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芳露,可好喝么?”他忽然露出笑容,眼神颇为奇怪,像是在回忆起什么事情,蓦地就突然说起了它。“我记得弘最喜欢舍了他的份例攒给你喝。”当然,他也曾经喝过李弘赠与的竹节露水,太子李弘向来对亲近的人极好,极好!
“很多事情,不是我本意。太平,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是……只、是想你知、道……”用尽力气尽量不间断地说完,贺兰敏之胸口血淌得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快速了,但是他本人脸色灰白,唇部没有一丝血色。
然后,他嘴唇淡淡地翕张,却又渐渐地闭抿,然后眼里含着一种深深地……无奈、深情,甚至另有一种她读不懂的目光……李令月眼睛一眨不眨,她心中有些意外,刚刚心中的想法,是她下意识的感觉,她看得错了罢。错觉!绝对是错觉!贺兰敏之一向厌恶她、憎恨她,只因她是武则天之女。
李令月懂的。她忽然就明了贺兰敏之对她种种的挑衅,甚至某些……事情,真的是因为这个简单又纯粹的缘由。
突然,“咳咳——”急促地咳嗽了两声,黑色的眸子直直地望着李令月许久许久,很用力地望着,望着,仿佛用尽灵魂最后一丝的力气,贺兰敏之沉重的眼皮阖上。
瞬时,他身体轰然一软。
25、第二十五章 竹节芳露 。。。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敏之在里面】先欣赏一下,我个人认为这个三分钟的大唐短片很美!当然不喜欢的亲,可以按一下,让它暂停
(制作:绝裂倾城,视频中末尾有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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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沉,雨暴袭来。
这逐渐变大的雨势,竟然突然诡异起来,雨滴连成粗线拍打着人脸,“啪啪”很大很大的响声,溅落在地上、溪流里,也打湿了倒垂在地上的那一摊看不清面目的满身泥泞的尸身上。
李令月伸手欲摸那人的脸庞,甚至鼻息。他,就这样死了?如此轻易!
神情失落,心里怔怔的,生命向来不堪一击的,脆弱的如同这草间中的扶摇小花,不经风雨,凋零散碎!
风雨越来越大,溪水不知何时逐渐漫延到马蹄脚边,山涧远处传来阵阵——
淙淙声,脆响!
又,仿佛开始汹涌,奔腾地轰隆隆,细听声音清脆、空鸣。
“——公主!”领头的千牛卫神色突然凝重。“公主赶快上马!”
李令月闻之未有所动,她的手仍然伸着,她浑身湿透,心情平静中渐浮出一股悲意、怜悯,她仍目光复杂地盯看着贺兰敏之贴伏在泥土上的那张苍白的脸庞,是的,那张曾经惑人心扉的脸庞,此时只见苍白、惨淡。
“公主——”千牛卫大胆的拽拉着她,硬是把她甩上了马背上,并扬起马鞭使劲地抽打马臀,印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马屁嘶鸣,李令月张口想说些什么,贺兰敏之的尸体就这样放置在这里?不掩埋,不带回,湮没在这山峦突如其来的洪水中……
她刚刚才明白这是山洪欲来的声响!
心中不忍,至少把他带出,怎么说也——“公主!殿下!来不及了,我们快走吧。”木然的,李令月应了一声,脸上带着恍惚的神情,策马奔出山涧外。
山洪的水不是清澈的!
李令月在千牛卫中间,她骑着马,奔跑着,奔跑着。
直到很远很远的一处山峦高处,她低头望着远处已经快瞥不见的沟壑山涧。
追溢着他们到此的山洪水,夹带着树木枝叶,泥流石草,黄褐色的水漫溢着。
它卷走了一切!
说不出什么心情,复杂犹如脚下的这浑浊的山洪之水,李令月望着渐蓝的天空——
天晴了。
带着雨后的微风,和少量云朵。
云不再是乌黑色的。它白得通彻,清澈地在阳光透撒进入它之内,层层滤过,光线变得散散的、柔柔的,照耀着大地,照耀着人脸。
面庞上,晒有淡淡的温暖。
李令月拽着马缰绳,回身不再看那处山涧。
“走吧。”她道。
神都洛阳的夏季是炎热的,平静地度过了一月之余,李令月意态慵懒,她全身有种倦怠,懒散的她不想多做运动。
那几天,她一直到回宫,她都没有生病。
雨淋湿了那么久,居然都未发热,她身体好到如此了!呵!李令月抚了抚小腹,她眉目间显得很矛盾。照理说,这个孽种自然是需要打掉的,可以犹疑了一个月,也隐瞒了她的母后一个月。
必须做下决定了!
李令月应该厌恶这个属于贺兰敏之的孽种,可不知为什么,她每当想做出决定时,她脑海中就总是浮现出贺兰敏之死时的种种画面,他断断续续的话也不时荡在耳畔。
阖上眼睛,呼吸淡淡的,风儿也淡淡地吹,开敞的窗户扉扇微微地摆动,轻轻地响着。
这寂静与喧响之间,有一种静谧的流水似的安详,恬然。
“公主,这是今晨的竹节芳露。”碧芯盈盈的端上来一节翠绿竹筒,上端轻蒙一层细沙白布,芳香盖溢着,没有丝毫透出,只不过竹节外壁浸露出一层细细的水汗,密密凉凉,碧芯拿着托盘的双手冰得发冷。
手心炙热,李令月掌心握着竹节,竹筒翠壁沁出的凉意,让她不禁眉目舒展,倦怠之色也为之一消。
端拿了半晌,李令月怔怔的神情方才缓过来,她看了眼不言语的碧芯,突然想到了她前几日跪下乞求出宫为道。不说别的,只是看今日眼前这一头青丝,要是真的出家,真是可惜了。它们这辈子就将要藏匿在灰色道帽中,青春之色再也不见天日。
碧芯果然是大哥李弘的人,其实曾经她因为这点,对碧芯,对大哥,起了疑心和隔膜,真是不该。
大哥那样的地位,那样的温软的如玉公子,宫中哪个宫女心中不含春,哪个不愿意赴汤蹈火呢。
在太子死后,这皇宫内外不知有多少人哭花了眼,碎了多少芳心,碧芯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眼里的哀伤之意,李令月也注意到了,她没坚持多久,居然会决定出家。也罢,看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成全她罢!
待会儿就允了她。
暗叹一声,手指转动着竹节筒,揭开纱布,飘逸出淡淡的竹芳,鼻端微微翕动,今天的好像味道浓了些,常日的竹节芳露如果只能称有一丝芳香,今日的足足有三分。
诧异了一下,李令月抬眼瞥了碧芯一眼,她很安静乖巧地站在一旁,身上竟有一种肃穆。突然想说起这芳露的味道,话到嘴边,李令月又咽下了挑剔,这种鼻子传过来的微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说了也只是徒增碧芯她的困扰。
哂笑了一下,她淡淡的饮了一口,皱眉!
撂下,她抿了抿舌尖。
李令月望了望竹节筒内,水露碧色盈盈,虽说望着清澈通透,却不是完全的透明。只是,尤其是竹筒底下有点点翠意,但看着却不像是竹子内芯本身的毛刺。
“碧芯,你尝尝。”
“喏”虽然诧异,但是碧芯不多问,规矩地上前一步,她拿起竹节杯,在另一侧边缘,红唇淡淡地抿喝了一下……她以往尝的味道是不同。
公主以前生病,或者葵水来时,不适合饮用竹节露水,冰窖只能藏得一两日,这种情况,偶尔她会被赐予一两杯,竹节芳露的味道自然是好的,但是她们这种奴婢身子,这些也只是小物,还不如金银珠宝实在。
“这露水——”碧芯迟疑了一下。
“掺假了?”舌尖上至今还有一个残余的小颗粒,李令月品出是竹子残渣的涩味。“可是,这竹节露水的味道,比往常的芳香之气,还要强上二分。”这点颇为奇怪。
李令月此时想到了中毒,不能怪她一惊一乍,皇宫内廷繁多诡谲!
碧芯也凝眉,她迅速取了一枚试餐专用的银针,插入竹节水中,未久取出,一片银光,银色如初!
李令月倒未惊讶,她早觉得不是毒,只是这露水味道变浓了几分,有一点点竹心渣子混在其中,不细看根本就看不清。
想了想,也许是哪个采露的内监宫婢,以假充真。
“——公主。”碧芯从刚才就犹疑着,这种味道,她久远的记忆中,好似尝到过。
李令月扬眉,示意她说。
“这味道和您那年……”说到此处,碧芯飞快地一口气说完:“是墨兰死去之前的几日,您也说过这露水的味道有异,还笑着让我们尝了一尝。不过,那次的味道可比这回的好喝多了,甚至是最好的味道,竹味沁芳,浓醇味浓。”
闻她所言,李令月垂下眼眸,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没有记忆,单纯的童年,任性的作态,还有曾经活着的贺兰敏之,和鲜活青春的墨兰……
“我不太记得了。也许是有罢。”仅是隐隐的印象感觉,关于出生后直到七岁的那七年,除了李治夫妇和大哥的关爱,其余全是贺兰敏之的印象,竹节芳露,或者其他什么小孩子喜欢的零食、礼物,她好像都未曾认真记忆。
“公主那时年纪甚小,当然记不清楚。”碧芯笑道,脸上有着回忆,微微走神。她是李令月身边的老人了,而且一门心思想出家,不欲在宫里多待了,行为也不太在乎谨慎了。她也一向知道李令月对侍候她的人,通常小事的错误和漏处,不是太计较的。
“这竹节芳露的味道已经几年未变。这回怎么又突然改了?如果只是今日如此,也不足为奇。许是哪个宫人偷喝或者弄洒了,以次充好。害怕责罚,做出此番事情,这也未尝不见得。”
李令月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又拿起竹节,瞅了又瞅,神色莫定。
碧芯眉眼间也有疑虑。
“公主!露水——这几日还是暂时别饮了。”她紧张地说道。
太子殿下曾经也饮用者芳露,是不是因为这个遭到暗害?
宫内的内监和婢女都不是很清楚太子之死的因由,碧芯也是其中一位,虽然她知道她侍候的公主肯定知道事情真相,可是这等事情,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敢越矩问询主子这等秘辛!
点了点头,李令月也沉目,眼里有深思,有不解,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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