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明如今已身处旋涡之中,成为各路人马争夺的焦点,随时有性命之忧。
若早知有今日,当日我是绝不会放她离去。
马邑的商人带来一匹绝世好布——“耀光绫”。我毫不犹豫地买下,我从未见明身着女装的模样,若她穿上这耀光绫,必是摇曳生姿、顾盼神飞、惊为天人吧?
杀气凛冽,剑光冰寒,有刺客潜入营帐。
她衣袂如蝶翻飞,黑巾蒙面,唯一双盈盈翦瞳依旧沉静如水。
明……只一眼,我便知是她。
血亮的剑光刺痛了我的眼,急剧的渗血后只是空虚。
明,我终于等到了你……
我凝望着她,心中无半丝怨恨,有的仅只是自始至终未曾更改的温情。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亦不曾更改,无怨无悔。
所以,这一切的到来,我并没有猝不及防,只淡然地看着她,一切的凡尘宿事皆抛逐脑后,均已无关紧要了。
我最终伤重昏厥过去,依然无法抓牢她。
我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苍茫地看着洛阳城外弥漫了半天宇的滚滚狼烟。
这场早早意料到的战争已持续了数十日,比我预期之中坚守得更加持久。
明此时必定是受制与王世充,这令我不得不加快攻陷洛阳的脚步。
千里追杀更像是一场我自己的孤军奋战,风刀霜剑严相逼,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绝不放过眼前一丝一毫的细节,一有空隙就立刻扑上,扭转局势。
最终成败一局,押上了性命的赌注,明仍是我最后的羁绊。
秦琼却将她带回来了。
她盈盈独立,转身、回眸,仍是那张倔强无暇的绝色容颜,冰肌玉容,亦是**蚀骨。眸光流转,如珠光闪耀,旋即黯淡。素带白衣,如梅如雪,七尺长发,如稠如缎,似很近,又似很远。
“世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她温顺地依在我的怀中,苍白的面容上漾着窒人呼吸的苦涩笑靥,眸底泛着冻彻人心的清冷。
我从心中恐惧她的眼泪,即使怒发冲冠也舍不得伤她一丝一毫。
“明,别哭,别哭……”我深叹一声,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到我身边来,一切都过去了,往后由我亲自守护你……”
两行清泪无法自抑地坠泪成珠,断线珍珠般滑落她如玉的脸颊,滴散至我抚向她颤抖眼睫的冰凉指尖,那泪缓缓流淌,打在我的胸膛上,浸透了我的衣襟……
我将她揽进怀里,低幽轻叹。爱恨不明、悲喜难辨。
这个如风女子啊,若是解语应倾城,任是无情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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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毫无进展,形势却愈发严峻。我出营帐巡视,经过洛阳城外时,我忽然勒住马匹,不言不语地抬头望着洛阳矗立在夜幕中的高高城墙。
一代枭雄李密也曾被拖垮于这座城下,而我呢?洛阳久攻不下,若说我心中完全没有气恼与无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眸光一转,我望见山下那一处宁静的村落。
素雅的农家小院,窗临曲水,门对青山。梅树含雪怒放,风雅至极,幽淡馨香,花蕾欲动,浅笑轻颦,娇嫩含羞,风情韵致仪态万千。
若是明见到此美景,定会欢喜非常,不舍离去吧?
回到营帐,便见她一身单衣、扬唇浅笑,寂寥地站在雪地上,望着那一树的梅花,娇小的身躯在隆冬的肆虐下径自瑟缩,颤抖得如风中纷扬如絮的飞雪,美得那般忧伤。
仿若天地都在弹指间黯然失了色,我竟有着一瞬间的心神恍惚。
扯过披风裹住她,抱她回营帐。
将她放在榻上,脱下她的靴袜,露出那一双创痕累累、冻得青紫的玉足。
冻疮生得如此严重,又长久地立在雪地上,想来那疼痛定是深入骨髓。如此疼痛,恐怕大男人都无法忍受,而她竟一声不吭。
我单膝跪在她面前,张开大掌合住她一双小巧的玉足,轻轻替她搓揉取暖。
她微微一愣,不发一语,笑意中有几分欣喜,亦有几分凄然,清冷的眸子只定定地望着我。
我却是坦然,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因未到该跪处,深爱刻骨,为她付出便是理所当然,何必有屈辱与不甘?
待她的脚回暖后,我便拥着她躺到榻上,用自己结实的身躯密密实实地围住她。
她乖顺地依进我的怀中,闭眼入睡,我们炙热的呼吸逐渐纠缠在一起。
在我怀里,她十分安心,对我是全然的信任。而我,在如此的肌肤相亲中,**像火一样烧得我体无完肤,我却不曾占有她。
翌日,我带她她来到深山中的一处温泉中。
“这里居然有温泉?!”她惊诧莫名。
这些日子她在营帐中,天寒地冻,无法沐浴,我费尽心思,才觅得此处。
她脱下外袍,咬唇看了我一眼,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却依然地立在原地,并未离去。
她咬牙,一步一步地往湖里走,猛地掀起长袍,向我兜头罩下。
待我揭开遮蔽视线的长袍时,她已褪下了所有衣物,走入泉中。
她似乎不在意我的注视,伸手汲起波光粼粼的水泉,轻轻梳洗着长发,乌黑的长发散开在湖中,青丝绞着水流,稍稍一动就泛出水波般的浪。
在朦胧月光映照下,她的身影看得并不真切,仿佛是月影的凝结,虚幻得宛如月中下来的幻灵。
她的美,是一种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撩拨心头情绪,可以感觉却不可言状、莫名的美。
分明是如此的美,如此的美,我却忽然有种不敢再看的窘迫与焦躁,倏地回过身去。
她分明就在眼前,但我却无法动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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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迂腐的为道者,围城断粮,血流成河,洛阳,这座看似固若金汤实则败絮其中的城池已是弹尽粮绝、形消骨立、再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她与我并肩而立,从容面对千军万马,弱不胜衣的身子下是可令男儿汗颜的坚韧。她有洞察局势、扭转乾坤的智谋,更有猝然临死淡然不惊的气度,困顿至此之中,她撑起那一份孤傲,仍可与尉迟敬德把酒三问,一诉衷肠。她虽是女子,却拥有着俗子凡夫可望而不可及的气概,为恶之外的磊落情怀令多少男子汗颜。
开春,窦建德出兵援救洛阳,我亲率三千五百人于虎牢迎击。
夏军溃败,往山的南面奔逃,而守在那里的唐军,只有寥寥数十人。
“殿下,看来只有牺牲那部分兵士了。”尉迟敬德劝解道。
不!明就在那里!我绝不能失去她!见她深陷敌阵,我这一生还从未如此恐惧过!
我再也顾不得迫在眉睫的战事,拨马回身前去救她。
她已险入敌军阵中,危在旦夕。
血肉横飞中,无数刀剑,蜂拥而来,漫天扑地。我搂着她纤细的身子,为她挡下那方遮天蔽日的刀光剑影。
利剑刺中我的肩,我却不觉察不到半点疼痛,只心系她的安危,一瞬间生死相从的抉择竟如同求生的本能。
夏军溃败,唐军大胜,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胜利,从今日起,天下人都会知道我李世民!
古来庙堂无数诸公,分列两侧,三呼万岁,当中既能从容廷对又能跃马沙场的能有几人?
“抱我。”明依入我的怀中,眉宇间还带着游离的冷漠,语调缓慢、简单,但却字字敲在我的胸口上,催促着我狂跳不止的心。
正文 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李世民(番外)
我再也压抑不住,拥着她策马狂奔。
大雨倾盆而下,我与她倒在无人的草地上。
我已不是未经人事懵懂的毛头小子,但此时我却手足无措,我期待了无数次的,这曾经午夜梦回的甜美。无限旖旎风情,云生潮也起。
情爱是什么,情爱就是迷乱,令人躲之不及。
唯恐是梦,唯恐非梦。非梦怕痛,是梦怕空。沉沦是痛,抛弃更痛。
一刀割开了她的衣裳,我带着不名所以的虔诚俯向她,我渴望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咫尺的距离,令我险些压抑至死。爱抚的手充满了占有,我深深地吻着她,迷恋的吻巨毒一般蔓延开来。
但我仍是轻声问她:“明,我不想你有任何的保留,告诉我,这也是你想要的!”
“是的!”她伸手搂住我的脖颈,全心全意地答道。
只是两字,但但字字真心。酡红的双颊,黑发如瀑,她眼中跳动着幽幽的火焰。她的身子如此轻,如此美,冰肌玉肤,微微颤动,似初春之花,含苞已久,似不胜风露,临风欲折,只待我的到来。闻言,我再也没有半分犹豫,她只是轻轻的、短暂的一句承诺,换来了我无法回头的占有。
我终于得到她了……
梦中一日,人间三世。
她依在我的怀中,安卧如猫,唇角含笑,勾起无限绮思。青丝仿若流泉,自枕上泻下。春藕般的右臂上,洁白如玉,守宫砂,已没有了……
她素来畏寒,我便用毛毯将她裹的严实,而她并未醒来,仍是慵懒地睡着。当我苦苦期盼时成泡影、无心观望时,她却忽然停靠在我怀中,深深驻进我的心海。
似有若无,若即若离。
为何会如此,分明得了心,也得了身,这个女子已完全属于我了,为何却比以往更加不安?每日清晨醒来,我便会寻找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我的手中,知道她就躺在我的身边,触手可及,这是我已经确认的幸福。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不假。
我更紧地拥着她,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占有。而后自嘲地一笑,古之多少英伟的帝王,若他们躺在了如此温暖的榻上,又有谁舍得离开?看谁又比我英雄了多少?
“世民,你笑什么?”她仍紧闭着眼,却忽然发问,清音如水,只是疲倦依然。
我忽然觉得有些窘迫,干咳两声才回道,“你双眼紧闭,怎知我在笑,我没笑。”
“哦?是么?”她微笑淡然,依旧没有睁眼。
这个女子,我与她屏烛夜游,说彼平生,不必言尽,已知悉心意。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瞬时,我有种家的感觉,如此的心有灵犀,我的喜怒都逃不出她的眼眸,当真是翻不出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