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个酒肉和尚。”安以墨哈哈大笑。
安以笙一抹嘴,“不过是禁的久了,欲念就强了。”
安以墨这才终于抬眼,墨深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似有无限嘲讽。
“禁的久了,欲念就强了,说的好。”
“大哥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去试,难道人心如何,你我兄弟二人如今还看不透么?”安以笙放下酒杯,侧目向着窗外的月。
“十年前,我被人逼迫,服药不能人事,却是得贵人一救,换走了药,保住了我这个命根。只是必须装得像模像样的,才骗的过那些人。”
安以墨沉默良久,安以笙也一如往常那样只听不问,那些人究竟是谁他仍旧不知,但大概是和那伙匪贼同宗吧。
“那时我与柳家小姐已有婚约,外面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琴瑟和鸣,无不称赞。我却秘密之中约见了柳若素,坦言,我在娶她之前,必须娶一京中女子为正妻,她只能做妾,又坦言,京中变故,我身患怪病,恐不能行风月之事,叫她斟酌。”
“那柳家原本要嫁的就是安园,而不是你安以墨,大哥未免太瞧得起自己。”安以笙不爱开口,却往往一开口就让安以墨无言以对。
“柳若素还是嫁了过来,我仍旧以夫妻之礼对她,那时心中对她仍有愧疚,洞房之时本是难以把持,却在木已成舟之前,眼前晃过那些死人的脸——”安以墨说这话时,脸上竟有着怪异的笑,“你猜怎的,我居然真的就不能人事了,恐惧这东西,真真的比什么药都灵。”
安以笙只能自己倒酒,一口下肚,让那惨淡往事,从他嘴里出,到了自己肚子里焚烧成灰。
“后来,裘夔也趁火打劫,诗痕还是个愚笨孩子,不明事理,被她大哥利用,也投到这安园中来。这园子,又多了个无辜守活寡的女人——”
“这么说来,大哥竟然是没有碰过她们一下,怪不得这两位夫人,也未见得对大哥有什么留恋。”
“她们是我的妾,我的女人,尽管她们的家族要的是我的家财,她们或多或少,要的还是我这个男人。可是事在当初,我不能是个男人。”
“如今大哥可以是个男人了,她们却等不及了。”安以笙无奈摸了摸头,“你可知柳家的那位为我摔了箜篌,裘家的那个命人凿了我下棋的石桌。”
“这怪不得她们,我也不怪她们。”安以墨停了半响,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不是还有个女人,守着你送的那满池子开不了的荷花?”
“这些天你故意躲在天上人间,就是为了让夫人们爬墙方便,那天却见你把持不住跑到牡丹园去溜达,大哥,你这可是偏袒啊——光顾着给念离提醒了,倒是由着其她两个乱来——”
“二弟,有些事,看破了,也不必说。”安以墨一垂头,倒是有些羞涩了。
“佛曰,不可说。”安以笙亮着眸子,轻轻地说:
“我眼中有念离,念离眼中无我,有时还嫌我挡着她的视线了,不知是在等哪个负心男人。”
安以墨微笑着不语。
“她还以为我是个废人。”
“怪了,是个废人她都珍惜若此,若是知道大哥威武依旧,不是直接把你拆皮去骨,吞咽下肚了么——”
“非也,非也,还不知道,谁吞了谁呢。”
安以墨扬声叫着春泥。
“再给俊俏的安家二少爷添壶好酒来——”说完眨眨眼,冲着二弟开怀笑了,“报你的名字,还会多送小菜。”
皇帝要出宫!
“来,我给你上药。”
他一抬头,脸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掩饰,就在水光朦胧之中,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探进头来。
宫廷很大,每年新进的宫女秀女加在一起以千计算,分到各个宫来的,也都是流水一般的,根本记不得几个。
这个看上去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年纪的女孩,又瘦又小,裹在大大的袍子里,有些可笑。
“你是谁!”
女孩摇摇头,手有些微微抖地递上瓶子,说:“我还没有名字呢。你是王爷么?你的名字我是不能叫的吧。那我们扯平了。我看见你被推倒了——”
“你才是被推倒了!”
恼羞成怒的壁风狠狠推了一下她,她那药瓶咔嚓一声撞到墙上碎了。
“奴婢知错。”
女孩低下头,桂嬷嬷说过,宫里说话要谨慎又谨慎,可惜她已经学规矩学了两年,却还是不到火候,怪不得桂嬷嬷说了,她虽然是魏妃娘娘的人,却要先去景妃那里锻炼个几年。
宫中谁人不知,位高权重的魏妃和恃宠而骄的景妃是死对头,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她一瞥那墙脚里已经灰突突的稻草人,红色的发绳吸引着她的目光,缠绕上,就分不开。
“奴婢听说,王爷不喜欢上药,经常砸东西,所以就多带了一瓶。”她变花样似的把又一瓶药掏出来,这一回学的聪明了,小狐狸似的窜到墙脚,放在了那稻草人身边,也不等壁风说话,就抢白道:
“你不用,稻草人也可以用。”
壁风暗自揉着自己的屁股,这女人是傻子么,那样的地方,他自己怎么上药?
可又不能让她上药吧。
这药,终归是看得见,用不到。
壁风哼了一声,并没有想到,这也许就是眼前这女子在他生命中举重若轻又如同玩笑般的角色。
那一年,她十三岁,他十二岁。
她是还没有名字的小小婢女,前途一片渺茫。
他是没人记得名字的庶出王爷,宫中光景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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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魏妃娘娘就快被册封为皇后了!”
“斗了这么久,终于把那个景妃给斗死了,这两天咱们紫金宫都好像有紫云祥照呢!”
“那按照宫中传统,娘娘肯定要开始选四位贴身的行走宫人了!”
“是啊,肯定有惜花、葬月和煮雪三位姐姐,但是那第四位,就不知是谁了!”
“我听说啊,那是景妃身边的一个宫人,早就是娘娘的人了,这次可是立了大功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
紫金宫中窃窃私语的宫人们嚼着舌根,从墙脚花开的地方蔓延到屋内扫灰的地方,连终日躲在后院小屋的壁风都逃不过。
那个从小就欺负他的红人月娘,如果变成了日后魏娘娘身边的行走宫人葬月,那他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魏家可是一手扶持他的皇兄上位的强大势力,与他皇兄可是鱼水相依的关系,而他们素来看重血统,对他这个庶出的王爷向来只负责“囚禁”,就像养一头牲口。
就在昨天,他跟着皇族出宫祭地坛,还被魏家的那帮人捉弄,摔了一身的伤。
一切都是有口难言。
尽管背境若此,壁风心中还有一团火焰。
天下大变,在这后宫之中,敏感的壁风,却闻到了自己命运的转机。
这转机随着一个女子而来,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陌生的女人出现在他的眼前,默默把一瓶金疮药放在墙角。
相貌如此秀美、眼神却如此凄冷的女子,他却是一见就再也忘不了。
偌大紫金宫的一隅,居然有人会找到了他。
居然有人会来找他。
“我是行走宫人逐风,先前在金兰宫做事。”
她并不似一般宫女那般畏缩,也不似那些得势的人那样嚣张。
“见过王爷。”
壁风愣了,她居然给他行礼了。
他住在紫金宫七、八年了,第一次有人给他行礼,而他只是个阶下囚。
“王爷,先前奴婢看见你在院子里不慎跌倒了。”她明明看见了壁风受辱的一幕,却是选择以这样柔和的方式陈述着,这让他记忆深刻。
更加深刻的是,那立在墙角的金疮药。
五年前的记忆慢慢舒展开来,壁风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魏姐姐——不,是魏妃娘娘这次要打赏的那个宫人吧。”
入宫后就被桂嬷嬷带在身边,一早被安插在恃宠而骄的景妃身边做细作,成功帮魏妃铲除异己的那个宫人。
如今金兰宫人去楼空,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回紫金宫效命了。
可谓是苦尽甘来衣锦还乡,日后地位,比起那个威风无比的葬月,恐怕更胜一筹。
壁风眼中突然腾起不可明说的火焰,吞噬了那平静地站在他对面的女人。
“你帮我。”
“什么?”
“就像你帮了魏娘娘那样,帮我。”壁风紧紧捉住她的手腕,不肯放开,那灼人的红绳就像宿命的捆绑。
“我只是一个小小宫人。”
“你很快就不是了。”壁风一脚踢翻了药瓶,落得粉碎,“我也不会是一个受尽屈辱的王爷而已。你信我。”
那时她十七岁,他十六岁。
她是将要行走在权力之巅的女人,他是未来会权倾天下的男人。
他对着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说:
我不需要什么药,你就是我的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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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间风起云涌改朝换代,如今,他已经不记得她最开始的名字了。
不到一个月,他的话就应验了,她成为了魏妃娘娘身边四位行走宫人之一的逐风。
四人之中,她仅仅比惜花大,却显得比所有人都更加老成。
她的光芒,盖过了魏家出身的风头最盛的葬月,盖过了事事争宠心眼颇多的惜花,也盖过了出身为影者的煮雪。
魏妃娘娘称赞她是名师出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桂嬷嬷也跟着飞黄腾达。
壁风至今还记得当日她跪在紫金宫正中听到魏妃娘娘这溢美之词时的表情,那样的淡然,仿佛就像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也许,逐风从来都只是她的一层皮,而逐风的故事从来都是别人的故事。
她从没有让任何人走进她的灵她的肉她的血,走进她自己的故事,那是一个全部封闭的世界。到了她离开的那一天,壁风也只是知道,她没有了亲人,十二岁入宫,在宫中十载,而她的乳名叫做岚儿,她自己却从不让人这么叫。
终于到了这样的一天,他担心的事发生了,她一朝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就像她被赐予的那个名字一样,逐风而去,再无踪影。
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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