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正是用这个法子把我给救了下来。只是如今这般,国破山河在,活下来不过是背负一个亡国之君的罪名,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在这时,房门吱拉一声被人推了开来。我躺在床上远远地望着门口,只见一个身着普通小太监宫服的人走了进来,帽檐压得极低,瞧不见脸色,迎着光亮只见到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着的食物冒着腾腾的热气。那人疾步走近,把帽子摘下,放在一边的圆木桌上,一张脸面秀逸无比,我这才瞧出来人正是高寺。他平日里穿着大总管的衣服,我这还是头一回瞧见他穿的如此不引人注目。
“我把晌午的饭菜送来了,你们俩就先去歇着吧,今儿个我来伺候她吃……”高寺说着向我这边望过来,这才发觉我早已醒了,他稍稍一愣释重负地一笑,“主子醒了?”
我尚未答话,话头已被慕容秋接了去,她嬉笑道:“阿寺,你倒也知道咱们的辛劳啊!不过你也不瞧瞧,这是本小姐在伺候呢,自然给你家主子养的面色红润的,否则啊还不得骂死我?是吧幕焉?”
苏幕焉但笑不语,只是宠溺地望着慕容秋。
“秋大小姐,我哪儿敢骂您呐!”高寺把托盘在圆桌上放下,笑嘻嘻地准备继续跟慕容秋舌战下去,忽而瞥见我有些诧异的目光,他瞬间收敛了起来只是淡然道,“不跟慕容小姐斗嘴了,再耽搁下去粥都凉了。”说着端起瓷碗就坐了过来。
眼前的这三个我曾经以为并无交集的人,此刻看来,却是这般的熟识。很显然,他们之间彼此很熟且有着一层我并不清楚的联系。可转而一想他们的身份,却又莫名地奇怪了,一个是御医,一个是御前总管,一个是将军的女儿,怎会熟识?
慕容秋小心翼地扶着我坐起来也没有理由跟她计较什么,只是无力地靠着床栏着高寺一口一口递到嘴边儿的流性食物。几口热粥下肚,失落已久的胃里顿时一片暖意融融。不一会儿蟠桃进来报了时辰慕容秋一听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扯着苏幕焉懒散的袖子两人一快一慢地出了门儿。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待人离开,我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高寺,“你能不能把事情的始末跟我讲清楚了?”
高寺看了一蟠桃,将空碗放回托盘,对我微微一笑道:“我哪里知道那两位主子的打算?只不过两位主子见我平日里打点事物顺手,也就把我给换过来照看陛下您,所以陛下不必多心了。”
高寺两句话便把我的问话推出老远,我也就不好再开口询问。
这几日一直呆在这间隐的屋子里,虽说不见阳光心里总是不舒坦,但好在有高寺和蟠桃照顾着,有种跟乾禧宫里一样的熟悉感。然而腹部的伤口在春暖花开的日子果然是有些容易染病,把我久日未犯的肺病又给召唤了出来,起初只是口干喉痒,再往后便是咳嗽不止。这回咳嗽比当初更加痛苦几分。当初只是干咳不已,这会子身上有伤,一咳嗽便牵动着伤口疼得死去活来。我也尽量忍着,因为苏幕焉说止疼的药不能再加剂量了,会伤身子的。每次忍着疼就会憋得脸色惨白,汗流浃背,慕容秋急得直跺脚,有时候甚至破口大骂,全然没了大家闺秀的范儿,而苏幕焉只得皱着眉头细细地在脑中搜刮着系统知识为我疗伤。
只是我在这里,是再也没有见到冯尚兮,魏如玠以及孔夏他们。高寺打听到云麾将军回府疗伤,这阵子都不能下地;冯氏一族那日仗着准备充分,已经在军队的掩护下撤离皇宫;至于魏如玠,高寺坦然他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现在的大邺宫,一切都听从了冀南王的吩咐,所有的御卫军通通换血,戒备更加森严,即便是阳光明媚的日子也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冀南王对外声称女皇帝抱恙,早朝继续,一切朝中事务都由他冀南王代为打理。迫于他的强权、武力攻占,朝堂上下无人吭声,朝中要职也通通换为夜溟教的骨干。听说在宫变后的第二天,南宫韶和便假传圣旨,实行削藩政策,所有亲王一律罢黜,贬为庶民,不从者斩。于是一个黑色系的崭新的朝廷,迅速展开了他的羽翼,蓄势待发。
距离苏幕焉他们口中计划的日子,终于越来越近了,而我的伤,也在苏幕焉等人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起来。
景和二年二月二十一,是事先计划好出宫的日子。出宫的通道以及一切早已由苏幕焉他们打理好,我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坐在马车里,在他们的掩护下,暂时逃离这个早就不属于我的地方。然而真到这一日,长安城连绵的阴雨竟丝毫不知收敛。由于夜溟教夜间守卫森严,而白日里自有很多人活动,故而清晨拂晓变成了我逃离的最佳时机。
在一个空荡无人的巷陌中,我在高寺的搀扶下,登上了一辆在宫中极为常见的宫车。苏幕焉与慕容秋带着满满的憔悴,站在路边为我送行。沱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苏幕焉手中的那把油纸伞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密密麻麻竟如同我心头的涟漪。
“你们不走么?”我细声道。
“我们现在还是夜溟教的人。”苏幕焉一脸轻松地答着,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如今住在乾禧宫里的那个少年,也只不过是个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孩子。
“可是……”我犹豫了,以南宫韶和的聪明才智,万一苏幕焉与慕容秋二人帮我的事情败露了,那么他们的下场将是不堪设想,难道他们就不害怕?难道身为女子的慕容秋也一点儿都不害怕?
辘辘的车轮沿着湿漉漉的石板缓缓滚动起来,我望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望着他们紧紧相扣的十指,于是心中的问,便渐渐有了答案。
上卷 第一百六十话 接应
将在宫外接应我的,是孔春。是那个在新婚之日丢的孔春。我一直在宫里养伤,根本无从得知郭如花的下落,然而她再未回郭府或孔府,却是事实。
雨下得极大。我用帕子捂住口鼻,强忍着自己不咳出声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马车安全出了皇城,奔向绕至郊外的小路,再乔装除了延平门,逃离似乎来得太过容易。一路上蟠桃和高寺都在和颜悦色地告诉我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而蟠桃还特地声明这接应的计划是魏如玠安排的,只要不出差错,一定可以安全离开长安,直抵洛阳城。
洛阳,是那个“二月山城始见花”的洛阳么?魏如玠,忽而消失了许久的魏如玠,这又怎会是他的安排?而我,这次究竟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呢?
再见孔春,他只是穿着一件棕色的极为普通的布衣,乍一看上去,倒有几分类似游行江湖的侠客了。他拿出了一卷布帛,说是魏如玠的手谕,上面记载了我这一路的详细安排以及事先联络好的落脚处。那秀而不失力道的熟悉字体,那详尽细心的完备安排,无一不是我所认识的魏如玠的手笔。我忽而有种被愚弄的错觉,难道说他始终在暗处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还是说,他根本就有着他自己的安排,而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什么时候我开始如此不信任他。而事到如今,面对一脸萧瑟的孔春,除了信任,我又有何选择呢?
我披上斗笠蓑衣,坐上了孔春的枣红色骏马,而高寺和蟠桃,也在此为我送别。如果他二人在宫里平白无故地消失,势必引起南宫韶和的怀疑至那时,倘若南宫韶和知道我没有死,连同苏幕焉与慕容秋,都会受到牵连。
我望了一眼高寺,总觉得习惯了他跟随的日子,而事到如今,就连他,我都要说再见了。可有谁知道下一次真的相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呼呼的风声擦过我的耳,带来密集的雨点。身下的马蹄飞奔在泥泞的小路上哒地溅起浑浊的泥。我紧紧地抓着孔春的衣裳,不安地闭着眼睛,虽说孔春骑马的技术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优秀,然而此时的心境,却夹杂了太多的变迁。从高高在上的女皇,一夜之间成为负伤在身的逃犯,甚至不如自己小时候那般自由自在,这种心境,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描绘的出的?
出了城不久周围的景色已然是一副陌生的样子,我不由担心道:“孔春,下一站在哪里歇脚?这周围荒郊野岭的,可有什么客栈不成?”
孔春未降下驾马的速度,只是侧过脸答道:“回陛下,咱们不能住客栈。再往南走不过十几里路有座凤凰山,那儿有个净业寺,这也是皇夫大人指定的第一处落脚之地。之前我已经联系过那里的主持,一切业已打理妥当。就算是夜溟教的人照着这条路过来,也难以将净业寺搜个遍了体统。”
“……”我不由担心,在南宫韶和那个人的眼里有什么体统可言?而嘴上却没有做无用的反驳,只是淡然道,“孔春啊,出来了就别再叫我陛下了,一来掩人耳目来……你见过哪个当皇上的潦倒至这种境地?”我说着苦笑了起来,而孔春却只是一言不没有回头,我看不出他的情绪。
已经入了终南山地地界儿离凤凰也就不远了。孔春谨慎地放慢了速度。让胯下地马儿稍稍休息竟驮着两个人地重量。又冒着大雨。长久地奔跑下去。这马儿怕也是吃不消地。
我低垂着眼。有些颓败地着马蹄下地小路。雨渐渐停了下来。路边地水坑上也渐渐平息。
我扯了扯孔春地袖子。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出吧。”本以为孔春会立马加快速度。然而事实不仅没有。这枣红色地马反倒是三步两步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我有些惑道。
“阿樱……”孔春缓缓地开口。却是欲言又止。他地眼神直直地望着我们地正前方。
“出什么事儿了……”我小声自言自语着。缓缓地偏过脑袋。让目光越过孔春地肩头向正前方望去。一匹毛色光鲜地纯白色骏马驻足于我们地枣红色马前。挡住了它地去路。目光顺着笔直地马腿一路向上。只见一身着黑色暗花衣衫地少年一手收起身上地蓑衣随意地抛向一边。另一手赞赏地顺着白马地鬃毛轻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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