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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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素光同-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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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待念卿回答,便径自转身离去,背影僵硬,步履急促,像有什么不堪承受的力量在追逐他,压迫他……望着那身挺拔军服下犹显稚气的背影,念卿怔怔而立,心底有个模糊影子浮出来,恍惚也是这样锐气勃发,却又总在矛盾中挣扎自苦。

子谦,子谦……多久么有想起你了。

只是不经意,当年在子谦与四莲婚礼上嬉闹的小彦飞,也到了子谦那样的年纪,同意炽热儿迷惘的年纪。还有四莲,追随子谦足迹一曲不回的四莲,如今也该是年过三旬的人了,不知她可还记得昔日茗谷的家人,抑或忘了更好,但愿她已能释怀……只不知这乱世硝烟里,她一介弱女子是否还在人世。

也曽以为年轻时,总有犯得起任何错的余地。

可念乔、子谦、四莲,哪一个不是鲜活如朝露,命运又可曾对他们稍加颜色。

念卿在钢琴前坐下,搁上琴键的手却微微颤抖。

想着那个恨她又眷恋她的少年,那是仲亨的儿子,她的继子,他为她流尽最后的血,就那样凋敝在一生最好的时间里。眼前黑白的琴键变得模糊,模糊中,仿佛又晃动着子谦离去时的微笑,晃动着仲亨雪白的两鬓。

仲亨的原谅,仲亨的苍老,仲亨的悲伤……心中那条被时间勉强缝合起来的旧伤口,又被一点点撕裂开来。

琴键上修长瘦削的手指,克制着颤抖,翻飞弹奏出最优美的旋律。琴音如华美丝绸,铺开在夜色里,闪耀瑰丽光泽。蕴在琴声里的情愫分辨不出悲喜,只觉每一个跳跃的音符都浸满情感,令琴声中翩翩起舞的人们为之沉醉,陶然忘了身在何时何处,最美好与最留恋的时光,一时间都被音符带了回来,就在眼前心上,就在回旋之间。

这一场平安夜的舞会,直至夜深结束,念卿都没有离开钢琴。

仿佛中了魔,一双手在琴键上一刻不停弹奏,任是汗湿鬓发,任是谁来到身边,她不说话不理会,整个人都融在琴声里,微阖了眼睛,垂覆的睫毛如深帘遮去喜悲,纤细手指底下流泻出不可描摹的天籁之音,迷惑着人们不愿停下舞步,不愿从美轮美奂的梦境里醒来……不停歇的琴声,如同不停歇的咒语,直至夜阑人静,直至汗水从她鬓间滑下颈项,直至双手再也无力抬起。

霖霖试图劝服母亲停下,蕙珠试图劝服念卿稍歇,敏言试图接替夫人弹琴。

只有薛晋铭视若不见,不劝止,不打断,任凭她在琴声中如痴如醉,任凭她沉湎在自己的魔怔里。只有他明白,这琴声,宣泄着不为外人道的心迹,是这三年间深藏在槁木死灰下的凄怆,是无数日夜里折磨着她的往事悲欢。

只有这琴声;能替代她尽诉一切;哪怕这一切无人能懂。

连他也不必懂。

那只是她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悲喜离合。

曲中人散;宴罢舞尽;宾客尽都辞去;不觉已是凌晨一点。

念卿许久没有这样累了,从钢琴前起身时;脸色苍白;两颐却有异样绯红。她向来极重礼节;今夜作为女主人;却连宾客离去也没有到门口相送;早早由霖霖陪着回楼上休息了。

高彦飞的母亲是最后离去的客人;整晚看着霖霖与Ralph共舞;看着儿子只顾与薛小姐在一处窃窃私语;末了又被薛小姐晾在一旁;随后一去不见踪影;纵是高夫人这样好脾气的人,也恼得丢下高彦飞;径自叫司机送自己回去。

薛晋铭与蕙殊送完宾客回来;嘱人四下找了;也不见高彦飞人影。

蕙殊担忧他一个人半夜不知去了哪里。

〃随他去。〃薛晋铭疲倦地扯下领结;头也不回往楼上走;寥落背影落在蕙殊眼里;蓦地令她心底一酸。

〃四哥。〃蕙殊脱口叫住他。

薛晋铭自梯上回首;〃怎么?〃

蕙殊怔怔看着他衣领半散的样子;比之素日的精悍优雅;竟平添几分落拓;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只得笑笑;〃没事;跟你说晚安。〃

他回以淡淡一笑;低沉语气带上沙哑;〃晚安。〃

寒冷冬夜里;各间屋子的灯光渐次熄灭。

昙花一现的风流繁华过后;半山间的灰瓦小楼重又归于沉寂。

只有屋外叶片落尽的枯枝还在夜风里簌簌跳舞。

大厅里的挂钟在漆黑寂静里兀自滴答滴答;钟摆敲过两次;三次。。。。。。不觉已是凌晨三点了。

自楼上房间里听来;钟摆的声音遥远又清晰。

念卿并未睡着;辗转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等待窗外发白。

如同一个个无眠深夜;就这么拥着冷冰冰的衾枕;枯待天明。

只是今夜格外无法平静;身子冰冷;骨头里却燃着火;一阵冷一阵烫;颤抖都无法遏止。

喉咙里火辣辣作痛;念卿不想惊动仆佣;起身披上睡袍;走下楼梯倒茶。

下到转角处;却见厅里亮着微弱的一点烛。

钢琴上的白铜烛台;散发橙黄光晕;暖暖照亮这角落。

他伏在琴上;似乎睡着了;手中杯子半倾;一只白兰地酒瓶里只剩着最后一点残酒。

她的脚步像猫一样轻微;才只走到楼梯转角处;他已直起身;回头发现了她。

〃天亮了?〃他茫然看向窗外;皱了皱眉头;〃还这么黑。。。。。。你起来做什么?〃

念卿不回答;走到他面前拿起酒瓶看了看;又定定看他半晌,哑着语音说,“你能在这里喝了半宿的酒,我就不能起来看你喝酒么。”

他一笑,“我只是睡不着。”

“晋铭……”念卿语声低哑,唤了他一声,却将唇紧紧抿了,再说不出话来。

他已有几分微醺,仰头望着她一身白色深绒睡袍,黑发流瀑似的散下肩头,几丝乱发拂在耳鬓,睫毛的影子幽幽投在脸颊。

他屏住呼吸,痴痴仰头望着。

她叹口气,拿着他手里的杯子,“别喝了,回房去休息。”

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只觉她指尖冰凉,掌心却滚烫,潮潮的全是汗水。

伸手覆上她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念卿侧首避开,抽身退了半步。

“你着凉了。”薛晋铭放开她,联系的拍了拍她手背,“不要紧,我去找点药来。”

他说着起身,却未想一阵酒意上来,脚下虚浮,险些被琴凳绊住。

念卿忙扶住他,“小心些。”

他撑了钢琴,听见她嗓音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不由苦笑,“嗓子哑成这样也不知道吃药,你对自己,能不能稍微在意一些?”

念卿怔怔抬起目光,贱他斜倚身后钢琴,带了三分醉意,“你听说过么,外面的人传言我有九条命,怎么也杀不死,次次都能死里逃生。”

薛晋铭目光深深,伸手抚上她的脸,“你知道我为什么总也不死?”

“不要说这些胡话。”念卿没有闪避,任凭他的手拂在脸上,语声低哑的近乎哀求,“晋铭,你醉了,回房去休息好么?”

他不理她,益精喃喃下去,“我怎么敢死呢,他一走,你就成了这个样子,答应过我好好活下去,你却做不到……如今你这样心如死灰,倘若连我也死了,念卿,你要怎么办?”

淡淡一句话,听得她心头巨震,直直看着他,胸口骤然像被一拳击中。

是痛,还是什么,让肺腑翻腾的滋味,竟叫人如此难受。

望着她渐渐蓄起泪水的眼睛,他恍惚笑着,目光越发悲伤。(奇*书*网。整*理*提*供)

“薛晋铭。”她唤了他名字,颤着语声问,“你还傻不够么,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往后你还有整整的后半辈子,难道也要这么傻下去?酒精要傻到什么时候你才甘心?”

他好似痴了一般,任凭她问什么,也只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她声音已全然沙哑,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定定看着他。

待她缄默了,他才轻声问,“你容许我傻下去好不好?”

她一瞬不瞬看他。

他屏息等待回答。

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她依然不回答,却张臂将他拥抱,伏在他肩上,泪水纷落。

他不敢动弹,唯恐身在梦中,一动梦就会醒。

耳边传来她沙哑哽咽语声,听见她低低说,“我容许你傻下去,答应过你的话我不会食言,我们都好好活下去,我都陪着你……这一世,我只能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十一章 

【1999。5 茗谷废宅?重庆】

艾默走了。

只是一觉醒来,那个朝夕相对的人,已消失得不留痕迹,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门口,启安环顾房中,看见昨天剪下来的花枝还插在粗陶罐里,没读完的一本书还斜插在书架上,随手涂抹的图画被风吹到地上。

回想前一晚,睡前如常道了晚安,和以往每一天并无两样。他只吃外出归来,格外疲惫,当她靠在门口,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要对她讲时,他以为是说工作进度的事,全没往别处想。

直至一早被老板娘的电话叫起来,才知艾默夜里结清了房费,将钱放在楼下柜台,一声招呼没打,就自己收拾行李走了,走得无声无息。

只有一张叠起的信纸夹在启安给她的建筑书里,整齐摆在桌上。

上面是她的笔迹,写着简单一行字:“启安,我问心无愧。”

老板娘回想起昨日下午,艾默打过那一通电话之后,便关在房间里一直没有下来。

“知道她打给谁吗?”启安这样问,心中却隐隐已猜到答案。

“好像是编辑。”老板娘的回答映证了他最坏的猜想。

启安关上房门,拨通大哥的电话。

“你对那本书做了什么,不是已经说好让我来处理这件事?”

“除了和你的女作家谈恋爱,修房子,我没看到你做出任何处理。”从电话彼端传来的语声,强硬而冷淡,“现在你可以专心修你的房子了,书的事情,不用你来处理。”

“大哥,请你尊重我和我的朋友!”

“怎么不尊重,我从出版公司手中买下那本书的版权,稿费依然会支付给你的朋友,她没什么损失,只是书不会出版而已。”那边传来淡淡笑声,“如果你没有傻到亲口告诉她买走版权的人是我,相信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你追求佳人,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见一见这位女士。”

启安握紧电话,鲜少动怒的平和心性终被搅乱,“这件事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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