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她又侧了侧身子,脸上带着疑惑,小声却能清晰地让人听到,“不是长孙大小姐吗?”
长孙娴坐在她身后,背挺的很直,下巴微微抬起,细看她脸上的微笑,才能发现她面色是有多僵硬。
程小凤憋住笑,直接扭头冲长孙娴问道:“诶,恭喜你昨日赢了琴艺的木刻啊!”
长孙娴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不用了,得木刻的是卢小姐,”她斜了一眼遗玉,“是太学院的卢小姐。”
遗玉见她把刀口对准自己,却没接话,冲程小凤使了个适可而止的眼色后,便转身坐正,身后传来两声高低不同的冷哼。
半盏茶后,长孙夕才从兰楼里小跑过来,遗玉正在研墨,忽觉身边人影一晃,侧头便见在长孙夕在她右侧坐下,水灵的小脸上红扑扑的,因跑动而轻喘着气,她还没坐稳,就侧身冲着兰楼上面招手,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地响了一串,招来附近学生的侧目。
遗玉却觉得这笑声听到耳中有些不舒坦,忍不住扭头看向楼上的那人,但见到那黑发玉冠后,却勾了下唇角,飞快又转过头去。
李泰正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李恪同一旁的官员说话,眼睑轻垂,望着楼下一排排席案中的一处,忽然一道雪青色的人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只手臂在他视野中晃动着,他轻抿了下唇,下一刻又见到那手臂后面一张素净的小脸扭头朝这边飞快地望了一眼,他捕捉到那抹笑容,青碧色瞳子微微闪动。
“咚——咚——咚”
第二遍钟鸣响起,祭酒抬起手臂比了个手势,君子楼四面高处便各滚落下来一条宽长的巨幅,上书——寒山雪夜。
祭酒轻敲了几下案上的吊钟,楼下场地中的四十五名学生,有的立刻就提笔与纸上,有的却在皱眉思索着。
遗玉仔细想过之后,在纸张上空手比划一阵子,才去取笔。这题目比昨日那“对酒当歌”要明了许多,画中主次已经点名,考的不光是功底,也有想象力,寒山便要绘雪,只有山和雪显然太过简单,怎样让画面丰满起来,这是个难点。
时间一点点流逝,卢氏和程夫人一边喝茶,一边小声低语,程小虎将吃空的一只点心盒子推到一旁,将竹筒中的干果倒给旁边的同学,论判席上的博士们轻声交谈着一些近日的画艺心得。
房乔两手放在膝上,定定地望着楼下场地上相邻而坐的那对兄妹,太学院查博士端起茶盏。同一直沉默不语的他搭了几句话,房乔慢慢将话题引到昨日的琴艺比试上,不着痕迹道:“此次参比的学生,仍是以查老的太学院的为最佳,昨日除了那卢小姐外,我看有几个不错的,都是查老的学生吧。”
查继文轻捋胡须,笑道:“是有几个不错的,明年的科举,我可是盼着那几个孩子帮我争些脸面回来。”
“哦?”房乔语调轻扬,“是哪几人,我记得弹琴的,长孙家的公子不错,吏部周侍郎家的公子也很好,似乎头几个人里,还有名资质甚佳的公子,嘶,是叫什么来着?”
查继文接话,“你说的是——”他伸手一指楼下,“东南角坐的那个,个子不矮,是不是?”
房乔定睛看了看,道:“对、对,就是这人,这是哪家的公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查继文一乐,朝他边上凑了凑,低声道:“咱们小声些说,莫要老严听见,又该同我吹胡子瞪眼,这可不是京中的公子,是老夫从四门学院要来的,你应该听说过中秋那日……”
查继文一番讲述下来,就跟说了个故事似的,道是一名庶民出身原先只会背书的少年,是怎样在国子监里磨砺了锋刃,房乔听的认真,极少插话,极大地满足了查继文话痨的毛病,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午时,钟鸣声准时响起,遗玉和卢智早早就作完画,墨迹都已干掉,下座只有一两学生还未完成,听见这嗡嗡的钟声,更是慌乱,在书童上前收卷时,不得不停下了笔,一脸懊丧之色。
两兄妹趁着书童收卷之际,互相瞄着对方的画作,卢智挑了挑眉毛,目中露出些许惊讶,嘴上却低声道:“马马虎虎。”
遗玉正有些惊艳地看着卢智的画作,听他这么说,便瞪他一眼,故意对着他的画哧了一声,道:“差强人意。”
说完两人便都低头笑出声音,又一齐抬头对着竹楼上卢氏的座位点点头。
第239章 最优和最差
书童们将四十五幅画全部收走后,呈递到梅楼上的论判席,每名论判案上都被分到五幅,当然,五院院长博士分到的画作都是错开的。
场地上的学生三三两两坐在一处,一边交谈,一边心焦地等待结果,刚才那一个因时间不够草草了事的四门学院学生脸色皆有些灰白,却没有人注意到。
有擅丹青者几人,显然发挥的不错,有的自己低头偷着乐,有的一脸得意之态,被几个同着同色常服的学生围着,已经开始低声恭贺起来。
遗玉见结果还没出来,这些人便开始商量着等下到哪里庆祝,颇有些好笑,国子监的学生,不管才学怎么样,似乎多数都自信的很。
程小凤离了座位在遗玉右手边坐下,询问卢智,“阿智,你这次画的如何。”
卢智在竹筒中涮着毛笔,借用了刚才遗玉的评价,道:“差强人意。”
他参加过几次五院艺比,在画艺、棋艺和礼艺上,都曾经赢得过木刻,已经算是出尽风头的他,显然心态很好,这国子监中,不管是真情还是表面,敬他的学生已经不少,这些人都是日后取代京中官员的新血,他需要留下的影响力已经足够。
拿不拿木刻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意义,若不是因为遗玉,这次的人选里,绝对不会有他的名字在,五院艺比拔得头筹,并不像表面看着,只是得了块木刻那么简单!不然怎么会让那么多学生趋之若鹜。
程小凤听了卢智的自评,面色很是沮丧,“啊?还指望你拿了这画艺的木刻,咱们中午好去庆祝呢。”
“等过几日,你若射艺拿了木刻,咱们再去也不迟啊。”遗玉道。
她听出卢智是在打趣她刚才的戏言,见程小凤当真,并没解释,虽然她大哥作的那幅寒山雪夜图,在她看来的确有拿木刻的实力,但谁能保证不会像昨日那样杀出一匹黑马来。
“小玉,那你呢?”程小凤到底是从小被程夫人寻了名师指点的,半点不担心自己会垫底。反怕据说丹青不怎么样的遗玉会倒霉地得了最差。
没等遗玉开口,卢智便替她答道:“马马虎虎。”
“啊?”
……
长孙娴一边收拾着案上的东西,一边冷笑着听他们交谈。
房乔拿到画后,先是将其一张张翻过,寻了落款处的名字,可惜没有他想寻的。
一刻钟后,九名论判各选了手中画作里一张最好的和一张最次的,将其他都交由书童整理,先是相互传阅了最次的,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定下了此次画艺的最差。
然后将剩下九幅好的一一评论过,淘汰次的,留下好的,最后留下的便是最优的。
“这幅用色不错,可惜画面太过单一,几位看,是否弃掉。”
一连几声“弃”后,那幅画便被祭酒用朱砂圈上一个红圈,搁置在身后,算是不再做最优考虑。
查继文从算学院博士手里接过一幅,见到上面不再是有些千篇一律的山、雪之景,而是以远处的层峦寒山烘托着近处株株雪松,山头有月,月下是松,松中又隐着山,环环相扣,颇有些妙不可言之感。
他眼前一亮,瞄了一眼落款处的名字,轻“咦”一声后,将那画作递给一旁的人,“我看是不错的,诸位以为呢?”
几人传递之后,最后房乔才伸手去接,照样先看落款,瞄见上面清秀却挺拔的小字书着“书学院丙辰教舍卢遗玉”字样,手上轻抖了一下,就听那头有人道:“好是好,这用色、意境都很协调,可是,在细节上处理的技巧有些显拙,弃了吧,我这有幅才叫好,你们看看。”
房乔并没有将那幅画递给祭酒涂红圈,开口道:“画,意境为首,技巧反而次要,这幅还是留着吧,若是剩下没有两者兼备的,岂不可惜。”
听了他的话,众人思索之后。祭酒东方佑又从他手里接过那幅画,细看了一遍,点头,“那先留着。”
说完便将遗玉的画压在案上,扭头去看刚才四门学院严恒博士推荐的那幅,一观之下,不觉如何,第二眼,却品出些味道,再一眼,顿时惊艳起来!
画的如同前面许多幅被弃掉的一样,雪、山、月,乍看不过一幅景图,可细看便见,月上有影,山间有寺,更耐人寻味的,是山脚下一蓑衣行人,月色下,仿佛在缓缓朝着那山中的寺庙走去,这便不单纯地是景,而是情景交加的一幅佳作!
东方佑没有直接推荐这画,而是暂且将它压下,左右询问了旁人是否还有要荐的,将剩下几幅看完之后,才轻拍了两下案面引起众人注意力。
“老夫以为,此次最优的,当此画莫属。”
“铛、铛”一阵清脆的吊钟响声,知是画艺一比的结果出来的,君子楼内众人皆被梅楼论判席引去注意力。
东方佑起身绕出席案,站在楼边栏杆处,先对楼对面的魏王和吴王一礼,而后看向下面抬头望着他的一片学生。
他身边站着一名手捧托盘的书童,红绸衬着的托盘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块造型奇异的木刻,巴掌大小,从外形看,像是一幅展开的画卷,卷上书友一龙飞凤舞的“画”字,虽是木刻,外面却裹着一层金漆,卷头有孔,一红绳挂玉珠穿过。
东方佑单手拿起那块木刻对着楼下的众人举起,便见到学生们的精神皆是一振,君子楼内瞬间安静下来。
遗玉望着那苍老的学者,看着他肃穆的面容,原本平静的心情竟也有些跳跃起来,脑中几道念头闪过,目光定了定。
东方佑的缓慢却不失力道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画艺比试,最优者——太学院,卢智。”
在他话落的同时,安静的君子楼便“唰”地一下变得热闹,观比的学生们,太学院有不少都兴高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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