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周蕊面朝李泰跪倒在绒毯外的地上,仰起一张尤带泪痕的小脸,拿泛红的眼睛望着李泰,声音有些发抖,呜咽道:“殿下,您下午原来说的是真的?奴婢不要跟这淫贼走,奴婢不光会蒸包子,还会做很多事情,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在座四人面色各是不同,沈剑堂“噗哧”一笑后,脸上带着邪笑,手指轻敲着桌子,斜着眼睛,懒洋洋地对她道:“周姑娘,王爷既然把你送给了我,那你就是我的人了,先前我让着你,那是因为你魏王府的人,可是现在,哼!不管你是想不想,要不要,愿不愿,都得同我走,去收拾东西吧,等这顿饭吃完,就同我回南方去,乖乖地给我……不然——哼!”
李泰在他话音落下后。仅说了两个字,“下去。”
从周蕊泛红的眼眶中流下两行泪水,目光从李泰冷硬的脸上移到沈剑堂“淫笑”的脸上,牙齿一咬,面带决然地从怀中摸出一把冒着锋利匕首,还没来得及抵在脖子上,就被以为她要行刺的阿生闪身上前,一腿踢出,脚尖灵活地在她手腕一擦,匕首弹向空中,被阿生稳稳地抬头接住。
被阿生夺了匕首,周蕊慌张之下,哽咽着又对李泰道:“殿下,奴婢不要跟他走,若是、若是您非要让我跟他走,那我就去死!奴婢要留下来,生是魏王您的人,死也是您的鬼!”
她语无伦次地喊出这一番带着些许威胁的话,沈剑堂刻意装出来的假笑瞬间僵硬在脸上,卢智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遗玉转动着发麻的脖子朝李泰看去。
李泰侧目迎上遗玉的眼神,但见夜灯下那对明亮的黑色眼瞳中,闪烁着异常古怪的光亮,他双目陡然眯起,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银箸撂在席面上,磕碰到瓷器时,发出叮当清脆的响声。
遗玉在听到桌面上清脆的碰撞声的同时,便感觉到那许久未见的压抑之感,再次笼罩在她身上,背上一寒,就听见李泰低沉的声音:“阿生,匕首给她。”
“是。”没有多问,阿生便将匕首掉转个头,自己捏着锋利的一头,将手柄朝她递去。
周蕊微愣之后,一手抹着眼泪,一手飞快地接过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扭头看向沈剑堂和李泰两人。
对李泰身上的低气压很是敏感的遗玉,缩了缩脖子,她猜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娘是那个厨娘,却被她、李泰和沈剑堂之间的关系弄得稀里糊涂,犹豫着是否该帮这姑娘说句话。
李泰取过桌上的酒杯,目光投向对面屋檐下的灯笼,沉声道:“本王数三声,给你机会自行了断,如若不然,你便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生不如死”四个字,他念的极轻,却让靠在卢智身边的遗玉忍不住轻抖了一下,待要张口,却被卢智按在她放在绒毯上的手,略有些使劲地握了一下。
沈剑堂眼见他一个小小的玩笑将事情闹大发了,想要出声制止,扭头在李泰的侧脸上,看见左边那只泛着幽光的异瞳,喉咙一抽,忙把话又咽了回去。
第198章 惧意和迷茫
“本王数三声。给你机会自行了断,如若不然,你便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李泰的话音一落,周蕊握着匕首的双手已经不如刚才那般稳当,且从脖子上离开了一些,梨花带雨的脸上带着些许惊惧。
“一。”李泰的目光仍停留在对面屋檐下的灯笼上,浑身的气势发若随时都会被人引爆,让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殿、殿下?”周蕊握着匕首的收手垂在地上,颤声唤道。
“二。”他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落入周蕊的耳中,却似催命符一般可怖。
“不、不,别数了,您别数了……”周蕊浑身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副决然的模样。
“三。”轻轻的一个音节落下。
“啊!”周蕊失声尖叫,猛然扑倒在地,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李泰饮下一口酒,阿生不用他下令,便对着不远处阴暗的墙角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身穿黑衣的剑客朝这边小跑过来。
遗玉双手紧紧抓住卢智的右手,绷紧了小脸,看着跪倒在地上都抖如糠筛,不断地恳求着周蕊,眼睛顿时觉得刺痛。
她不知道李泰所谓的生不如死是什么,但却知道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殿下,”她最终没能克制住,不顾卢智紧抓着她的手,扭头朝着对面坐着的男人,由坐改跪,低声道:“请您饶过她。”
一个奴,一个是主,高高在上的魏王,对待自己奴婢或送人或杀掉,那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她清楚,她知道,但眼睁睁地看着他只念了三个数,便将好好的一个人逼到精神崩溃,她在生出些许惧意的同时,却忍不住开口求情。
不是因为可怜,或是同情,而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那些许可笑的同病相怜之感,她们之间只有比发丝还细的共同点,却让她恍然觉得,跪在地上讨饶的身影换成了她。
在靠山村的那个夜晚,她被前来掳人的家丁强行按在怀里,四周是半夜被惊醒出来看热闹的村民,她求助的眼神,换来的却是躲避的视线。
在张镇外的小树林被人追赶,她走投无路拦住了从黑暗中驶来的马车,身后是嘈乱的人声和狗吠,但她却只听到自己正在高声呼救的心跳。
面对高阳、城阳、小黑屋、夜色中举刀的刽子手……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总喜欢在卢氏身边享受那种家的感觉,她从没放弃过任何获救的希望,从没让自己绝望过,不然怎么能一次次在摸爬滚打和卑躬屈膝中逃脱过。
但是,若哪天她遇上逃脱不掉的命运,就会如同这跪在地上讨饶的姑娘一般,绝望,然后崩溃。
所以她抵住了李泰笼罩而来的压抑之感,出声替她求情,李泰对待周蕊的方式误打误撞地绷紧了她心中最重要的那根弦,她若不出声,她便会惧了,怕了,总有一次绝望了,然后再没有逃脱的机会!
被阿生招来的黑衣剑客。已经将神志不清的周蕊架了起来,遗玉在替她求情后,便仰起脸,望向面色微冷的李泰,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对绝望这种情绪的惧意。
卢智从侧对面的男人身上感到了的危险的气息,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不当的举动都会被迁怒,不管他们之前相处的有多和睦。
但他从与遗玉相握的手上,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僵硬,毫不犹豫地,他双腿一起,对着李泰并膝跪下,道:“殿下,请您饶过她。”
他是足智多谋,但在这一刻他知道再狡黠的言辞也干扰不了李泰的决定,他丝毫不懂遗玉为何这般冲动地要去救下周蕊,却知道眼下她需要他,哪怕只是说出一样的话,跪在同一个人面前。
两人同样跪在他面前,李泰终于将目光从那盏高挂着被风吹地轻轻摇摆的灯笼上移开,落在遗玉的绷紧的小脸上,青碧色的眸子望进那一团黑色的旋涡中,看清楚里面的固执、坚持、勇敢、甚至,还有一丝惧意。
李泰的眼睛,同时占着清澈和混沌两个极端,多数时候他是不会盯着一个人看的,就算看,也只是投去淡淡的眼神,可现在他却在认认真真地盯着遗玉的眼睛看,或许,这该称为两人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视才对。
耳边只剩下她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遗玉合紧了牙关,才忍住不让自己移开目光,从那妖冶的瞳孔中,看出冷漠、沉静、自信、似乎,还有一点迷茫?
遗玉轻眨了一下眼睛,再去寻找那片青色中的迷茫,已经不见踪迹,果然是她看错了。
两人对视着,周围的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阿生就站在李泰和沈剑堂的背后,看着遗玉暗叹了一口气,再惊讶她胆大的同时,也有些许担忧,李泰鲜少动怒,但只要是有气,绝对不会隐忍不发,卢智和遗玉,怕是要被他的怒气波及到。
酒杯与桌边轻声一碰,仿佛就是为了否认阿生的猜测,李泰一语不发地从绒毯上站起来,一尘不染的靴底摩擦着洁白的细绒,他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东屋门内。
遗玉脱力地坐倒,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耳边周蕊的呼救声又清晰起来,她仰头看向阿生,对方很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后,挥手让黑衣剑客退下,又对跪在不远处的丫鬟道:“扶她回房,把她的东西收拾下。”
交待完下人,阿生才朝着门扉大开,却只能见到一片黑洞洞颜色的屋子走去。
沈剑堂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将整壶酒举到嘴边咕咚咕咚灌下。用衣袖擦擦嘴巴,然后冲遗玉伸出拇指来,有些瓮声地说:“卢妹妹,你胆子忒大、忒大啊!”
说完便拿起箸有些狼吞虎咽地吃起桌上冷掉的菜肴,却没再动那屉笼中仍旧精致可爱的白色汤包。
饭后,卢智和遗玉回房,沈剑堂用丫鬟递上的帕子随便抹了抹嘴,就跑到东屋门口,伸手在门板上敲了敲,没人应声,又敲了敲,一片沉默,一连敲了三十来下,才直接推门走进去,口中还自语着:“难得进屋前敲次门,还没人搭理,我走次正门儿容易么。”
他绕到东屋新换的屏风后面,自己搬了只绣凳,在床边坐下,看着李泰斜靠在罗汉床上,正一手持杯,一手提壶斟酒自饮。
“我说,你今儿是怎么了?”
沈剑堂大大地不解,一不解李泰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另一不解怎么到了最后无声无息地就灭了火,这一句怎么了,既问的是李泰又问的是自己。
九月底,正在追赶姚不治的沈剑堂,半是因为李泰派人诱导,半是因为摸到了仇家的线索,才弃姚不治直奔长安城,没有先到秘宅去,反而顺藤摸瓜找到了壹肆包子铺,在周蕊房里同时翻出她同他仇家和魏王府两方的关系,于是沈剑堂才厚着脸皮向李泰要了这按理该被打杀的奴婢,李泰应了。
当周蕊以死相胁的时候,沈剑堂就知道要坏事。李泰是最讨厌被人威胁的,就算是面对红姑,他也不曾妥协过,被一个小小的奴婢威胁,尤其又是个该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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