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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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素光同-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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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看了半晌,也不开口,只将电报纸凑近烟斗,就着一点火光点燃,缓缓烧去 。

“竖子不足与谋……”柳沛德喃喃自语,似一声苦笑,又似一声长叹,蜷在沙发中的身影深深的佝偻下去。他狠狠抽一口烟,喷出大股烟雾,将空洞眼神笼住。

古往今来,多少骁勇名将一生杀敌无数,最终却倒在政坛之下。

若说万物有生克,那么英雄得天敌便是政客。

霍仲亨自负豪杰,却不知自己早落在权术陷阱中,这原是一盘没有悬念的对其。柳沛德算无遗策,身为先总统身边第一谋士,却惟独没有算到这一个乾坤陡转的变局——若对手早已将自己置身输赢之外,弃了全部筹码,你又如何赢他。

万万想不到,那个人竟决绝至如此地步。

柳沛德一动不动坐了半晌,叼着烟斗迟缓起身,一步步走出卧室,抬眼看见等候在外的颜世则与另两名心腹。

“那女人还活着?”柳沛德白须颤动,目光冷淡。

两人惶恐低头,颜世则垂首答道,“外伤不足以致命,不过霍沈念卿的妹妹证实已丧生。”

煞费心机,就出去这么个无关痒痛之人?”柳沛德自嘲一笑,咬着烟斗缓步走到窗前,一言步伐伫立。非~凡~~

原以为天衣无缝的杀局,的来如此滑稽结果,毫无关系的人死了,该被灭口的霍沈念卿依然活着。

他这里失手,远不是最糟,真正被釜底抽薪的确实金陵。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倾注于霍仲亨的生气去向,这个人一旦放虎归山,后果是谁都不愿想象。代总统大位还未坐稳,已被他的销声匿迹搞得坐卧不宁,风声鹤唳。他从北平逃脱,竟从此消失无踪,令一路布下的天罗地网形容虚设。

刺杀不成,代总统立即调兵部署, 做好应对霍仲亨反扑的准备,只等兵变一起,即刻宣布霍仲亨背叛共和,破坏和谈,号召各路军镇讨伐。无论他有何等威望,先总统尸骨未寒,兵逼南方政府却是铁铮铮的事实,届时人心倒戈,必陷他于四面楚歌之境。

然而左等右等,霍仲亨脸人影也不露,日夜监视霍家也徒劳。

霍沈念卿在急于寻找他,部署也在找他,代总统更是迫切得像一头嗜血的兽,急红了眼地在黑暗中寻找那潜伏的对手,宁肯对手跃起相搏,也胜过这样无声无息的威慑——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突然如闪电般出现,一口咬住你的咽喉。

假如早听他的劝解,早些下手制住霍仲亨死穴,也不会让他暗度陈仓,绝地反扑。

柳沛德一声长叹,将烟斗在窗棂上重重一叩,“晚了。”

霍仲亨终于动手,想要再制服他,已然晚了。

就在今晨一早,失踪多日的、薛晋铭与一向反对代总统继任的陆军参谋总长一同现身议院,向议院提交弹劾,指正太总统伪造和谈条约、篡改先总统遗命、刺杀霍仲亨与另两位知情的党部元老,捏造罪名将顾青衣等人枪决……陆军参谋总长提交弹劾的同时,还出示了先总统亲笔遗书和真正的和谈草约,那草约上不但有先总统与洪岐凡的签名,还有霍仲亨等数位参与秘密和谈的官员的签名,以此证实了代总统矢口否认的秘密和谈一事。

除此,还有一个人,也随薛晋铭一同出现——那便是以“悲痛卧病”为由,一直闭门不出的先总统夫人——她以未亡人之身出现在议院,在党部、军部与理藩院全体官员面前,公开支持参谋总长的弹劾。

原来这才是霍仲亨的反扑。

他隐忍至今,不现身不动武,却已悄无声息将刀锋架上了对手后颈。

他以身为饵,牵制所有人的注意,引得所有人都去追踪他的去向。而他不急于调兵动武,也不赶回家中保护妻女,却去了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金陵。

为他提供庇护的人,正是先总统夫人。

代总统上天入地寻他生死下落时,岂会想到,霍仲亨就在金陵,就在他眼皮底下。

而薛晋铭则得到霍仲亨手中的先总统遗书和谈草约,神不知鬼不觉潜回南方,投向反对代总统的军部少壮派,一先总统夫人拉拢党部元老,猝然从背后发难,将这致命一刀差劲对手心脏。

烟雾浮沉眼前,柳沛德叼着烟斗,办眯了眼睛——在这个时候,会想起许久以前曾与霍仲亨一起打猎,那时自己正当壮年,霍仲亨还是个英姿勃发的年轻将领……他看着霍仲亨猎鹿,从来没有多余的弹孔,只有致命处一枪足矣。

在当年那个年轻将领手上,鹿虽死,皮毛依旧完好。非~凡~~

柳沛德失声笑,越想越觉可笑、可佩、可恨、可惜……不可自抑地,竟笑了个前仰后合。

他诡异笑声令身后三人莫名所以,面面相觑,渐渐毛骨悚然。

待到他声音嘶哑,连声呛咳,总算停住了笑,从窗前缓缓转过身了,眼里透出奇异的,似绝望又似狂热的神色,“罢罢罢,鱼死网破拼上一场,也算痛快……霍仲亨,你想抽身而退顾个身后周全,我却便不让你如意。”

病房里白惨惨的灯光透过门上玻璃,招商惠殊沉默的侧颜,照见泪痕宛然,

身后女子语声沉宛,“你放心,夫人在医院很安全,我会亲自去看护她……”

“不!”惠殊猝然转身打转她,“林大夫,你不知道那些专稿暗杀的人有多可怕,他们是无孔不入的恶魔!”她看向身后的林燕绮大夫,神色激动,“连茗谷也能被人潜入,我决不能信任医院的安全,夫人不能留在这里!”

“祁小姐,您冷静一些。”林燕绮医生坚持不肯让步,“现在医院里里外外都是警卫,整个医院都已封锁,你若仍坚持要将夫人带出医院,这我不能同意,我这不能同意。你也看到她的伤,万一离院感染,引发败血症是会要命的!”

惠殊扭过头去不说话,肩膀微微发颤,想起豹笼前那惊怖的一幕,仿佛鼻端犹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那是她平生仅见的,最可怕的画面。

如果不是豹子吃下那有毒的糕饼,此刻冰冷躺下的尸体,就将是霖霖。

乔装成粮铺学徒的杀手,趁傍晚送米面到茗谷,傻死了一名厨子,换装改扮成厨子模样,伺机刺杀。设于警卫森严,全部机会接近主楼,直等到夜里女仆来取宵夜点心,终于觑得投毒的机会。岂料阴差阳错,那蛋糕却被夫人养的豹子吃下。

杀手身份暴露,逃走不及,吞枪自杀。

中毒濒死的豹子发狂噬人,夫人为保护霖霖受伤,虽无性命之虞,肩背伤口却也触目惊心。

然而夫人唯一的妹妹……惠殊陡然闭上眼睛,不敢想,一想气那可怜惨亡的女子,周身禁不住地发抖!

肩头一暖,是林大夫轻轻将她的肩膀握住。

林大夫瘦而匀长的手或许是拿惯手术刀,比一般女子稳定有力。

“不要怕,都过去了。”林燕绮张碧拥抱惠殊,自己语气也微颤。

两个人莫莫靠在一起,交换彼此仅有的勇气,一起抵御这乱世的冷酷。

透过病房门上玻璃,两人一起看向床上沉睡的女子。

乌缎似的长发散在枕上,趁着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庞,冷冷的没有温度。

她已醒来,眸子半阖半睁,浓睫覆下,静静躺在病房中一片雪白之中,整个人似玉雕雪砌,即便如此憔悴也无损她的美丽,只是所有的生机似乎已从她身上被抽走——从昏迷中醒来的霍夫人,不哭泣不言语,任凭谁出现在她眼前都无动于衷,只变成这般木然模样,似已将自己封缄在与世隔绝的一层透明的茧中,再不愿关心外间风风雨雨。

林燕绮在心中问,上天真的公平吗?

倘若上天公平,为何在她一人身上赋予最不可思议的美丽;

倘若上天不公平,又为何在她一人身上倾注了最不可承载的哀伤。非。凡。。

“她会好起来,这些伤,摧毁不了她。”林燕绮喃喃地,不知是对惠殊说,还是在对昏迷中的霍沈念卿说。惠殊心中亦茫然,不敢想象,当夫人睁开眼,又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念乔惨死眼前、将军生死未卜、四少下落不明、政敌步步相逼、战火一触即发。

错了,全都错了。

一切原不该这样,将军心系家国,夫人深明大义,四少情深意重、子谦热血激昂、四莲心地纯善……他们原始人中龙凤,占尽世上风光,原该拥有最美好的一切。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所有这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方向,堕向不可知的深渊。

甚至,颜世则,连他也走上一条意想不到的路。

惠殊闭上眼,眼中却已无泪。

缓步走过医院静谧长廊,守卫森严的侍从令她稍稍觉得心安。

许铮在医院守到天亮方才匆匆离开,往日里只有夫人才能压得住他那火爆的脾气,如今夫人昏迷未醒,以他的嫉恶如仇,只怕冲动之下莽撞行事,反落入对手全套。

惠殊心里忧虑,一面想着,一面低头走出医院大门。非。凡。。

“小姐买花吧!”一个徘徊在门口卖花的女童朝她奔来,高高举起一书栀子花,便要塞进她手里。身后警卫立即上前驱赶那小孩,花束落在地上,惠殊垂目刹那,陡地怔住——花束用一条白色缎带扎着,七朵雪白栀子花,中间扎一小束莳萝,不伦不类却又别样有趣。

当年颜世则,第一次送她的花束,便是这样别出心裁的怪趣。

惠殊抬眼,望见那卖花女童跑远的身影,一直跑进对街小巷。

警卫未及阻止,之间祁小姐已匆匆醉了上去。

阴暗小巷里有一股潮湿味道迎面而来。

“颜世则,你出来!”惠殊微微气喘,一手扶墙,扬声叫出那久违的名字。

檐下阴影中,压低礼貌的瘦高身影徐徐走出,垂在身侧的手,夹一只半燃的烟。

隐在帽檐下的目光深凉,如同他微哑语声,“你还记得我送的花。”

“为什么引我来这里?”惠殊深吸一口气,音乐听得身后脚步声急,是警卫们追了上来。

“想看看你。”颜世则一笑,缓步朝她走近。

惠殊下意识退后半步,“你……”

后面的话语来不及出口,陡然已被他用唇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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