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没忘记职责所在,他不惜劝道:“王妃,这些外来的灾民固然值得同情,但即便是他们不被买卖,也一样会死于饥寒,实话说,至少他们被卖之后,还能多活上几日。”
“不必再说,我知道了,”遗玉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扭头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平霞,吩咐孙典道:“你派人去把那两个孩子带回来吧。”
“是,下官这就去办。”孙典行了礼告退,身为都督府上的副典军,平日少不了要同上上下下打交道,黑白两道上的人都有结识,想要从人贩手上要回两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看着他离开,平霞一脸放心地软坐在地上,抬头见遗玉正捧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忙一骨碌站起来。
“主子,您累着了,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她站着等了半晌,才听见遗玉轻轻应道:“……好。”
傍晚时候,卢氏才从观里回来,一进门,就听多嘴的门房说平彤晌午被打伤头被人抬回来。
这便慌忙寻到遗玉屋里,听完平霞讲述,不免长吁短叹:“这世道,无家可归的人,才最是可怜,那两个孩子若是寻回来,就留在府上吧,家里不差养这点人口。”
在遗玉的交待下,平霞只说了那对小姐妹,关于外来灾民被买卖的事,却是一字没讲。
“就照娘说的这样吧。”
“唉,早知道我就提前一天到观里去拜拜,给平彤那丫头请个平安,平卉呢?”
“好哭了半天,我听着心慌,就干脆让她到平彤房里照顾去了,”遗玉惯例躺在榻上同卢氏说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全然看不出中午那会儿的愤恼。
卢氏点点头,取出小布包里仔细收着的符纸,数了几张递给一旁端茶倒水的平霞,道:“好在今日多请了几道平安符,你且先拿着,待会儿捎给她们两个,贴身收着,免得再惹无妄之灾。”
平霞弯膝一礼,两手接过去,心里感动,就磕磕巴巴地道了谢。
卢氏一笑,又挑了一张不同的,交给遗玉道:“再过两日是你生辰,就要十七啦,娘先送你个平安。”
遗玉脸上的笑容变得由衷,“谢谢娘。”
草草应付过晚膳,遗玉原本以为要到明天才能见着那个孩子,不想睡觉前半个时辰,人就被送了过来,还多附带了一个。
客厅里,摆着两座长颈油灯,不算太明亮,可也能将人看清楚。
遗玉盘膝坐在短榻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腿上盖着薄被,平云和小满就立在她身后,好奇地同她一起看着方被平霞领进屋的三个孩子。
那个子高些的,应当是姐姐,一只手紧紧攒着边上个头矮小的妹妹,一只手扯着褴褛的衣角,低着头,不安地搓着脚尖,足上的草鞋磨破了一边,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下来一两块泥巴,落在干净的桦木地板上,十分显眼,她自己也看到,仿佛是受了惊吓,愈发缩起了脑袋。
姐姐这般拘谨,妹妹也被传染了紧张,只在进门时候盯着遗玉看了一会儿,便学她姐姐一样,低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着。
因平彤和平霞没有透漏,两个小孩子家家,也不晓得这会儿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位王妃,要不然照这模样,许是会吓得两腿发软。
倒是跟着姐妹一起顺道被孙典救回来的那个男孩儿,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的模样,面上脏兮兮的,看不清长相如何,只一对眼睛生的黑不溜秋,很是有神。
他身上一样穿着破衫烂褂,却不怕生地来回打量着屋里,最后目光落在遗玉身上,不掩好奇地盯着她上上下下地猛瞧,被平霞察觉,偷偷扯了下袖子,他还不满地扭头瞪了她一眼。
“你拉我干什么?”
平霞怕他会招遗玉不喜欢,便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别东张西望。”
“我哪有东张西望,我现在看的不是前头吗,你多大个人了,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男孩儿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盯遗玉。
平霞脸上微红,下手又扯了扯他,无奈小声道,“那、那你别往前看。”
男孩儿不乐意了,干脆伸手一指遗玉,撇嘴道:“我是看她,又不是看你,你害什么臊啊。”
平霞见他竟然胆子大地拿手去指点遗玉,吓得慌忙把他的手拉下来,狠狠刮了他一眼,怕他不老实,便牢牢捏着他的手,冲着遗玉弯腰道罪:“主子莫怪,小孩子不懂事。”
这头遗玉还没出声,男孩儿却是先变了脸,活像是在躲瘟疫一样使劲儿甩着平霞的手,慌慌张张道:“哎哎,你别拉我,男女授受不亲,受了就要成亲的,我可不想娶你这么个力大如牛的彪婆娘,赶紧给我放开、放开啊!”
遗玉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小满和平云也笑得抿起了嘴,而一向是老好人的平霞则被气红了一张脸,一副恨不得把那孩子的嘴巴拿裹脚布塞起来的模样。
男孩儿到底不敌平霞力气大,被她按着肩膀,挣扎不能,便气地鼓起了腮帮子,仰着头,同她大眼瞪小眼。
遗玉见状,便收敛了笑声,清了清嗓子,冲那两个紧张地快要把头低到地上的小姑娘,温和道:“姐姐是小草,妹妹是小芽,对吗?”
“对、对的。”两人连忙应声,飞快地抬头看遗玉一眼,又重新低下去。
遗玉怕再同她们说话,会更让她们不自在,便转向那个有趣的“赠品”。
“她们都有名字,那你的名字呢?”
男孩儿听见遗玉询问,不甘心地放弃同平霞比较眼睛大小,转过脑袋,以一个费力地角度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对遗玉道:“我叫‘小迪’。”
“小笛,”遗玉默念了一声,暗皱了下眉头,自语道,“是笛子的笛吗?”
两次被姚一笛绑票,遗玉对“笛”这个名字可谓是敏感非常。
男孩儿耳朵尖,嘟囔出声:“不是竹子头的那个笛啦。”
遗玉眼睛一亮,“你识字?”
问完话,她就看到那男孩儿的眼神分明闪躲的一下,才略带掩饰道:“一、一点点。”
这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或许还有些小秘密,遗玉暗道,却没有揭穿他。
“那就是启迪的迪喽。”
“……随、随便你怎么叫,”他又小声嘟囔,“听起来不还都是一样。”
遗玉点头,并不想深究什么,太多的人,她帮不了,可眼前这几个,既然被送到她面前,那她就不能不能管。
见他们身上还都穿着破旧单薄的衣裳,她便询问平霞,语调带些轻责:“怎么不先寻了衣裳给他们换一换。”
平霞不好意思道,“看天晚了,主子待会儿要休息,就急着先带过来给您见一见。”
小满插话道:“宅里应该也没他们能穿的衣裳,就先拿小点的将就两日,这几天奴婢闲着,正好给他们缝两身穿穿。”
平云也道,“奴婢也能帮忙。”
遗玉点点头,见那小迪又开始望着她瞧,她可不以为自己脸上有花,顺着他的视线一挪,目光落在手边,便晓得他看的到底是什么。
“先带他们下去洗洗干净,弄些吃的,安排到西院住——不,还是算了,把小迪领到于通那儿,小草和小芽就跟着平霞睡吧。”
遗玉一通安排下来,一屋子都十分满意,只除了一个。
“谁是于什么通,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睡,不能单独给我一个房间吗,不然就让我睡柴房。”
遗玉笑而不答,一手扶着腰,让小满搀着起来,将手边一口未动的点心盘子端了起来,缓步走到他们面前,笑眯眯地将盘子递给他,松开小满搀扶,空出一只手,也不管他是不是愿意,落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轻轻抚了抚。
“不行哦,你们还小,要同大人一起睡。”
很是寻常的一句话,却让三个孩子,一时间都红起了眼睛。
第299章 你不是王妃么
三个孩子就这么在别院住下了,许是因为没有能够帮助更多的灾民,遗玉心里拧了个疙瘩,便对这三个孩子的食宿十分上心,不单吩咐下去给他们准备新衣裳,就连被褥都亲自嘱咐要多添两条,似乎是想借此弥补自己的有心无力。
昨儿是晚了,才没留他们说几句话,等第二天起来,吃罢早饭,遗玉就问起他们,平云以为她是想见人,便叫守门的小丫鬟把人带了过来。
安阳不比京城魏王府里下人多,正好遗玉养胎需要安静,从都督府钱迁出来,也没带下人,左右就是原来在翡翠院跟着她的那几个。
后天是遗玉的生辰,提前说好不准备大办,但几桌宴席还是要摆得,平霞就早上在厨房清点食材,这在王府本来是陈曲的事情,可她留在长安没有跟来,便成了平霞她们工作,她带着两个小的,听说遗玉找,便放下手中的活,一道过来。
遗玉坐在外间看书,见到平霞领着两个小姑娘进来,便放下书本,抬头仔细去打量。
小孩子的五官本来就带着稚嫩,小草和小芽洗洗干净,虽因为营养不良皮肤发黄,但五官却是端端正正地,姐姐是大眼睛,双眼皮,妹妹扎着两只羊角辫,上头绑着红发绳,被平霞催促着喊人时候,微微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
“拜、拜见王妃。”
“小芽拜、拜王妃。”
就这么一句话,平霞昨晚不知道是教了多久。
姐妹俩的家乡远离长安,只知道王妃是比县太爷还要厉害许多的人物。
好在昨晚先见过一回,遗玉慈眉善目的,并不像她们认知里的可怕,甚至还让她们觉得有些亲切,就好像一路从家乡乞讨过来,偶尔会遇到施舍给她们的姐姐婶婶一样。
昨晚听平霞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遍,她们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眼前这位好心肠的夫人,她们肯定被坏人带走卖掉,再回不来了。
姐妹俩说话带着些北方固有的口音,遗玉昨晚就听出来,而小迪那个孩子就没有,显然她们不是一个地方来的。
“平云,拿两只垫子来,让她们坐着说话。”
她跟前的地上铺有干净毯子,但二月的天还不算暖和,小孩子坐在地上久了,总归会不舒服。
小草和小芽见遗玉开口让座,一齐把头扭向了平霞,见她点头,才手拉着手,小步地朝铺好了垫子,笑着冲她们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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