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求人家来看你一眼么?
于是趁着第二番歌舞的劲头,我默默地沿着边角退出了营帐,在夜幕中匆匆赶回医帐,将今儿的事情写下,从笼子里提了一只信鸽,独自一人朝忘川崖边的方向走去。
我将写好的短信卷成小卷儿,塞进信鸽爪子上拴着的小筒中,一手扶着它洁白的羽毛:“小鸽子,把这封信带给大宫的焚玉姑娘,快去吧。”我展开双手,望着信鸽扑腾着双翼飞起,几点羽绒飘然而落。
自从我离开,焚玉是我在宫里唯一保持联系的人。她是现在宫里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并且她并没有把我的行踪交代于南宫韶和,并一直将宫里的消息传达与我,这一点我真的很感动。
我站在原地良久,顶着湿漉漉的夜晚,凝望着信鸽消失的地方,竟挪不动自己沉重的步子。我这是怎么了。
“不知那信是写给谁的?”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地在我身后响起,我猛地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却浑身一阵颤抖。这声音,分明是……
我回头,借着久违的月色,迎上了那双琥珀一般的眸子。
上卷 第一七五话 坦言
沉默良久,我居然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可是……
我有些拘谨地抱拳道:“何硕见过世子大人。”
“免了。”他冲我扬了扬手,继而走到我的身旁,负手而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猝然打破,碎了一地。难道说他并没有认出我来,只是晚宴后散心才偶然走到这儿来的?方才只是我虚惊一场?
“呃,回世子的话,一封家书。”我呐呐道。
冯尚兮好似根本没有感到我的拘谨与忐忑,仿佛当真只是在与地方一个士卒说话:“哦?家书?”他并没有看我,只是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来军营里多久了?”
“呃……不及半年。”
“今年多大了?”
“十九。”我如实道。
我仿佛听见他强抑制住呼吸地。
“世子大人……是不是感到冷了?”这深秋地夜晚地确是会冷地。我本想以此为借口早些结束这场令人不安地对话。却不料话音刚落。冯尚兮两道犀利地眼神便如刀片一般向我射来。
我怔住。
这气氛未免太令人压抑。
“冷?可能吧。”他轻笑一声。“有一个人。我直以为她早在三年前便死去了。我想了她三年念了她三年。也恨了她三年。可我仍然把她放在心里。固执得像一个傻子。今日我居然又偶然遇见了她。她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地。甚至比当初那个羸弱地小子要硬朗了几分。可她却装作不认得我。何硕。你说若你是我。该怎么做呢?”
他地声音很轻。每一个吐仿佛一个会跳跃地音符。恰到好处地嵌入我地思绪中。纷繁交错。
我感到自己的眼眶有温热的液体在涌动,可是我强忍住内心的涟漪,平静答道:“倘若我是世子当会放过她吧……”
“那倘若我不愿呢?!”他急切地打断我的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倔强的冷戾,依旧没有回头看我。
“……世子大人容小的把话说完。有些人这辈子注定不能在一起即便他们互相喜欢着对方难以割舍,然而物是人非,有些东西一旦过去了真的过去了。时间是可以让人改变的。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我的声音在夜空中化为一缕凄婉,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没有底气。我轻叹一口气等他答话,便抱拳道:“世子大人早些休息,小的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然后抬眼,深深地忘了一眼冯尚兮月光下的背影,仿佛要将这背影刻在脑海中。于是第一滴眼泪滑过脸颊前,转身离开。
忽地,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过我的脖子,乍一用力的整个后背便陷入了一个陌生却熟悉的怀抱中。
“阿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我的名字,仿佛是从他的贝齿中艰难地挤出。
手中的长矛霎时倒地,我的心理防线瞬间溃不成军,眼泪无声而下,我颤声道:“今夕是何夕,请世子放了我吧。”
“如果我说不呢?!”这么一句话,似乎唤醒了当年那个放浪不羁的纨绔少年,身后的男人将我拥得更紧了。
此时此刻,我多么想丢下一切,奋不顾身地反拥住他,告诉他,他一直都在我的心里。可是我不能。几年前的事情,若是现在翻出来,岂不是自揭伤疤?如今倘若跟着感情走,恐怕只能是两败俱伤。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同,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将我们二人分隔在两个不同的立场上。
我有我的理智,你有你的骄傲。我需要完成先帝的夙愿,我需要光复河山,我还要报答苏幕焉与慕容秋的恩情,还有孔夏与十三娘她们,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而你,你的父亲需要你成为他的帮手,需要你替他击败南宫韶和,你还有你新婚的妻子……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企图将他的手臂从我的脖子上拿下来:“世子大人。如今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当初的种种可以理解为年少轻狂,可事到如今,我们背负着自己的使命,人生有太多无可奈何,今日一别,他日可能就会成为敌人,又有谁能预料到一切呢?”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南宫樱?!”他倔强地箍着我的脖子,尖削的下巴抵着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你不过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小兵卒,如果我想要带你走,你以为你的好将军孔夏有理由拦住我么?……想当初你扮作男人,混在书院里,蒙蔽了我的眼睛,让我以为自己是个龙阳之辈。我当然有痛苦过,也有挣扎过。可是为了你,这些我可以不管不顾。后来你我深陷密宫,为了你,若兰宝玉,我也可以不要,却因此险些丢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话说至此,他更加用力地抱紧我,我只感到自己的呼吸都仿佛受到了阻碍,只能听见自己突突的心跳声。不争气的眼泪又是一番汹涌,顺着我的下巴,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可后来我死里逃生,老爹却告诉我,呵,我一直心心念念的这个‘少年’,居然是个女人。真是巾帼让须眉啊,我那时候冷笑,自己被你骗团转,我一辈子都没有被人骗成这个样子!可是当老爹补充道,那个女人就是当今坐在龙椅上俯瞰天下的女皇帝的时候,我真想一刀杀了你!你怎么可以坏到这种程度,怎么可以。你难道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的心是肉做的吗?!”他忽而伸出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咙,咬牙切齿道,“真想现在就杀了你,南宫樱……”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我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做任何挣扎。我知道他不会杀我因为他的手,丝毫没有用力。那指腹贴在脖子上的细腻触感,就仿佛是像在感受我的温度,这种感觉,是不是已经三年没有体会到了?
“对不起,冯尚兮。这几年,我对不住你欠你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搁在心里好久的话。
“接受你的道歉。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有……以后……如果们成了敌人,请你不要手软。”我呜咽道。
“知道了然后呐?几年了就有什么关键的话要对我说的?”他的话里夹杂着深深的怒意。
“没了。”
“没了?!这就没”
“没了。”
他倒吸一口气:“你这死小子……死丫,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他暗骂一声,霸道地过我的肩头使我面对着他。我匆忙地遮掩着自己面上的泪水,生怕被他看见。
“擦什么眼泪!!”他喝止道,“哭都哭了,在的面前还有什么好掩饰的?!要哭后只准在我一人儿面前哭,听到没有?!”
我愣愣地抽泣着,含糊不地应了一声。
面前的男人忽而不再作声,我有些诧异地抬头望他。月光下,他替我理齐额上的刘海,深情而又怜惜地望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遇到他这样的眼神都会溃败如斯,难道说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我心痛而又无奈地垂下眼再看他。
他一手在我的耳旁轻轻摩挲,喃喃道:“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以为我死了,你的日子不依旧是风生水起拥右抱,好不快活?”我终于镇定情绪,冷声道。
“当年得知你的死讯,我一怒之下打了身边的几个侍卫,感觉天都塌了下来。他们都说我跟丢了魂儿似的,他们哪里知道,我根本就等于是死过去了。”面对我的出言不逊,他没有丝毫想要发火的意思,反倒是有一丝开心。我越发觉得此人奇怪得紧。
“可今儿个桂三告诉我角落里有个侍卫瞧着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直到我方才亲眼见着你在我面前活蹦乱跳依旧一副蠢样子,于是我又活过来了。”他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别样满足,“想不到你玩的还是多年前的老把戏,扮成男人。我明儿就把你带回去,就说你是我的俘虏。”
“不成!”我慌忙打断他的话,“不可能!”
他的眉眼间立即浮上戾气:“怎么着?以为我做不到?还是以为我冯氏大营没有这边条件好?”
跟你走就等于我放弃自己已经掌握的一切,对不起,我做不到。
见我半响不回答,冯尚兮渐渐了然,讥讽道:“哦~我知道了,你这个势力的女人,是在担心我打不过南宫韶和那蠢货,你跟着我,反误了卿卿性命吧?”
“不,不是……”我词穷道。
他斜眼睨着我:“野心如此膨胀,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误会就误会吧。我无奈地叹口气:“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望世子大人谅解。至于我是不是个女人,这个问题,别人已经告诉过你了,就不需要我再多嘴了吧?……喂!喂你干什么?!快,还不快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他二话不说,已经将我打横抱起,我扑腾着四肢,却使不上劲儿,即便是有武功,在他这儿忽而也失效了。
见他迅速往绣林的方向走去,我猛地揪住他的衣领:“你要去哪儿?没看到那边儿很黑吗?!”
他邪恶一笑,却没有停下步子:“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