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转而望着我,一双凤目仿佛失去了原有地犀利与风采,少顷,她笑道:“你跟他长得很像。”太后说着用指尖若即若离地描着我的眉,“这眉,这眼儿,都很像。你父皇年轻地时候就是个很清秀的男人,但他个子高,所以不有半点女气。明帝的时候,你父皇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可身为太子的他,却不得不担下皇位这么个重担。可按照大祖训,登基的时候若是亲政,便是要册立皇后的。于是大婚的那日便是哀家第一次见到了你的父皇。哀家脾气不好,喜欢跟他斗嘴,他总是斗不过哀家,有时候就气嘟嘟地离开了。其实后来才知道,不是他真的说不过哀家,他只是太宽容,让着哀家罢了。”
“那父皇他在朝政上,也是这样包容吗?”
“他是个好皇帝。可终究是太过仁厚了。”太后面上幸福地颜色渐渐淡去,“犯了帝王之大忌。他本想以仁爱治天下,却不知,勤政爱民的唐太宗当年弑父杀兄的时候可没有半点手软。你父皇什么都好,脾气也好,而这恰恰是他最大的缺点。他刚刚登基的时候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儿被叫到慈宁宫问话。那时候他就站在这儿,就这儿。”太后伸手指着我们前方不远处,“虽说不过是个半大娃娃,可毕竟是一国之君,就这么站在这儿,被圣母皇太后训话。他生母走得早,而圣母皇太后毕竟不是先帝的亲生母亲,故而总是要严厉几分的。但你父亲是个聪明地人,只是他不说出来而已。”
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先帝对我母亲的感情,可面对太后,我哪里敢问及我的母亲的事情。我只是这么望着她,听她回忆惠帝的一些琐事。她口中的惠帝,细心,宽厚,儒雅,勤政为民,擅用人。太后口中的惠帝,当年对秦楚源这个比他小的年轻人很是赏识,后来对他也是愈地信任。然而太后并没有提及弘光十二年以后宫中皇子蹊跷死去的事情,这事儿我心里也有些清楚,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所以,皇上,”太后从回忆中醒来,“你今天来找哀家的目的,哀家也是不知道。”
我有些警惕地望着太后,笑道:“太后娘娘是说……”
“你也大了,过了年便满十六了。你父皇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亲政了。所以,这事儿就先张罗张罗,让下面寻个吉日,你亲政吧。”太后说话的时候,有些试探地望着我的眼睛。
太后地主动妥协让我有些吃惊,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太后拍拍我的手背,“你救了哀家一命,以后也不需要哀家整日盯着你了。书院不是说在整顿,这几个月都不能恢复么?你就当是完成了学业,丞相的案子就当是对你亲政前的考验好了。”
我在心底苦笑,这考验也未免有些过于沉重。
“还有一件事情,你这鬼机灵虽一直拖到现在,倒是一刻也不能拖了。”太后沉吟道。
“什,什么事情……娘娘不妨直说?”
“皇夫地人选,皇上可有中意的了?”太后一句话彻底将我问到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不立皇夫,不行合房礼,这亲政一事,恐怕还得向后拖。万恶地大祖训啊,这不折腾人么?!
“其实哀家不妨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皇上。”太后顿了顿道,“其实哀家之前所中意地人选,是肃国公的长儿子,也就是哀家地侄儿,冯尚兮。他和你在一个书院,你也是见过的。一来他父母一直不安分,若是让尚兮坐上皇夫一位,便可以此牵制肃国府的势力,毕竟手边的人可是最容易掌握的。二来,……尚兮这孩子不学无术,胸无大志,自幼除了骄奢放纵,哀家并没有看出他的什么才干。即便是哀家先去了,有如在你身边,肃国公若是想利用尚兮来把持朝政,几乎是不可能。只可惜,没想到清河的一场大火……”
说到这,我忽地心头泛上一阵难言的苦涩。真是造化弄人啊……
“肃国公还有个适龄的儿子,叫冯德兮,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是庶出也便罢了,年纪又比你小,根本不可能顶替尚兮的位置。”太后转而问我,“所以,皇上的意思呢?”
上卷 第一四四话 思来想去,还是他吧
我的意思?哀莫大于心死,我哪里有什么意思。
从慈宁宫返回的时候,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耳边总是回荡着方才太后对我说的话。尤其是最后关于皇夫一事的那些话。她说,在这个时候,最适合做皇夫的人,便是魏如玠了。她想问问我的看法。我唯唯诺诺地敷衍几句,之后便出来了。太后说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否则亲政一事需得推迟,玉玺继续由她暂为保管。
现在的我,终于遇到真正的难题了。不是开玩笑,没人和你闹着玩儿,真的需要册立皇夫了。究竟该怎么办呢?
“陛下,”龙辇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高寺撩起帘子,秀美绝伦的面上笑容清新而明媚,“到了。”
“啊?”我刚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有些不知所措。
高寺笑笑:“您吩咐到和沁宫来,您忘了?”
和沁宫?我怎么随口就让他们把我送到和沁宫来了?对了,皇夫一事,其实,我想听听魏的意见。想到马上要见到他,我忽地有些莫名的忐忑。
我招手示意高寺进来:“先别急,我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高寺点点头,顺从地躬身进了龙辇,站在我的面前,等待我的下文。
“坐吧。”我指了指了一旁地座椅。
“诚惶诚恐。”高寺谦恭着。我却从他地眼神里看不到半点真正地谦恭之色。这个少年虽说在我们面前自称“奴才”。但他平日里举手投足间地一种骨子里地傲慢之气。却是显而易见地。可正是这样一种骨气。让高寺跟其他所有地宫女太监有了一个本质地区别。而他超出常人地智慧与冷静也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只有你我二人。就别这么客气了。坐吧。”
听我这么一说。高寺只是淡淡一笑。倒也不客气地在我斜对面坐下了。
“高寺。……我马上要亲政了。你觉得……我能行吗?”我试图用一种朋友之间地语气与他说话。因为我想听听他真实地想法。
“陛下说笑了。陛下本就是九五之尊。这次权归正主。是人心所向罢了。怎会不行?”
我有些不开心他这种千里之外的语气,于是目光稍稍冷下来,转向别地地方,佯作漫不经心道:“可你应该知道,亲政,便是要册立皇夫了。”话音刚落,余光瞥见高寺果然抬起头来望着我。
“你觉得谁最合适?”我扭头迎上他的目光。
“此乃关乎大的大事,岂是奴才能够妄言地?还请陛下自行定夺吧。”高寺不慌不忙道。
胸口涌上一股没来由的怒意,我一掌拍向明黄色扶手,纵然隔着厚厚的衣袖,依旧磕得我手疼:“我每问你一句,你总是用这种宫中用语来搪塞我。我之所以征求你的意见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挺有思想的人,你救过我好几回,我亦是心存感激。只是如今这时候,我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只不过想听听你给我一些好的建议,而你却总是这么做出卑微地样子来……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我们可以……至少可以算是朋友了,可你总是把我看做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其实这样我也会很累……”一口气对着宠辱不惊的高寺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却似乎没有任何效果。眼前的他颇有些傲慢地低垂着眼,俯视着地上,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嘴角分明带着一丝……一丝嘲笑的意味?
“大胆,你笑什么?!”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难道说我又被他给耍了?!“我……你到底在笑什么?!”
话一出口,高寺精致的面上笑意更浓了,他终于抬眼望向我,忍俊不禁道:“陛下终于脾气了。”
诶?!什么叫“终于脾气了”?!我这么些日子一直都在气着呢!气得很呢!
“你……”我张口正欲咆哮,可喉咙一阵瘙痒,我又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陛下!”高寺脸上的嬉笑神色顿时荡然无存,他立马坐到我身旁,一手拍着我地背替我顺气,另一手掏出帕子轻轻地拖在我的口鼻前,过一阵子后,见我咳嗽渐渐停下来,他轻声问道,“陛下可好些了?”
刚在一鼓作气说那么多话,又咳嗽了好一会儿,这会子心里头堵着的石头好像都被我咳了出来,顿时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让开!离我远点儿,朕……身子骨好得很呢!”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故意道。
高寺默默地站了起来,笑道:“奴才就是要气气陛下,让陛下把心里头的不愉快都说出来,这样才会好受。否则陛下年纪轻轻地,就整日神色凝重,奴才瞧了,心里也不大好受。于是方才奴才顺口就漫不经心地答着陛下的话,没想到陛下倒还真地爆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他的好意,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小感动,高寺这小子果然很会讨好人。估计当初宫里地几位老公公们都是被他这张嘴唬得云里雾里美滋滋的,他才能这么快当上这总管地位子吧?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闷闷地望着窗外,心里却在盘算着究竟该怎么跟魏如玠说。就在这个时候,高寺终于开口道:“陛下,其实这皇夫的位子,最合适的,便是魏上卿大人了。”
我扭头望着他
怎么你们都这么说?”
高寺笑道:“因为陛下掌权初期,需要一个能够时刻在身边辅佐您的有谋略之才的人做皇夫。而身为和您一同从清河书院谋略部出身的魏上卿大人则再合适不过了。加之上卿大人现已身居一品,提拔为皇夫,则不显得唐突。”
我惑地眯了眯眼,问道:“难道在你们看来,‘皇夫’这个位置,除了利益上的权衡,就不代表其他的东西了?……比如,假如我想让一个我喜欢的男人当皇夫呢?只是我喜欢他就好,其他地什么智慧、地位我都不管它,如何?”
高寺显然对我的观念感到有些可笑,尽管他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陛下难道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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