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垂下眼眸,复又睁开,正视着他,说道:“我怀孕了。”
……
呼吸凝结,武攸暨初听时耳根微动,以为自己听得差了,怔忡地看着李令月好久,他方反应过来。
他的眼神顺着李令月面庞而下,一直掠到她的小腹部位,那里是一片衣衫红色,不见丝毫凸起。
下意识的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谁的?”
沉默了几秒,李令月摇了摇头,没说。
其实武攸暨他问完了就后悔了。他总算明白高贵无比的太平公主,被天皇和天后视为掌上明珠的大唐最应该傲然的公主殿下,为什么会突然就选了他!
难道,只因为他是武家的远房族人,她便如此对待……他?
抿了抿嘴唇,李令月还是尽力解释,“攸暨,我……我对你不起!只是,我觉得你性情最好,本来那天想在醉方酒楼跟你说的,可是我迟疑了。我……”她的任何理由都是苍白的,无力的。
洞房的红烛燃尽一半,烛泪滚烫地流在烛台围边上,并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地堆积砌高。
光影跳动,屋内两人一直僵持。
武攸暨神色木然了片刻,忍了又忍,叹了口气。
他,道:“公主,您先休息吧。我到偏室去睡。”说罢,他拱手微微躬身一礼,转身去了婚房偏室的小榻上了。
低垂下瞳目,黑色如点漆,李令月的心忽然涩涩的,可现在这不就是她所期翼的最和平的新婚之夜的场景么!
她,还要多余的奢望些什么呢?
28、第二十八章 谁是亲母 。。。
成婚之后,李令月和武攸暨的关系相敬如宾。
她多次建议他去纳妾,甚至提到了他原来的未婚妻,武攸暨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言语,不行为。家乡约定的亲事,他成亲前已经寄去了退婚书,并附上千两纹银,建议让他们避走他乡。
他原来的那个未婚妻早就嫁人了吧!武攸暨微微惆怅。
公主府内,他们成亲几日之后,他便搬进了最后面的院子,那里离一片空地很近,他侍弄了很多花草树木。这些大多是名贵非常的,太平公主的花园中,自然不能摆弄农稼野种。
时光如梭,从李令月顺利地产下一男婴,起名武崇敏,已经过了六年。她用手指拨弄着手下他还未完全长开的眉眼——崇敏的五官面目已渐精致,隐隐地能看出贺兰敏之的影子。
李令月叹了口气,近年来她体态逐渐丰满,浑身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散漫、慵懒。“崇敏,去玩吧。”她对他温笑了一下,崇敏很安静,安静得不像一个童子。
奶娘把孩子牵下去之后,李令月又沉思了起来。
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她躲在公主府中,闭门不出,专心“相夫教子”,朝野内外已经忽略了她。
这样平静的生活很好。
只是实在对不起武攸暨。苦了他!
李令月一直认为武攸暨太过谨慎,纳个侍妾在府中,她没有异议,武则天自然不能因此责怪于他。
每次说到这里,武攸暨只是沉默,作为驸马,他过于安静。甚至曾经嫉妒他的武承嗣和武三思,此时也不再在意他。原以为太平公主的驸马是另一个武家的人,自然会影响他们的地位,甚至承袭的国公爵位,所以开始的一年之内,他们频频为难他,但是天长日久之后,是人就能看出公主的驸马是个无权利之心的。
可惜,不是人人如此!
李令月苦笑,眸中有着悲哀和愁思,还有许多浓重的不解之色。
她的好二哥李贤前几日被废了!
费尽心思,大哥李弘死去之后,没过多久,朝中有重臣请立太子,他年长又有贤明,自然被立为太子。
几年之中,物是人非。
现,他正在御史台的置狱里。
李令月不是第一次进去了,置狱里很安静,破败的暗淡。
她脚步点点,亦如曾经。
“二哥。”
“太平——”李贤睁开双眼,眸光散乱。
看着他的狼狈不堪,李令月心中涌上一股无奈,虽然他是她的二哥,可他们感情原本就不如她和李弘的亲近,而且李弘之死,从最大的受益者来讲,不是贺兰敏之,而是马上被册封为太子的李贤。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调查过,不是没有暗示过武则天,去查一查他。可是,几年来查到的只是李贤偶尔酒醉后的只言片语。
但是,那足够了。
至少对武则天来说,足够了!
宫内肃清审问一番,居然得出一个荒诞的消息来。
从李贤被废开始,李令月从母后武则天那里,了解到了足够的真相,甚至得安慰她这个一直强悍的母亲。
不可思议!
李贤真真能耐!
居然能让武则天,他们的这位“伟大”的母亲,流露出了伤心欲绝的表情!
原本李贤继太子之位,她暗中只是怀疑一点点,毕竟想想历史上,皇子之中诸多兄弟阋墙的血腥事件,李令月黯然中,又带着无奈。
她甚至害怕起揭露真相的那一刻,但是又害怕此生如果不查,大哥李弘和贺兰敏之都将白白死去,一切谜团都将湮没。
可,从她知道李贤居然相信了那个消息伊始,只需稍微一联想,得出的推论,令她几乎不敢置信!
这一切种种,李弘和贺兰敏之的事情,如此……所有事情串联,便说得通了。
——李贤居然认为他、他不是武则天的亲子!
从武则天口中,初听到此话,李令月简直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李贤是这样想的,更不知道李贤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并且还深信不疑。李令月当时看武则天你的神情,和言语中透露出的伤心,武则天真的应该是李贤的亲生母亲啊。
她忍住心中的疑团,表面上自然在武则天面前,谴责二哥李贤的不孝,居然相信一些不知所谓的流言,实际上她也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事实,事情到底如何,只有父皇和母后知道,可是父皇病重,据说此事已经把他气得几语吐血,虽有心向着儿子,但是在武则天的强势干预下,也无可奈何的放手不管了。
“二哥,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李令月想亲耳听他说,并且越详细越好。“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李贤捋了捋纠结多日未洗的长发,他从前是多爱洁的一个人啊,李令月轻淡的抿了下嘴唇。
“太平,我只是做我一直想做的。”他笑道,眼里透着一丝狂乱、肆意,如同豁出命的苍原野狼。报复,仇恨,是他力量的源泉。
难道他到现在仍然相信他不是母后的亲子?
“大哥是你毒害的?”她问道,眼里闪着厉色。“根本不是贺兰敏之做的,对不对?”
李贤长久未语,只是看着李令月,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牢里的空气仍然是窒闷的,并飘散着霉味,待得稍微久了一点,周身都染上了一股潮意。
忽然觉得冷冷的,李令月忍耐地皱了皱眉头,她站在这里问话时,狱卒们早就离得远远的,即使再大声,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声。
“呵呵……呵呵……”低沉地笑了好久,李贤止住了脸上的冷笑,说道:“正是如此。李弘身上的毒,是我下的,贺兰敏之么,他也是个想不开的。”他带着嘲意说道,眼睛似毒蛇一样,盯看着李令月。
李令月下意识地想退一步,硬是忍住,她问道:“贺兰敏之,他……怎么想不开?你这样说,证实他从来没下过毒吧。”包括竹节芳露吧,李贤刚刚的话,语焉不详。
“太平,你果然心里有他。”李贤像是想到了什么,挑眉笑道:“他也是个有福的。死了死了,还留下个孩子。”
“——你知道崇敏他……”李令月抬眉,她的眼睛比少女时深邃,幽幽的目光,让人沉浸不出,如同晨间释出的轻薄冷雾,带有淡淡的潮意,一切是那么的朦胧。
“你的孩子,叫‘崇敏’不是么。”李贤嘴边溢着笑,他斜靠在残破的墙壁上,腰间以下围着旧棉被,神情一直没有惶恐,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归宿,此时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他继续说道:“‘崇敏’‘崇敏’,‘崇’这个字是母后赐予的。而‘敏’字是贺兰敏之的‘敏’吧,可不是什么聪敏或敏捷。哈哈!我那驸马妹夫可是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脸色冷凝,李令月沉默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把真相说出。
“太平——看来你是发现了些什么,否则当年也不会留下这个‘孽种’。”李贤神色怪异。“给二哥我讲讲,贺兰敏之临死前怎么和你说的。”
当年,太平居然做出留下孩子的决定,李贤就隐约感觉不妙,可是她自成婚以后,深居简出,竟然除了入宫拜见母后,兄弟几人也概不见面,除非他们去她的公主府上。
“贺兰敏之什么也没和我说。”李令月眼睛不耐烦地眯起,口吻很嘲讽。“他隐瞒得好好的。只是,一切假的,都经不起考验。事实,总归会浮出水面。我是之后调查那年‘不孕之毒’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他可能是冤枉的。”模模糊糊地解释,她自然不能把事实,和她所有的猜想,全部告诉他。
“反正我也要和敏之一样死去了。也是死在你手里吗?太平嗯?”李贤故意刺痛她的心,他知道是她亲手杀死了贺兰敏之,从她生下武崇敏这个孩子开始,李贤就知道李令月深受内心愧疚的折磨。
“那不孕之毒——”李贤突然想到,故意地继续往李令月的伤口上撒盐。“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贺兰敏之居然为你换了毒药。想必你查出的是这个吧。”
李贤果然是聪明的,只要李令月透露出只言片语,他便推断出来。全中!
李令月眼神灼灼地盯着他,口吻轻淡地问道:“这事,也是你安排的?”贺兰敏之你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也为什么又换了她的毒药……
“你从小便是极喜他的。”李贤陷入了回忆,她小时,他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这个二哥,也是喜欢太平这个唯一的小妹的。虽然她几岁的时候,任性霸道,大家都要忍耐她,包括贺兰敏之。“我以为按照你喜欢他的态度,敏之早晚会尚公主,做你的驸马都尉。”
李贤说着事情,说着他所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