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去!”秦楚源不由分说地小声喝道,“妇道人家到处抛头露面算什么东西?”又转而对慕容秋道,“秋儿,还不快带你姑妈回去?”
慕容秋淡淡一笑:“姑父,您还是赶紧放了太后娘娘吧,回头是岸呐。”
“混账东西!”秦楚源破口大骂起来,“本官地计划岂能被你们这几个妇孺之辈给破坏了去!都给本官闪开!”秦楚源依旧挟着太后,怒气冲冲地要往外走。永泰宫的那帮少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我立马道:“让他出去。”同时伸手示意他们跟上。
慕容媛依旧病怏怏地坐在轮椅上,即便是此时,她依旧是有着大家闺秀地端庄。就在秦楚源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这位典型的大户人家女子终于开口道:“夫君,我都知道。”秦楚源终于停下了步子。
“我都知道,知道你根本没有花多少心思在我身上。”慕容媛话中夹杂了凄苦,“可我不怪你。因为我身子骨不好,是我不争气,不能替秦家传宗接代,所以你想纳妾的话,我若是敢说一个不字,我就迎头撞死在你面前!”她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慕容秋替她拍着背,她稳着声带继续开口道,“可是,你没有。为什么没有,我怎会不知道,毕竟是十年的夫妻了啊,夫君。”
“啰嗦这么多干什么。”秦楚源状似丝毫不领情,依旧冷眼相对,脚下的步子好似又要迈开来。然而,却没有。因为他犹豫了。
慕容媛伸手示意慕容秋让开。慕容秋面上表现出她的疑惑,但她还是乖乖地松开轮椅的扶手,向后退了两步。
此时,慕容媛忽地自己转动轮椅,她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着秦楚源,而秦楚源连同一脸绝望地太后依旧是背对着她。就当轮椅转动的同时,慕容媛伸出手,轻轻抚上秦楚源朝服背后的金色锦带祥云刺绣花纹,微微颤抖的指尖顺着刺绣的纹理缓缓游走。秦楚源身子微微一怔,他偏头,恶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还记得你在惠帝的提拔下罢黜了左右丞制度地那一天么?”慕容媛的声音再次恢复平日里的柔和,她面上甚至绽放出一丝幸福的笑意,仿佛沉浸在回忆中,“你开心地进了门儿,那时候咱们住的还不是现在地大宅子,你抱着我,转了几个圈儿,我记得你说‘我辈岂是蓬篙人’……”
大殿里所有的人仿佛都在听着慕容媛的回忆,大家善意地望着她。
“你提这个做什么,哪一年地事情了?!现在若不是你在这里捣乱,更多的荣华富贵还在后头!你看看这个小皇帝,小小年纪居然想要弹劾我?!我走过地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她拿什么来对付……”秦楚源嗜血地声音戛然而止,他缓缓扭头,只见慕容媛宽大的袖口中露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那殷红的血,正顺着秦楚源朝服上的花纹汩汩地向下流淌,迅速染红了一大片……
秦楚源脚下开始踉跄起来,少年们趁机冲上去将惊魂甫定的太后从阎王殿给拉了回来。
血开始顺着光洁的地板蔓延。
慕容媛望着秦楚源的眼睛,疲惫道:“其实,这十年,妾能陪在夫君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了。所谓白不相离,只不过是前人拿来蒙骗我们这些痴情女子的诗情画意罢了……”她静静地望着秦楚源没有再做挣扎,颓然倒地,接着,猛地举起带着血的匕,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膛……
“姑母!!”慕容秋惊呼一声,满脸惊骇地跪倒在地上。
慕容媛从轮椅上跌下来,伏在秦楚源的身旁,凄然道:“妾本就是命不久矣,先送夫君一程,这便来黄泉路上陪你了……”
上卷 第一四三话 惠帝
“秦楚源系辅大臣、背负先帝重托。任意横行,欺罔顾廉耻,教唆之焚毁清河书院,大罪一。欺君擅权,文武各官、尽出门下。引用内外奸党、致失天下人望。罪二。一切政事、先于私家议定、然后施行。又将兵部、户部启奏官员、带往私门商酌。罪三。倚恃党恶、紊乱国政。所喜荐举、所恶陷害……”
“够了……”我一手撑着重重的脑袋,坐在御书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高寺的宣读,“还是精简一下吧,人都死了,算了算了,他的老母和兄弟姊妹,也都饶了去吧。”
“不可。陛下,除了第一条,其他可都是句句属实,而第一条却又是您特意吩咐……”此刻的御书房内没有外人,高寺有些犹豫地卷起了手中的布帛,等着我的意思。
“那乔大人说这罪是怎么罚的?”我问。
高寺复打开来看了一眼道:“诛九族。”
我心一沉,九族?若是他诛九族,那么连我自己恐怕都包含在里头了,简直是笑话。
“算了,他本人是死罪,至于秦府那帮老小,就该配的配,该充军的充军吧。”我无奈道。然而高寺看着我的眼里却多了一分好笑的神色。难道说他认为我胡的说法很好笑?
“这样不好。”坐在一旁沉默良久的魏如玠终于开口了,“因为我们不知道他的族人中有没有人暗自记了仇,当然我们自然是没有必要担心他威胁到我们什么,不过若是多年后惹出什么麻烦来,谁还记得当年的这笔旧账呢?陛下,这种事情,自古以来也不是一件儿两件儿了。”
我望着魏如玠漆黑幽深的杏仁目,问道:“上卿大人的意思是……?”
魏如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望着手中的茶盏,轻轻地吹了吹浮沫儿,道:“只要是他的族人,只要姓秦,不论老少,通通斩。”
我一愣。把那些老人小孩儿们都给杀了?魏如玠还真干得出来!
“陛下。奴才以为。上卿大人说地极是。”一旁地高寺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魏如玠那边。我顿时孤掌难鸣起来。不得不作出妥协。
而后所要做地。便是跟太后说明我要亲政地事情了。虽然登基那日在先帝灵前承接玉玺地是我没错。可是这么久以来。玉玺一直都是太后代为保管地。那日看到秦楚源坐在这御书房里。拿着玉玺在那儿批阅奏折。我便不由地火大。太后未免太信任他。可到头来。却是这么个她以为可以信任地人。差点儿取了她地性命。
临行前。魏如玠好似瞧出了我心中地耿耿于怀。在我身边道:“为帝王。有许多身不由己。所谓心狠手辣。苛政暴政。都是历史涂抹了太多地颜色。国君之大忌。便是心慈手软。这一点。亦是百姓比不过皇族地地方。”
我当时只不过是略有领悟。
然而在我之后所经历地一些事情中。我终是深刻地体会到了魏如玠话中地深意。
再过几日便是春节了。于是按照大春季不准斩地规定,不过三日,秦府的那些老老小小,以及之前查处的秦楚源的奸党,全都被斩示众了。秦楚源的尸被挂在城门口三天三夜,以儆效尤。
……
秦楚源的彻底倒台,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顿时,曾经与秦楚源勾结的官员悉数获罪,导致许多官职一时间空虚,就连太医院太医裴太医都再次趁这次朝廷大换血而提出告老还乡。户部立马在各个职位安插人员,早已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能面面俱到。这事儿我自是懒得管也管不了,就暂时给放下了。
至于秀贤,她与山主等书院地人一并被开脱了罪名,我曾想过让她搬进宫里来住,好有人可照顾着她。她倒是没有对我摆脸色,而是善意地笑笑,一如她曾经的恬静安然,说要回布庄里陪她娘照顾着店铺便好。
她这么一说,我又想到十三娘了,不由心里一阵辛酸,只是最近宫里的事情多,半步都离开不得。我点点头,只能由着她回到布庄里去。说来,她也好长时间没有好好陪陪她娘了吧?我犹豫再三,终是在秀贤离开前交代了一句:“秀贤,若是可以,找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嫁了吧,下半辈子也好有个倚靠。”话一说出口我立马后悔了,因为秀贤久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而我却已是心乱如麻。
我怀念和她的友情,可我又觉得愧疚。觉得愧疚也便罢了,可她偏又做了让我无法原谅她的事情。可我又何尝不自责?何尝不同情她?秀贤,你我从此一刀两断也罢,免得以后受伤的,依旧是我们两个。
慈宁宫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后殿里不知什么时候请来了女娲娘娘,听慈宁宫地下人说,自从那日以后,太后变了很多,好像也看透了很多,整日在女娲娘娘那儿烧香磕头,对她们这些下人使唤的也少了。平日里的菜色也减了很多,都是些清茶淡饭。
看来这老太婆是真的被她老情人打击到了。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走入慈宁宫的外殿。门外的太监通报过后,我便走了进去。太后坐在金丝楠木椅上,显然已经在等我了。我扫视一旁的案子,平日里摆在上头地鸟笼不知何时换成了一盆文竹。
我请了安,诧异道:“多多呢?”
“遣人给放了。”太后笑了笑,“到底是个生灵,总拴在这儿它心里也不乐意的
我惊讶于老太婆忽然涨高的觉悟,却现此时的她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再仔细一看,她今儿个好像只是薄薄地打了一层粉,不像平日里皆是浓妆艳抹。
“这样也好,养那么个活物,还得每天地伺候它。这么些日子了,倒也连个话也不会说,白白耗了娘娘照顾它这么久的心呐。”我轻描淡写地说着,在太后地手边坐下。
“也不是费哀家的神儿,只是哀家一个人久了,它也算是陪了哀家好一阵子,解解闷儿,总是好地。”太后望着窗外,多少有点儿看破红尘的味道,“想来你父皇离开,也有半年多了,哀家便搬到这慈宁宫,玉坤宫就那么一直空着,每天也就几个太监守着,打扫打扫。”
我知道太后又在提醒我册立皇夫一事了。可如今这般,我从哪里找一个够格地皇夫过来给她?于是我立马转移话题道:“娘娘不妨说说父皇的事儿吧。朕这十几年,都还不曾见到过他呢。”
太后转而望着我,一双凤目仿佛失去了原有地犀利与风采,少顷,她笑道:“你跟他长得很像。”太后说着用指尖若即若离地描着我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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