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之中我不自觉地勒紧了缰绳。狮子骢哪里识得这其中的变故,只道我让它停下,竟长嘶一声,急急地停了下来。
如此一来,它不动不避,反倒成了活靶子,耳后传来利器破空之声,我斜眼一瞥,那箭已近到眼前,立刻便要射中狮子骢了!
正文 不过是一匹畜生
“不!”我惊骇地低叫。
电光火石间,另一只羽箭快如飞梭,已由后疾射上来,强劲非常,两箭相碰,力道旁开,爆出些许火花,各自磕飞,斜斜飞了出去,再一起深深地扎进草地里。
我长吁一声,暗中庆幸,随即伸手安抚狮子骢。
“高阳。”陛下策马从后赶上,他卸弦垂弓,低声斥责那名红衣女子,“任性也该有分寸,你只凭一时气愤便射杀了狮子骢,可知这后果有多严重?”
身后众人随即围上来,见陛下在此,他们也不敢出声,只好奇地望着我们。
“有多严重?不过是一匹畜生。”高阳公主偏头蛮不在乎地说道,“射杀便射杀了,莫非父皇还愁大唐无马?”
“高阳……”陛下微带慵懒又淡然的语调,却充满警告。
“我知道了啦!下次不会如此做了!”高阳一见陛下如此神情,倒也识趣,赶忙低头认错,她随后扭过头来看着我,“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我与争,你是谁?”
“奴婢是武媚娘。”原来她就是陛下最宠爱的高阳公主,我也不下马,只在马上垂眉低首,“狮子骢天生不羁,非奴婢所能控制,若冒犯了公主,还请恕罪。”
“呵呵……真不知该夸你无知无畏,还是该骂你不知死活。”高阳一愣,忽然露齿一笑。她神情高傲,但笑起来,竟灿若桃花,令人目眩神迷,“你可知,在这马场上,从来没有人敢超过我,你是第一人。我记住你了——武媚娘。”
我听她如此一说,反倒不知该如何答话了,只讷讷地垂头不语。
此时边上的树丛里忽然蹿出只小鹿来,高阳也不再理睬我,一甩马鞭便追了上去,众人见此情形,也随即呼啸着追逐开来。
陛下勒住马匹,他对一旁的侍从说道:“朕有些累了,想在此小憩一会。”
“是。”侍从们得令后,赶忙抬出御座,搬出御扇,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陛下见我仍在发呆,便开口说道:“媚娘,你也去吧,朕这不用你侍侯。”
“是,多谢陛下。”我求之不得,谢恩后便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正文 他并未碰触到我
被高阳公主如此一闹,我早没了方才惬意的心情,便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之后。很快他们都跑得没了影子,只剩我一人在林中策马徘徊。
我漫无目的地前行,眼前倏地出现一片无垠的花丛。
离得近了,我便索性跳下马来。
此时已是最后的花期,百花如雪乱在风里,有的已是枝叶稀疏,但仍有不甘衰败者,依然争妍斗春。
枝枝牵连,叶叶相系,不绝如缕。花团锦簇,浓浓地织成一派迷霞错锦。
我趋近观之,灿烂若霞,花瓣带水,珠水欲滴,绮丽婉转,万般富贵、千种风情都漾在潋滟波光里,那是牡丹。
它艳冠群芳,那种美是一种将疯癫发挥到极致的艳丽,尽绽繁花,艳华绝美,令群芳失色。
眼前一朵临露绽开的白牡丹,仅稍事渲染,却犹如淡装美人,让人浮想联翩。
我才想伸手去采摘,身旁却有风一样的白影卷了过来,敏捷地将那花拈在手中。
他衣袂飘飘,袍袖卷动着指间的牡丹花瓣,如梦般摇曳,煞是迷人。
“王爷……”我抬头一看,却是李恪,不由有些愣怔。
他一袭白色绸衣,发带上的美玉晶莹剔透。他定定地望着我,眉角微微上扬,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灼得人全身发热。
“倾城白牡丹,玉肌乍露,无气不馥,如此逼人的繁华艳丽、妩媚妖娆,只一笑,致命、迷醉、伤神,令百花皆无色。”他轻叹,而后抬手将那花轻插在我的髻上。
“王爷……你这是为何……”他并未碰触到我,我却面上一热,心中有说不出的慌乱与迷惘,“你怎知我喜欢这……”
他浅笑,眸光清澈曲回:“因为我们曾有一场伯牙、子期之会啊。”
我心领神会,便低眉垂目,抿唇不语。
他站在花前凝望着我,眸光温柔得如丝绸滑动,异芒暗生。
清风徐徐,香味馥郁不绝,如一帘温柔蚀骨的幽梦,香郁得令人四肢百骸舒软,身子仿佛已飘入气韵生动的云雾之中。
花色流音,情真情痴,情之至,天花乱坠般地华美奢靡到不堪……
我们便如此相望而立,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恪御马先行离去,足音消远。
我伸手轻抚着鬓上的牡丹花,心中犹自欢喜。正想着策马而去,一旁的花丛中却猛地窜出一个人影。
我毫无防备,惊魂未定,心随即一颤。
是太子!
正文 被他言语轻薄
哪怕相隔有距,但他眼中射出的那抹精光依然慑人。
太子的手中捏着一枝怒放妖丽的红牡丹,他一脸怒容,额际似有一抹欲跳的青筋。
他迅疾地大步上前,猛地扯下我髻上的牡丹花,重重地扔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恨,他又狠狠地上去踩了几脚。
花碎一地,残色满目,尤自流光溢彩,只是却令人不忍猝睹。
我又急又怒,却已来不及阻止,此时也顾不上身份有别,我厉声质问:“你,你干什么呀?!”
“父皇不肯将你赏给我,连李恪都要与我争。”太子微笑,却带着透骨的冰冷寒意,他轻揉手中的牡丹花瓣,“浓烈如鸠酒,妖丽绝色,自知不能饮,却难忍其香……”
“太子……”我低唤,重重地咽了口气。
太子幽黑的深眸里,一抹晦暗的光芒一闪即逝。
鲜红花瓣从他手中纷扬落下,散乱一地,含着一闪即逝的凄凉,残花碎叶,破败不堪。
他再也不看我一眼,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只留我一人在原地,兀自心惊。
太子方才说陛下不肯将我赏给他,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他开口向陛下讨我了么?陛下没有答应?这其中究竟有何曲折?
我心中无数疑惑,却不知何人能解。
“花妖!”身后传来轻快地叫唤声。
我又是一惊,回头一看,却是李治。
他神情轻松,似乎并未瞧见方才此处所发生的事情。
他笑吟吟地将一朵黑牡丹别在我的鬓上:“这是牡丹中的极品‘冠世墨玉’,尤为珍贵,红中透黑,黑中泛红,光彩夺目,与你很相配呢。”
白牡丹转瞬被毁,却换成了黑牡丹,我顿时啼笑皆非。
“王爷,奴婢不喜欢黑牡……”我无奈地开口,花丛外却传来一声叫唤,“晋王殿下,您在何处?陛下召唤您呢!”
“我这就来!”李治仰头答道,而后回过身来冲我一笑,“即使这花丛中的牡丹朵朵艳丽,却都比不上你的娇媚。”说罢,他也不等我回答,便跳上马,疾驰离去。
“你……”三番四次被他言语轻薄,我虽恼怒却又发作不得,着实晦气。
“谁稀罕你的花啊!”我抬手想摘下那黑牡丹,忽然有人从后紧紧地抱住我的身子!
“恩呜……”我才想惊叫,那人却抬手掩住我的口鼻,将我往花丛深处拖去!
正文 两人鼻息交错
“媚娘……”那人见我不停地挣扎,将我拉到僻静无人之处,便轻唤了一声。
有些沙哑低沉的嗓音……
阿真……
他一个低低的叫唤,轻而易举便击碎了我心底的屏障,霎时,泪险些要掉落下来。
我缓缓回过头,两人鼻息交错,我清楚地看清了他温柔如水的眸光。
“阿真!”我转身投入他的怀中,两人紧紧相拥,我嗫嚅着低语,“我以为……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媚娘……媚娘,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反方才的粗暴,阿真异常轻柔地紧拥着我,他的双臂在微微颤抖,他的神色似欢喜又似激动。
我深呼吸,将眼眶中的泪硬是逼了回去,稍稍平复了乍见亲人的激动,我追问了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福嫂呢?”
“自你入宫后,我娘每日担心你的安危,夜不能寐,茶饭不思。我将她安置在一户农家,托人好好照顾她,她便催促我来寻你。”他长长叹了一声,拥紧了我,“恰逢围场招募新侍卫,我颇费周折,才被入取。苍天有眼,我日夜在此等候,终有了回报,我终于见着你了!”
“入宫太久,无依无靠,我真以为,自己在这世上是孤单一人了……”我再也无法压抑,不禁泪如雨下,依偎在阿真的怀里获得至亲般的慰藉,“除了报仇,我什么也不敢想,除了孤独,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阿真拂开垂散在我颊边的几缕发,如喃低语:“不,不会了,媚娘,我绝不会再让你孤单无依,我会想办法入禁宫,再也不会抛下你。”
“入禁宫谈何容易,这宫中重重关卡,门禁森严,高手如云,普通的侍卫根本就无法入内。”入禁宫?现实宛如一盆冷水朝我兜头泼下。我在他怀中坚定地摇了摇头,“阿真,不要轻举妄动,我不要你为我送了命。”
“我终究会想出法子。”他微微一笑,似乎就是一个承诺,令人不自觉的产生信任,“这一次重聚,我绝不要再失去你。”
他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我平静的湖心,激起一层层的涟漪。
我伸手,与他的轻轻相扣,再度流泪。
如此久的曲折坎坷、艰难险阻,只因着他轻轻的一句承诺,便都变得微不足道,皆在微沉的暮色中化为甜蜜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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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暮色四合的黄昏,夕阳初坠,天际似染上一层薄暮。
御书房内,陛下斜靠着软垫,坐在御席上,我依然跪坐在他身后。
而长孙无忌、魏征、房玄龄等人皆静静地在次席上坐着。
陛下似随意地问了句:“《兰亭集序》的真迹寻得如何了?”
“王羲之的后人视《兰亭集序》真迹为传世之宝,代代相传,直到传了王家的第七世,真迹仍不曾出王家一步。”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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