这等小事,很是奇怪。
“公主殿下,你来这里是——”
想了想外祖母已死,此时是该处理自己了。贺兰敏之心里有点准备。外祖母杨氏活着的一天,就是他的一道护身符。
李令月的声音是重重地不屑,她手掌蜷握,指甲几乎抠入掌心肉里,这荣国夫人府上的花园里的葱郁,仿佛一瞬间染上了阴森的幽色。
“我的大哥快死了!他被毒害了!”李令月的眼泪情不自禁的簌簌落下,她来时眼眶周围本来就微微泛红,一路上她强行抑制,若不是承诺母后暂时不动贺兰敏之,若不是身边还有羽林护卫,她早就再捅贺兰敏之一刀了!
贺兰敏之此时闻言,并看李令月的情态,他心中一突,眉眼间愣然。
“太子怎么会?”问句嘎然截止,转停住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下,闭口不言。
“怎么会?怎么会什么?怎么会中毒么!”李令月没敢上前,她远远地盯着贺兰敏之看,像是要把刻在心里,又像是在看一个仇人和死人。她真的害怕,真的害怕她一激动就违背武则天的命令,擅自处理了他。
“不是你指使下的毒吗?”她的语气讥讽,眼神恨不得噬其皮骨!
一怔,贺兰敏之嘴唇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眸子里暗光闪了闪,居然没有马上否认,这让跟来的羽林卫心中也讶然,虽然大多人面上不显,毕竟这是皇家的差事,如若想活命,就得装聋作哑,就像他们手中的利刃一般,锋利无情,对于挥动的方向,从来没有一丝异议。
“就知道没有冤枉你!”否则他早就诡辩了,李令月嘴角噙着笑,本来柔和的脸庞,厉光闪闪,浑身散着煞气。
“带走——”她大声喝道。
按照贺兰敏之的身份,和关押地点,用不着带着刑具,但是她预备好了,折磨一刻,她心里也是痛快的。
贺兰敏之毫无异议地戴上了枷锁,李令月站在原地未动,他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住脚步,忍着胸口被木质夹板压迫的痛楚,问道:“谁说是我指使的?我只想知道谁污蔑我是主谋的?”
“真的是污蔑吗?”李令月闻言冷哼道,她看着他,视线不禁挪到她曾经刺进去的那个部位,可惜了。可惜她的力量不足够,藏刀是锋利的,她手臂却是娇弱的,否则这个人也不会现在还会站在她跟前,也不会实施暗害太子的计划。他,真是胆大包天!居然给太子下毒!
还是利用她的那两个“好姐姐”!
“告诉我!”贺兰敏之忽然执拗道,他真的想知道是谁诬告他的。
“啪——”,李令月伸手打了他一巴掌,重重的!贺兰敏之脸被扇得侧到了一边,嘴角一侧溢血,青色的巴掌印记,赫然狰狞的挂在他苍白的脸上,清晰的醒目。
手掌都被震得火辣辣的酸疼,李令月只解了一时之气,心中的犹如深渊滚滚不见底的憎恨,仍然促使她厉声责问:“你就这么恨得我们都死了?因为什么?因为你的母亲和妹妹么?”
谁都知道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之死有问题,贺兰敏之失去了母亲和妹妹,有可能怨恨武则天,可是——武则天吩咐他做的事情,他通常也会尽心完成,两个人打的哑谜,其他人总是看不清,就连李令月来之前问过她的好母亲武则天,也没有得到正式的回答。
“也许,是吧。”贺兰敏之忽然淡淡地笑了,因胸口疼痛,他的眉头略微紧蹙,居然浑身有股弱不禁风之美,仿佛被狂风吹颤的金镶玉竹。
李令月阖眼一秒,然后眸子睁开,瞳仁里有无尽的黑暗,憎恨。“我可以告诉你,其实你应该知道的。不就是你安排的吗?难道还有其他人为你施展阴谋?”警惕!
贺兰敏之摇了摇头,他侧正过脸,不再看李令月的面孔,等待着她的答案。
“宫中的我的那两位好姐姐,宣城和义阳公主。你不认识吗?她们可是亲口一字一言的告诉我们谁是幕后主凶。太子对你那么好,你不仅让他丢面子,婚礼举行不成……现在又直接毒害”越说越是气愤,自己的委屈,外加大哥李弘的命不久矣,让李令月激愤的脸色泛红,胸脯起伏,浑身连声音都发颤。
“——你简直禽兽不如!”她声嘶力竭,声音虽不大,可是有如狼啼,绝望而凄厉。
心中一震。“宣城,义阳。”贺兰敏之喃喃地重复,低头,许久不曾抬起。
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李令月讥讽道:“贺兰敏之,你也就会下毒的这种下三赖的阴招。你还会什么?”他从来都没光明正大过。“对,你还会强——”可惜周围有人,强忍着没继续吐出“强~暴”二字,李令月视线嘲讽的落在他的身上。
迷~奸犯,还不如杀人犯来得有品格。
虽然,李令月对于那天她仍然有很多疑问,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恨他,恨不得他死!
“放心!御史台置狱那里,很快你和我的那两位姐姐,就会见面了。”李令月补充道,那两个贱人,早就不赞同大哥对她们那么好,李弘的太子身份,他关照着她们,甚至向母后求情,请其选亲出嫁,而备受责备,结果她们就是这么回报他的。毒药!而且还是每回去看望她们时,偷偷下的!果真聪明!果真蛇蝎!
她们,是从哪里弄来的毒药的?
李令月目光如钉,射入贺兰敏之的双眸里,黑白的瞳仁眼白,衬着他的无辜、纯粹。
置狱么,居然不走大理寺?贺兰敏之压下心中的讶异,心知在劫难逃,避开她的视线,他低下头,只是一片刻,然后微微抬头,平视着她,道:
“太平,宣称和义阳公主到底下毒与否,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是主谋,太子身上的毒,我确实下过。很久了,是慢性毒药。”
他嘴角溢出淡淡地微笑,宛如莲花盛开,洁白而纯净,虔诚庄重的有如心诚祈祷的少女。
第二十三章 置狱临别+V公告
神都,合璧宫。
绿树成荫,曲径通幽处,有各色牡丹点缀其中。
这生机盎然的浓绿和各色鲜艳的花颜,天然隔开了亭台与殿阁,使之遥遥相望,规整大气又瑰丽粲然,站在绮云殿的楼阁高处,望之令人心生甜怡。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近了太子李弘在殿内的卧室,从窗门外能望见帘幕重重的屋内,此时虽人影绰绰,却静谧如夜深。
因为太平公主的命令,太子从缠绵病榻之始,太子屋内和侍疾的宫人身上,不能携有一丝熏香味道,李弘安静躺在软榻上,周围空气清爽干净,只有他颈侧的被褥上,残有淡淡的苦味药香。
凤目微微阖张,手指动了一动。
“孙大夫,你确定我大哥真是中毒?”
李令月蹙起的眉从未松开过,她只是忍不住再次想确认一遍,她此刻多么期望宫内的御医们都一无是处啊。大哥,也许只是虚弱痨症,该多好啊。
“确实是中毒。上次你携他来,让我给他诊脉调养,那时的他,仅有些虚弱。”面上惋惜唉叹了口气,这等门庭气度,他定然不是第一个被请来看诊的大夫,说不定都请得御医来过。
虽早已有心理准备,但闻言,李令月还是禁不住浑身一颤。
她低头,看着李弘青紫的口唇,心,紧紧地揪住。疼痛蔓延脏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