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没有找上知府龚乐林家里去,不见有向龚乐林告发她身世秘密的迹象,否则她真的要翻脸了。
乔致和似乎已经告别锦东府,返回自己的辖地去了,但他将一个随身的小厮留了下来。青云偶尔在府衙后院走动,还能看见他来往于府衙与知府宅第之间,有时也会从后门出入,不知是在做什么。她没工夫理会这些闲事,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周康与刘谢的差事上。
现在所有准备工作已经齐备,今日府衙工房的小吏已经把工具先行送达,明日他们就要出发往吉门子庄去了。
且不说周楠如何依依不舍,想要随他们一同出发,又被婆子们死拦活拦,最后只能眼泪汪汪的放弃,也不说青云如何跟着林三等人一起进行了基础的土地测量实操培训,并分享了一些防晒的小技巧。就在他们出发的那天早上,她连衣服都换好了,正准备骑上自己新买的那匹黑色小母马出发,姜五太太却忽然打发了个婆子来请她去说话。青云担心对方来意不善,不过眼下暂时不能得罪对方,她只得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交代刘二丫两句,随来人去了知府宅处。
姜五太太先是打量了她身上穿的半旧布衣裳几眼,神色有些不明:“青姐儿,你这是要跟着刘大人一道去丈量土地么?这不是你女孩儿家该做的事。”
青云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是去帮忙打个下手罢了,不会给他们添乱的,周大人与干爹他们人手强烈不足,多我一个人,也能轻松些。我们连家里用的下人都带上了呢。没办法,谁叫府衙腾不出更多的人手呢?”
姜五太太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意,反而十分郑重地说:“我听侄儿说过,近来府衙十分忙碌,大部分人手都在忙着为老兵建房子的事。不过我想,即使人手再不足,也用不着你小姑娘家去帮忙,怎的不到外头雇人?”
“外头的哪有自家人用着可靠?”青云皮笑肉不笑地道:“而且这样做也给知府大人省钱了不是?再有哪里缺人手,知府大人也不必为难要如何调人了。承蒙知府大人厚爱,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到周大人与我干爹手上,我们自当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否则岂不是辜负了知府大人的期望?”
姜五太太似乎总算察觉到她话中之意了,很严肃地盯着她看:“青姐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啊。”青云眨眨眼,“姜五太太觉得我误会了什么?”
姜五太太微微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自然是姜五太太。”青云很平静地道:“我虽然称姜九爷为父亲,但实际上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哪怕我的长相有些像姜家人,那也不过是巧合而已。姜家既然不愿意认我,我又怎敢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姜家女呢?因此只能尊称您为五太太了。”
姜五太太低低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里似乎有怨气,可是那日融君与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误会了?融君只是心里有委屈,忍不住发泄出来罢了,发泄过后,一家人还是一家人。你们是姐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姐妹?青云可不觉得姜融君会成为她的姐妹。至于委屈,她也有啊!她委屈大了!
姜五太太又道:“我原来还想着,刘经历要随周通判出门公干,家里只剩下你和楠姑娘两个女孩儿,即便有下人侍候,也叫人担心,索性让侄儿媳妇接你们过来住几日,也好让你与融君多亲近亲近。知道你爱骑马,我还让人准备了好马好鞍,让你们闲时玩耍的。谁知今早上我才听说你要随刘经历出门,实在是吓了一跳。好孩子,咱们这样的人家,日子过得再苦,也不会让女孩儿做粗活,你这又是何必呢?若是为了躲避我们,也不必如此,我不去扰你就是了。”
如果是真的,那她真要谢天谢地了。青云扯出一个笑:“您想太多了,我是真心想要帮干爹的忙,才决定跟他一起出门的。我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这几年多亏干爹照应。他关心我,爱护我,就像亲爹似的,我自然该多为他着想。至于做粗活什么的,我并不觉得委屈。也许我小时候也曾享过几年福,但自打父亲去世,什么活我没做过?什么苦我没受过?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尊贵的千金小姐,半年前还有人觉得我是个村姑呢。您要是觉得这不成体统,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我想您现在,大概也觉得姜峰的女儿很碍眼吧?您放心,我这就在您面前消失。”
姜五太太似乎有些吃惊:“青姐儿……”她想要站起身,但青云还是向她行了一礼,便收起笑容转身向外走,忽然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身形越发瘦弱的姜融君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挡在青云面前:“你对五伯娘是不是太无礼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五伯娘好意关心你,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青云看到她,心里也有些气:“让开,我不想跟你大小姐说话!”
“我不让!”姜融君的眼圈瞬间红了,但没有哭,反而把下巴抬得更高些,“无论二叔曾经做了些什么,无论他是不是无辜,我们谁也不欠他的!你既然认了他为父,就该敬五伯娘为长辈。我还不曾寻你的不是,你反而先对五伯娘无礼了,难不成二叔就不曾教过你什么是礼仪?!”
青云更生气了:“真是对不住,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礼仪!谁叫我失忆了呢?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呢!你还要寻我的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是!我自认为过的够惨的了,如果不是遇上好人,现在只怕还在外头讨饭呢!结果你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莫名其妙地跑出来说我是你仇人,我父亲害死了你父母兄弟,不但冲着我发火,现在连我认得干爹,还有跟我交好的人都不放过了!设了个圈套让周大人与我干爹钻,做得好了,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就活该他们倒霉,他们还要感念知府大人的信任呢!你现在还要挑我的刺?真是神经病!你最好认清楚,谁才是你的仇人!谁杀了你的全家!你不去找真正的仇人算账,光捏我这个软柿子算什么?!”
姜融君气得全身发抖:“你……你胡说什么?谁设圈套了?!”
“你不认我也奈何不了你,谁较你如今有靠山呢?!”青云冷哼一声,“你现在得意了,满肚子的怨气终于找到发泄的地儿了,可实际上不也还是欺软怕硬吗?你觉得自己委屈,我还委屈呢!你好歹还知道仇人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甩袖就往外走,不管姜融君在后头如何叫唤,也当听不到。对这种心里认定了歪理,坚决要算计陷害自己的人,她还没空跟对方废话呢!不跟对方把话挑明了,只怕人家还要端着一副大度模样跟你演戏!
姜融君见你摔手就走,忍不住哭着向姜五太太投诉:“五伯娘,你看她那副嘴脸……”
姜五太太紧紧皱着眉头:“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莫非是陈通判临时调动周通判手下吏员的事?可你表兄不是说过,那是陈通判自作主张么?但建房一事确实是府衙当前要务,眼下赶工要紧,你表兄暂时不好说陈通判什么,横竖周通判与刘经历都是能干的,定能把差事做好,怎的青姐儿反而想歪了呢?当初会把周通判与刘经历从清河调来,是因为乔大人的大力推荐,因此你表兄才如此信任他们的能力,只是乔大人要求别把这件事外传,你表兄就没提,想不到周通判他们却误会了……”
青云对姜五太太的这番话一无所知,她气冲冲地出了知府宅,便迅速归队了。周康与刘谢带着钟淮、两名吏员,以及一大群身强力壮的男女仆妇,各人或骑马,或坐车,随时就要出发。
周楠紧紧拉住青云的手,含泪对周康道:“父亲,刘叔,钟先生,还有青姐儿,你们一定要保重……有什么事千万要捎信回来。”
“知道了,不必再啰嗦。”周康翻身上了马,“吉门子庄离城不过二十来里,家里若有事,就派人来告诉一声。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向邓照磨的太太求助,再者,关通判家与吴推官家也是常来往的。要照看好家里,保重身体,别让父亲挂心。”
周楠泪眼汪汪地点头应了。青云与她再次告别,便也跟着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外驰去。
第二十八章 丈量
锦东府衙的工房书吏马留安,是个三十多岁的读书人,他是锦城府人士,算是半个本地人了,家中原也是世代耕读人家,在锦城府有些名声。只可惜他本人是个老童生,努力了十多年也未能考上秀才,家里人便托了关系,让他进了新开衙的锦东府做个小吏,慢慢熬资历搏升迁。他在文书上有些专长,很容易就成为了工房骨干,小日子过得不错,只可惜好梦不长。
锦东府领了朝廷的命令,要负责即将迁来的数万老兵的衣食住行,其中房屋是大项,早在年初朝廷有风声传来时,锦东知府龚乐林就命人开始动工了,负责此事的是主管水利、营造等事务的陈通判。这位陈通判来历不小,据说是当朝工部侍郎的堂兄弟,也有亲戚在户部任职,有他出面,无论工部还是户部,都不会给锦东府添麻烦,钱款与材料都是充足的。马留安的家人特地将他塞进锦东府工房,也有借这位陈通判大人之力,为他铺路的意思。
不过陈通判虽然有十分给力的人脉关系,个人能力却有些问题。龚知府把给老兵建房子的事交给他,有足够的钱财与材料,数千工匠忙了三个月下来,居然只建好三四百间屋子,据说有些还建得不够坚固,没法住人。龚知府再一查账目,有几笔款子的去向不清不楚的,分明有猫腻,找了陈通判来问,他又说不清楚,因为他对这方面的工作不怎么擅长,所以都交给手下的师爷去办了。碰巧,他平日里十分倚重的一位师爷,前些日子报说家里来信,老母病重,已经辞去了。这位师爷不在,他就无法解释账簿上的每一笔支出,无论谁问都是一问三不知。问起那师爷家乡何处,他却又忘了!
龚知府为此差点儿没气炸,一边命人将陈通判手下另外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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