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秀、纤秀。”裴湛反复读了两遍,才淡淡吩咐道:“去熬碗润喉汤药。”说完就阔步离开了。
这一夜,垂垂欲死的肆肆似乎有了几丝生气。
☆、诡消息
大膺昭业三年十一月末,先帝第三子渠王裴汲擅离封地,回京刺杀太子裴承。潜回封地勒川后,更是犯上作乱,打出了除暴君的旗帜,与朝廷公然相抗。
同月,沣帝封左右将军,领军十万去平乱。然朝中早朝制度尚未恢复,大小官员若是有奏请弹劾依旧还是直接进宫面圣。裴湛官职尽卸,赋闲的在家,也就无甚事要入宫。自卸下的金吾卫统领之时起,他再没有面见的过圣驾。就算是那日圣驾到了晏王府,内监也是传了话过来告知,不必面圣接驾。
太子被渠王所劫持,而他又与渠王有过接触,皇帝心中生疑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王爷,今日十万铁蹄在城门外整装待齐,歃血饮酒誓平叛乱、灭贼子,刚由拱卫缉事司的苏斥川亲自送行。”惊鸟垂首压低了声音说道。
阳光微醺,裴湛手中擎着一直鱼竿,悠闲的倚在摇椅子上半眯着眼睛养神,闻见最后这几个字才睁开了眼睛,略微有些惊诧的复又喃着那三个字问道,“苏斥川?”
“是。”
裴湛再没有说话,却是坐在不远处的玄诃忍不住开口讥嘲,“军中都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居然派了只阉狗去践行。”到了这样的寒冬腊月,他原本是一刻都不想在外,虽然身上是裹了两层皮裘,却仍叫人在腿边上生了一盆旺火。
裴湛抿着薄唇,抬眉去看了眼扔在水中丝线,没有半分颤动。旁边的几个就更没有发出声响来,楚符私下扯了扯玄诃,悄声说道:“莫要惊了王爷的鱼。”说完,又大为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裴湛却是淡淡一笑,“十一月本就不是钓鱼的好时节。若真是想钓鱼,倒也是有法子,只是劳民伤财实在是得不偿失。不如,待到明年的好时节再说。”说着,他手中的鱼竿收了起来了,原来那鱼钩上他根本没有下饵。
玄诃只觉得裴湛像是说了一段大有玄机的话——既然,时机未到,那就且等着吧。
“去喊琴师来,就弹奏那曲《东喜禅》。”裴湛默了默,沉声道,“孤虽没法子亲自为他们践行,遥遥赠上一曲,全当做是聊表心意了。”
老琴师不一会儿便捧了琵琶上来,拨弄几下试了音就开始指尖上下翻飞起来。想必也是背后下了苦功夫来练的,悲壮孤绝的氛围被刻画到了极致,在场的几人听了后无一不动容起来。情到深处,岩莫竟然是抽出了腰间的大刀,随着那调子弹剑相和。那琵琶虽然低音絮絮如
诉,高音处高昂转圜,倒不不及刀声带着生死悲绝。这两者相辅相成,更是多了分英雄的萧瑟悲壮。
一曲罢,岩莫当即膝跪了下来,深深的伏着头磕地,语带哽咽的说道:“属下愿意生死随着王爷,有朝一日,更是愿意为王爷领军阵前,冲锋杀敌。”他原本也是行伍出身,年少的日子全是在军队中度过,虽然现在晏王府中,却总还是对着以前的时光年年不忘。
裴湛淡淡的看了一眼,只是说道:“你起来罢,近日朝中动荡,该做的也是为百姓谋福祉。”他调转视线,见玄诃一人坐在那,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玄诃半眯着眼睛,见他看着他,神情也不由得苦不堪言起来,“王爷救救属下吧。”
那几人看了他的这模样都忍不住笑个不停,有人笑喟道:“他这厮近来半月倒有十一二天不在敞园当值,就只裹着被子在床上睡觉。”“这样的懒人,王爷不要理会他。”
玄诃不理他们笑讽,低声求道:“王爷,属下实在是受不住了。”他平时傲气惯了,现如今是真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来开口。那回纤秀的事情叫去烬耿耿于怀,到现在都不肯将药给他。发作一次,他尚且能靠着自己的功力抵过去,到现在却是无论如何都支持不下去了。
“你自己结下的梁子自己解去。”裴湛看了他的苦相,忍不住轻声一笑,这样说他显然是摊手不想管这件事情。
玄诃几乎就要跪下来,“那个老头子记仇的很,他若是不想,我便是求着跪在他门前也没有法子。王爷救我……”他说着,竟是一点点跪了下来,伸手去揪着裴湛膝盖上的缎子。
裴湛看了他,良久谈了一口气,“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玄诃一颤,却没有说话,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手,他原本就是消瘦,这段日子昏睡的时间多了,更显得异常整张脸的都苍白了起来,棱骨分明,好像整个人被什么耗尽了生命。
“你去找纤秀,去烬的那个弟子吧。”裴湛看着他这幅模样也只能摇头,他的情况他最清楚不过,只要玄诃一日看不开,这东西时刻都在累及他的生命。去烬那个脾气,虽然会看着他的面子上应着,可谁又知道,私底下又会不会在药或者是哪边动些的手脚。去烬不愿意做的事情,实在不宜去逼着他,不如找根源了化解了再去说。
玄诃见苦求无果,却也拉不下脸去对一个曾落入自己手中受刑的小辈低声下气。他恹恹的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一手支颐,愁苦的叹道:“还不如仍由我去死。”他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人,眉眼间的神情复又讥薄起来,他薄凉的咒骂道:“我若是做了鬼,便是日日夜夜也不放过你们。”
他说得越来泼皮无赖,哪有往日在敞园中维持的那种淡漠刻薄模样,众人哈哈笑了起来。楚符素来端正严肃,也忍不住笑着说道:“我却是不信鬼神之说,你若是死了,可一定记得要来找我,也好叫我知道鬼。叫我相信了,对神明也能多敬畏一些。”
玄诃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有些怨色的叹道:“你们这帮人太没良心,看见我鬼魂的人难道还会让你们活着见到明天?”他弯唇呵呵笑了几声,眉眼一扬,说着道:“必然要将你们一个个拘下来和我作伴。”如此口舌相争,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岩莫笑着突然停了下来,面上神情有些黯然的说道:“可惜金吾卫的几位弟兄不在。”
他此言一出,也就没有人再笑了。当初裴湛为京都金吾卫的统领,金吾卫的大本营也就设在晏王府中。而如今的晏王府规模如此之大,就是因为自先帝时,十五岁的裴湛被封晏王伊始,统领之职就是落在了他的的身上,所以当时建府特意择大了建的。如今已有八年,金吾卫几乎是被裴湛一手培植起来的,现在被他却自请皇帝收回了权利。
他们这几人几乎是一道长大,混在一起的时间也多,如今却相见不能。虽不是生死之别,却也如天南地北一样再也没有半分交集了。若是晏王府下属私会金吾卫的首领的帽子扣下来,恐怕是整个晏王府都会有牵连之罪。
现在晏王府已经和金吾卫不能半分瓜葛。
“这几日,岩莫倒是少见的有几分感伤了。”楚符打破了死寂,微笑着说道。
岩莫憨憨的笑了几声,“我不过是是觉得交情来之不易,今后……”
尚不待他说完,楚符已然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你只消珍惜眼前的就好。”
岩莫看了一眼四周几人,声音爽朗笑着说道:“咱们都是生死弟兄了,自然不必说这些。”
裴湛也忍不住缓缓笑了起来,他知道楚符是故意说这些话来诓岩莫的,也不指破了,只看着楚符循循善诱。
“是吗,和璇容也是兄弟之情?”楚符果然是问了出来。玄诃昏昏欲睡,听到这样的话,却也没有丝毫动容,也眉毛都懒得动一下。
“也是兄弟之情……”岩莫脱口说道,他见楚符忍俊的模样,不有得轻声去问:“难道不能?”
玄诃噗的笑了一声,似乎是早料到了岩莫会有这样的回答。楚符笑罢,也不去回答他,摇了摇头,暗自可惜,实实在在的一块大石头。
裴湛掩着唇去轻咳了两声才将唇边的笑收敛了起来,心道他这个心细如发却有有些骄纵的妹妹如何会看上这个的。正想着,璇容一袭绯红色的罗衫远远而来,纵然已经是寒得很季节,她也只穿的这样单薄。
她先是远远就听见了那几人在笑,走进了又见他们目光古怪的看着自己,心中也有些异样。璇容却先是到了裴湛面前行了个下属之礼,冷着神色,从容禀告道:“陆大将军陆辛未一日前在腾岩关外带兵出击游弋的蛮夷时被流箭刺穿了左胸,吉凶未卜。”说道最后四字的时候,她微微着重了些声音。
那几人见有正事,也都一个个肃敛了神情。裴湛曲指一下下击打着冰凉的桌面,沉吟的了片刻,问道:“消息传到陆将军京都的老宅子了吗?”
璇容摇头,说道:“守北军中消息都已经封死了,宫中必然是知道消息的了,却难保将军府不会得到消息。”
裴湛点了点头,陆辛未是大膺两朝老将,能征善伐,用兵也最是运筹帷幄,每每奇胜都有如得仙人相助。大膺的第一大将军伤重,此消息一出以来会影响军心,二来,也会改变大膺与北方各游牧部族的局势。况且此消息,真假都尚未确定。
正当此时,有人来通报,“王爷,陆家小姐求见。”
☆、城外亭
陆心楼已经一身月白骑装洒脱而来,她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轻快的唤道:“湛哥。”走到近处,她眼珠子一转,咦了一声道:“湛哥好有闲情雅致?怎地不喊楼儿一道来?”
璇容原本就不喜她,但知她家中生了变故,也轻哼了一声:“九哥,我先退下了。” 其余的众人也纷纷告了退,就连着玄诃也强忍着困意走了,那边也只剩下了裴湛和陆心楼二人。
陆心楼不知道怎么的略微有些不悦,脸色发寒,可又转瞬笑了起来,蹲在裴湛的面前,拉着他袖子娇缠着说道:“湛哥好久不理楼儿了。”
自从上次白塔寺一别,他们确实是没有见过面,可不理这一事又是从何说。裴湛微微笑了一笑,说道:“今日来是什么事,怎么是穿了骑装过来的?”
脱了闺阁小姐的装扮,陆心楼更加显出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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