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低头细细端详,指尖沿着鞘上精致的花纹游走。
因年月久远,那外鞘的颜色已褪了大半,只是柄上的纹路瞧着有些怪异。仔细一看,柄的一面居然刻着个“明”字,翻到另一面再看,刻着却是个“民”字。
我疑惑地抬头望着母亲:“这两个字是?”
母亲却不答反问:“为何你会想要这匕首?”
“因为,”我握紧手中的匕首,顿了下才又说道,“因为我想要一样防身的武器。”
这个家令我不安,看似平稳,事实上却是如履薄冰。
父亲与前妻所生的两个哥哥对我始终是不怀好意,而另两个由母亲收养,与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姐姐,虽疼爱我,却已出嫁,再也无法护我半分。父亲长年在外,母亲淡泊世事,哥哥们却不放过我,事事刁难,处处于我为敌。
而匕首,虽只是一样死物,却能令我安心。
“防身的武器?”母亲的脸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在都督府中,我想你用不上任何武器。”
“母亲,我还要第二件生日礼物。”我避而不答,又往前探了探,整个身子便都偎进了母亲的怀里,“母亲,明日让我出府好么?”
“我早知你不怀好意,”母亲声调徐慢,温笑依然,“我答应你。”
我早知母亲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心中却仍旧有些得意,便伸手紧紧抱住她:“母亲,明日你与我一起出门好么?”
“不,不行。”母亲斩钉截铁地摇头。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不踏出武家,仿佛她一走出院门,生命便会消逝一般。
或许正因为如此,她自然而然的沉静气质才不掺杂一丝人世的烟火之气,任何美艳的人或物在她面前也只会显得矫情和委琐。
我没有再追问,只是愈发地抱紧母亲。
“母亲,那今晚就留下陪我,我们一起睡好么?”
“我……”母亲才想开口,一只白猫喵地一声,敏捷地窜上塌来,钻入她的怀中。
“云儿……”母亲放开我,转而低头抚着怀中的小猫。
“哼!”我恶狠狠地盯着那只叫云儿的小猫。
正文 那笑虽美,却很冷
因为它一身长毛如云般洁白,远看就如同一朵浮空的白云,所以母亲便为它取名云儿。云儿有双湛蓝的眸子,十分伶俐乖巧,它是父亲托人专门从波斯带回来,陪伴母亲玩耍解闷。而它也只认母亲为主人,只会乖顺地伏在她的怀里,若有旁人想要搂抱抚摸它,它必定叱牙竖毛,不让人靠近。
“母亲……”我不甘受到冷落,便抓着母亲的手轻摇了摇,同时悄悄地用指甲使劲地掐住猫尾巴。
“喵呜!”云儿却挑衅似地弓起身来,全身白毛倒立,猛地向我扑过来。
“啊……”我惊叫一声,却已躲避不及,锋利的猫爪子随即在我的手背上划开一道血口子。
“乖,乖……”母亲立刻探身过来抱住云儿,柔声安抚着它,“云儿别怕,别怕……”
“母亲……”我捂着伤口,委屈地叫着母亲,她却不回头来看我,只顾着安抚怀中的云儿。
心像是被人猛捶了一下,怒火凶猛地向我扑过来,耳边似响起无数的哀鸣。这该死的猫!终有一日我定要剃光它的毛,将它抽筋拔皮,五马分尸!
“媚娘,看着我……”母亲抱着云儿缓缓起身,微低头望着我,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所以她的五官阴暗一片,分辨不清,“打消你此刻心里的念头,一丝都不许留下,否则,我必不饶你。”
我猛地一惊,心虚地低下头,而后再缓缓抬起。
夜风轻轻吹起母亲的长发,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唇边那抹安静而沉稳的笑容,那笑虽美,却很冷,就如同冰冷冬夜里悄无声息绽放的梅花。
“我知道了。”我没有迟疑,轻声回答。
“媚娘,唉……”母亲轻叹,她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口,她徐徐转身,缓步而去,“我还有事,今晚你一人睡吧。”
“母亲……”我怔怔地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仍有一缕暗香盈袖,只是那渐淡渐远的空旷,使我内心渐起的冰雪寒意也渐行渐冷。
正文 全天下最美丽的容颜
我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来看这匹马了,但是它依然对我充满敌意,一见我便仰头长啸。我知道,若我再靠近,它强健的蹄子便要落下来了。
它的毛色洁白如雪,绸缎般顺滑光亮,背部的鬃毛被风吹得犹如一团燃烧的白色火焰。它的四肢身躯彪悍、强壮,双目炯炯,神骏非常,一旦奔跑起来,必是风驰电掣。
我仍是不死心,放胆往前迈了几大步,那马长嘶一声,举起蹄子用力蹬踏着。虽然它被缰绳绑在了柱上,但那根柱子却受不住力道强悍的摇倾着,一时间马房里草屑飞扬、尘土四起。
我有些惊慌,却倔强地不肯退后,一人一马正对峙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小主人,请退下。”说话间,那人走上前来,绕过我径直地去拉住那拴马的绳子,他垂下头,用脸蹭着马脖子,温柔地安抚道,“ 好了,好了,乖,乖……”
暴躁的马儿渐渐地在他的柔声软语中平静了下来,这让我大感意外,看着它轻嘶着舔噬那人的手,在它手中开心地厮磨撒娇,我不禁嫉妒起来。
这时那人才回过头来对我笑道:“小主人,马儿十分通人性,它也是聪明的,只要你对它好,它便什么都愿意了。”
“阿真,不知道要过多久我才能骑上它……”我无奈轻叹。
阿真定定地看着我,低声问道:“小主人,这么多次了,你仍不放弃么?”
阿真的年纪比我稍长些,他是个孤儿,是福嫂与福伯从街边将他捡了回来,他们膝下无子,便待他如亲身儿子一般。因阿真身体强健,自幼喜爱与马为伍,所以父亲便让他看管府中所有的马匹。
他生的并不英俊,但那双清泉般的眼睛却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次见他,他和四个小男孩打架,他伤的很重,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脸被瘀青和血痕遮盖了大半,他的五官几乎看不清楚了,但他望着我的眼神却使我震撼的无法动弹。
那双眼睛充满敌意,倔强锐利,却又如此的透明纯净。
他横躺在那里,气若游丝,却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你是小主人吧?我常听府里的人说小主人有着全天下最美丽的容颜……我原本不信,今日一见,却是深信不疑。”
全天下最美丽的容颜?那是因为他从未见过母亲,若见了母亲,恐怕他再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正文 真是狂傲的畜生
母亲极少踏出小院,见过她容貌的人除了我与父亲、两个姐姐,就只有福嫂。非要见客的时候,母亲便以黑巾覆面,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她的长相。
“呼嘶……”那马忽然又嘶叫一声,我吃了一惊,猛地从记忆中醒了过来。
“小主人,别怕,它并没有恶意。”阿真赶忙拉紧缰绳,同时旋身挡在我身前,安抚着那马儿。
我看着阿真,忍不住轻笑出声。
母亲曾说过,人是十分复杂的,总能伪装出各种各样虚假的表情与情绪,惟独眼神无法掩饰,所以眼睛里没有谎言。
几年过去了,阿真的外貌已改变许多,只有这眼神,仍与当年一样天真清澈。
“这匹马真的从来都没有让人驾驭过么?”我小心翼翼地踏前两步,“它叫什么名字?”
“是的,它的脾气非常暴躁,从不肯让人碰它,甚至不愿意让人靠近。它没有名字,因为飞驰的速度可追风赶月,所以我们便称它为追风神兽。”阿真徐徐答道,“我经常躯赶府中的马去外头,马儿们成群结队的追赶嬉戏,我却总是能一眼便分辨得出这匹神兽。不止是因为它那雪白的毛色,而是因为跑在最前面的那一匹,必定是它。有时它心情大悦,撒开蹄子又跑又跃,竟能一跃离地几丈,使人啧啧称奇。所以见过它的人都说,它不是一匹马,而是一条龙啊!”
“追风神兽?这名字确是十分适合它。”我若有所思,“它是条龙么?只是不知道,这降龙之人,究竟会是谁……”
“因为它知道我对它没有敌意,但它也只是将我视做朋友,而不是它的主人,只允许我靠近抚摸,却从不肯让我跨上它。”阿真的语气有些无奈,“它是武大人花重金买来的珍品良驹,传说它的祖先曾是随霍去病远征匈奴的战马,所以生性桀骜不驯,从不屈服于人。”
“真是匹狂傲的畜生……”我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终有一日我要你乖乖听话……”
“其实我曾看见有人骑上它。”阿真似忽然想起什么,“一日深夜,我听见外头有响动,便出来查看。有一个白衣少年正跨着这马,往府外飞驰而去。”
“白衣少年?”我一怔,“你可曾看清他的样貌?”
正文 将我当作男孩教养
“天色太暗,这马速度极快,我只看见那人的背影。”阿真摇摇头,“奇怪的是,第二日清晨,这马居然又安静地回到了马厩里。”
“没想到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人……”我皱眉,是谁呢?能不动声色牵走这马,又毫发无伤地送回,肯定不是外人,必是府中的人。绝不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也不可能是父亲……那,还会有谁呢?
“不知道要过多久我才能骑上它……”我轻叹,而后转身问道,“阿真,我今日要出府,你随我一起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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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后,市集上热闹非凡,灯火明亮,恍如白昼。熙熙攘攘的人流,人声鼎沸,众人笑语欢歌,拊掌为乐,入眼一片繁华似锦。
我左顾右盼,摸摸脂粉摊上的玉簪、手镯、项链,又捏捏水果摊上的苹果、橘子,忙得不亦乐乎。
“小主人……”阿真紧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怎么?”我停下脚步看着阿真,他正盯着我身上的男子长袍发呆,我忍俊不禁,“我穿这样不好看么?”
“好看……”阿真吞吐着说道,“小主人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穿着男人的衣服,总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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