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胡说什么,公子哪能看上她,比咱们大上几岁不说,又一股子媚气,不像是好人家的闺女,别乱说了啊,我听我弟说,公子留下她们,是为了一种叫做、叫做——唉,瞧我这记性,反正就是个花草名字,等回头我再去问了他。”遗玉眉头锁起,这两个小丫鬟怎么这么碎嘴,刘香香哪里媚气了,她看着倒是清秀漂亮的很。
“嘻嘻,我就说嘛,咱们公子那样的人物,才不是一嘴土话的货色配得起的——”
“吱呀——”那丫鬟话未讲完,就见眼前院门豁然大开,一时没能合上嘴巴,同身旁来不及收回嗤笑的另一个丫鬟均是呆呆扭头看向门内之人,见到遗玉冷着小脸立在那里盯着她们,脸色陡然涨红。
“不是什么?”遗玉听到她们越说越不像话这才把门打开,仰着小脑袋扯开嘴角,脸上一副似笑非笑表情,一双利眼从两人身上如小刀一般刮过,立刻认出她们正是那日初来乍到时候,端茶送水的丫鬟,其中左边那个脸蛋略娇的貌似那天的眼神就不对劲。
“两位姐姐刚才不是说的挺热闹么,怎么不继续讲了,也好让我听听啊,”见两人并不答话,只垂了头悄悄抬眼看她,遗玉笑容更胜道,“我只当四五十岁的长嘴妇人喜欢背后嚼人舌根,没想到两位花儿一样的姐姐也是如此。”
两个丫鬟脑袋垂得更低,都没注意到遗玉正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话。
遗玉自知眼下情形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而且对她们母女有恩的又不是这些丫鬟们,她才没那心情低头做小、任人长短。为免几个碎嘴的小人背后把她们母女三人编排的不成样子,便有心给她们个教训。
于是她探出身子,小脸猛然向前一凑,直至两人三四寸处,才堪堪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轻轻对着她们道:“两位姐姐知道么,听说那些油嘴滑舌又喜欢背后诽谤的,死后可都要被打入拔舌地狱的,”看着她俩猛然发白的面色,遗玉笑容更阴,声音一点一点压低继续道,“那里啊,有专门的长脸小鬼来掰开她们的嘴巴,用长长的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可不是一下子就拔下哦,而是拉长以后,再慢慢地拽、一点点的拽——”
说着她猛然翻起白眼,张大嘴巴伸出长长一截舌头来。
“啊!”
两个丫鬟起初被她抓包,也不好打断遗玉的话,只听她越讲越吓人,又突然露出那副鬼脸,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丢下手上的东西,拔腿就跑了。
遗玉看着她们跑远的背影,缓缓收了吓人的表情,冷哼一声,弯腰捡起她们落在地上的深色背囊,拍了拍沾上的灰尘,退回院子,“哐哐”两声将院门带上。
第43章 早归
遗玉把背囊放在了红木几上打开,里面果然是卢氏前几日托李管家从长安城捎带的上好针线绣料,又想起那两个丫鬟的谈话,好像其中那个模样俊些的还是李管家的女儿、黑脸小厮李乐的姐姐,心里将他们三个人说话行事一一比较,暗道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她将东西收好后本想接着练字,可先前之事多少坏了心情,勾坏了第二个字后就停了下来,想着早上卢氏出门时候说要午间会回来,这会儿已经将近中午,是该起灶的时候,于是便收拾了几案,起身去了隔间小厨房。
这小院子里最让遗玉满意的恐怕就是这里了,比起她们在乡下的简陋灶房,这小厨房要宽敞一些,里面一应厨具也齐全的很。
她刚抱了柴待要烧火,就听见院外敲门声响起,跑出去将院门打开后,就见卢氏和刘香香正擦着汗立在门口。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进了屋,遗玉连忙给两人倒了水送上。
一口饮尽茶杯中的水,卢氏这才拿袖子一边扇风一边答道:“咱们雇的农工们村上出了事情,有个孩子来田里送信,然后几个人都回去了。”
遗玉好奇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好像因为南边山下一片林子,”卢氏轻叹一声,“年前他们村子几户人家合伙买了南边山麓下一片地势准备植桑,可是入冬栽的苗子入春就开始坏死,似是今日那照看林子的去照看时见着又死了许多,这才害怕起来,咱们田里顾的几个农工家中都有那地势的份子,嚷嚷着要回去同村人一起找那卖地的退钱呢。”
刘香香在一旁接口道:“说来也巧,他们走后我同那送信的孩子说话,你道那卖地的是谁?就是咱们现今住的宅子对街那户,徐府。我看那府上也是有钱有势的,既然地已经卖了出去,怕是断不会还了钱给他们。”
遗玉早在听完卢氏解释,脑中便有一道念头一闪而过,现在又听了刘香香的话,只觉得那股念头愈发清晰起来。卢氏同刘香香歇息好后就起身去了厨房做饭,只留她一人托着下巴坐在屋里发呆。
吃罢午饭,三人坐在卧房里做活,刘香香在张镇呆了四年,每日只是伺候郑立饮食起居,并没习过女红,今日见了卢氏收拾了做活的东西出来还说要教她家传的绣法,难免又惊又喜地落了泪,被遗玉故意笑话了几句才止了。
卢氏挑了针线出来,连并一个中号的绷子一起递给遗玉,道:“没买大绷子,先绣些小件出来制了手帕荷囊等物,你女红已然不错了,等咱们存了钱就买了绣架,再教你大件的。”
遗玉听了双眼发亮,几年以来早就绣烦了那些个小东西,一是家中没有绣架,一是卢氏总说她针法不够熟练,总也没机会做些大的,别的姑娘不知道是怎样想的,遗玉却是拿刺绣当娱乐活动来做,既磨练耐性,又能打发时间,成品出来还可以换银钱,已然是她除了练字之外另外一项爱好了。
刘香香虽不会做女红,却知道用到绣架做的东西都可比绷子难多了,她不清楚遗玉手艺,起初听卢氏这么讲,只当她哄遗玉玩,等到大半个时辰以后,她在卢氏的指导下勉强绣了一朵桃花出来,分神去看遗玉时,只见对方手拿的绷子上竟然已经多了一对拇指大小、精致小巧的白头长尾鸟儿出来,两只鸟儿身下一簇翠绿带红穿插而出,端的是活灵活现。
“干、干娘,”直到遗玉取下绷子开始锁边,刘香香这才扭头对着卢氏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玉这是学了多久?”
卢氏手上针线未停,头也不抬地答道:“是有四五年了。”
刘香香一脸古怪地指着遗玉,问道:“小玉前个不是才过罢九岁生辰么,她是四岁就开始学这个了?”
卢氏抬头对她一笑,“也不算太早,我也是五岁起便开始习女红,只是没她好性子,磨了手也不喊疼,我小时候可是没少因为拿针线对我娘哭鼻子呢。”说完她就看向遗玉,见小丫头抬头冲自己露齿一笑,神色愈显温柔。
刘香香是知道遗玉痴傻过几年的,她小时卢氏从外地迁来,等遗玉被发现痴呆以后,村中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多少是产生过一些奇怪的心理,同情、厌恶、幸灾乐祸的都有,刘香香性子较和气,那时虽年纪小却也没跟着那些淘气孩子一起喊遗玉小傻子,只是心里可怜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后来也不记得哪一年,遗玉突然就好了,刘家同卢家一个村东一个村西,平日并没什么交流,她对遗玉有了一些印象,还是在郑立派人来村子那天,卢氏发动了村民给她家捐钱,在卢家院子里她看到卢智同遗玉一起坐在门槛态度亲昵地说话,被亲哥哥卖掉的她,只觉得羡慕无比。
没想到四年之后竟然在张家宅子里同她们母女再次见面,又一番波折一起逃了出来。对卢氏,她当年就存有感激之心,于是才会在对方提出认她做女儿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虽然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陌生地方,近日来她还每天下地干活,每日累的一回来只想倒头就睡,半点不比在郑立那里做通房来的轻松,可她却喜欢这样的日子,有亲人关心,有人能说说贴心话,还有人教她识字念书,这样的日子若是放在一个月前,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
“娘,您前个说要给大姐做衣裳,是要用哪个颜色的料子?”遗玉将手上东西放到一边,探了小脑袋去矮案上放着的背囊里翻了翻,看见两种颜色的衣裳料子以后遂问道。
“藕色的,牙白那块准备给你们两人做些贴身衣物。”卢氏抬头看了遗玉一眼才注意到正在发呆的刘香香,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怎么了,倒是和小玉学会了,时不时地就愣了神。”
刘香香敛了眼中一丝因回忆而产生的茫然,转身对卢氏抿嘴一笑,“没事,干娘,您把这儿再跟我讲讲罢,我总绣不好。”说完她就伸出手指着自己拿着的花绷上那朵歪歪扭扭的桃花,轻轻垂着头做出一副聆听的样子。
卢氏并没有注意她低头瞬间眼中闪过的水光,只温声教导起她来。
第44章 藏着掖着
第二日一早,卢氏和刘香香下地去没多久就又回来了,两人脸上皆是挂着苦笑,卢氏坐下后迎上遗玉满脸的疑惑,开口道:
“早上我俩去了地里,平日早到的雇农今日没一个去的,因剩下的活儿都是汉子干的动的,我俩便回来了,走到别院门口就见着对面街上打架的,仔细看了几眼,才发现被那一群家丁围在中间打的三个汉子正是咱们雇的人,但我香香到底是女子,怎好上前拦架,只能问了一旁看热闹的……”
原来昨日卢氏雇那几个农工回村以后,同买地的几家人一起到那桑林里看了,情况确实糟糕,七成的桑苗全都烂了根,看样子剩下的也都活不长,于是他们今日才找上了卖地的一方,也就是龙泉镇上的徐府,说是徐府故意卖了这废地给他们,嚷着要把这块地退掉,并要徐府赔给他们桑苗子钱。
那徐家老爷一听说他们的来意,仅派了管家出来告诉那些农民,说是他们把地给种坏了,所以他既不会退地也不会赔钱。
双方都咬定是对方的错,争执之下也不知道谁先动了手,徐府到底势大,七八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将那些农民围了起来一顿痛揍,才有卢氏和刘香香看见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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