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轻点一下他的脑门,“傻孩子,不过就是换了一身衣裳而已,哪有什么不认得的?”
铁头闻言,很是可爱的一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还不忘用眼角余光瞄向田氏的身后。
田氏从陶罐里舀了两大勺的砂糖给他,并且嘱咐道:“厨房里有煮好的菜汤,等会儿,你们爷俩就着烙饼吃吧。”
铁头闻言,连连点头,他肚子正饿得很呢。不过,这会还不是吃饭的时候,爹爹还等着这碗糖水呢。昨天半夜,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见爹爹扛着一只大麻布袋袋子回来。不过,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什么山货,而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他昏迷不醒,气若游丝,虚弱地连喘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一想到这里,铁头不敢拖沓,忙又偷瞧了几眼宋欢颜,跟着提了一壶热水回到屋里。
这会天色已经大亮,屋中却还点着油灯,王盛将袖口高高挽起,正在用湿毛巾给躺在炕上的人擦脸擦身。
铁头往糖碗里倒了点热水,跟着端到炕边放好,轻声问道:“爹,他不会死在这里吧?”
王盛闻言,扭头看了儿子一眼,有些责怪道:“不许胡说八道。”按说算算时辰,蒙汗药的药劲儿早该过了,可这孩子怎么还没有醒来?
铁头不敢再出声,低头打量着那名小乞丐,突然发现他左边的肩膀上有一大块青黑色纹身,几乎覆盖住了他的左肩,而那纹身竟是一只呲着獠牙,栩栩如生的老虎头。
**********
保和堂。
何成春待见田氏和宋欢颜出现在自己眼前,着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她们总算是过来了。
他亲自上前迎接,大家互相见了礼,田氏将带来的糕饼递过去,客气道:“一点心意,拿去给孩子们吃吧。”
何成春含笑接过,一面让着她们祖孙俩入座吃茶,一面吩咐小厮关上药铺大门,看来是不准备再接诊了。
田氏见状,不禁客气了一句:“真是打扰了。”
何成春闻此,微微摇头,脸色黯了黯。哪里有什么打扰,算算日子,保和堂已经半个月没有病患上门求诊了。
彼此客套了几句,忽听从内堂跑出来一名神情慌张的小厮,气喘吁吁道:“老爷,老爷。”
何成春见小厮突然冲了进来,还这么一路嚷嚷着,不禁皱起眉头道:“大黄,怎么回事儿?如此冒冒失失的没有规矩。”
大黄顾不得为自己的莽撞辩解,只是急忙回道:“不好了,老爷!老太爷他气喘的毛病又犯了,您快去看看吧。”
何成春闻言,“啪”地一下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发病了呢?”
大黄垂下眼睑,语气略显惭愧道:“回老爷,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刚把药端进去,老太爷就喘得昏了过去。”
“赶紧去把我的针匣子取来,顺道请夫人过来招待客人。”何成春见事不妙,匆匆向田氏拱了拱手示意,便携着小厮一溜小跑着往内堂走去。
田氏见状,轻轻地握住了孙女微凉的小手,宋欢颜不由也有几分紧张,下意识地往田氏的身边靠了靠。
不一会儿,从内间里走出一位窈窕娇娆的妇人,柳叶眉,丹凤眼,精气神儿十足,满脸的浓妆直让宋欢颜看得微微吃惊,尤其是那快能滴出血来的莹莹红唇。她身上的打扮也是十分艳丽,一头乌黑的青丝盘成垂马鬟,配衬着金光光闪闪的发饰。
虽然离着还有几步的距离,但宋欢颜还是能闻到从她身上飘散而来的阵阵胭脂香味,浓密的长睫毛微微垂下,暗摒了一口气。
好一个艳丽的美妇人!就是打扮得太过头了,看着有些俗气,宋欢颜心道:想来,这一位应该就是自己的大舅母了。
昨儿一见何成春,宋欢颜就隐隐察觉出何家的不如意,今天过来这里再看,果然也是冷冷清清的,毫无生意。不过,待见自己舅母这身富贵逼人的打扮,倒有些意外。
正所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十年的老店堂自然根基深厚,还是不容小觑的。
记得曾听田氏说过,何老爷家中世代行医,到了长子何成春这辈已经是第四代了。
不过,何成春天赋平平,着实少了几分学医的灵气,为此,何老爷没少操心上火发脾气。何成春的性情老实木讷,平时寡言少语,不会讨得老爷子的欢心。所以,日子一直过得比较憋屈辛苦。后来,何老爷无意间找到了宋青这棵好苗子,何成春方才有了几天清闲日子过,还娶了胡裁缝的长女为妻。只可惜,天妒英才,宋青英年早去,身为长子的他,还是躲不掉扛起保和堂这副重担,躲不掉那无能败家的名声。
见自己的思绪扯得有些远了,宋欢颜立即回过神来,重新抬眸,望向舅母胡氏。
胡氏施施然来到田氏跟前,脸上带着三分淡淡的笑意,俯了俯身道:“亲家奶奶,您来了。”说完,一双丹凤眼往宋欢颜的身上瞧去,乌黑的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诧。没想到,几年的功夫没见着,这孩子竟出落得这么水灵,只可惜是个命盘不好的。
田氏回以一笑,同她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家常近况。待见,孙女那圆亮的眼眸正盯着她看,便介绍起来道:“颜儿,这是你的舅母。”
胡氏闻言,笑盈盈地看着宋欢颜,轻声问道:“你就是欢颜吧?一晃不见,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说完,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即又从自己袖兜里拿出小荷包,倒出一些圆滚滚的糖粒塞进她的掌心。“喏,这个给你吃。”
宋欢颜本就不是认生的孩子,这会见她这般语调柔和,倒也不扭捏,握住手心里的糖球,缓缓施礼,声调一如往常般柔和平顺:“多谢舅母,颜儿给舅母请安。”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礼。”胡氏依旧淡淡笑着,跟着让着她们二人重新落座吃茶,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去取些点心过来。
小丫鬟领话而去,谁知,还未等踏进内间,就又急匆匆地退了回来。“夫人,大少爷过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宋欢颜便听到一个夹杂着怨气的声音:“这究竟是搞什么名堂,爹的脑袋瓜子是不是坏了?干嘛要请那个丧门星过来?真真是犯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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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探病(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却是来者不善。宋欢颜机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立刻顺着声音来源望过去。
堂内三人同时回头,只见一名身形单薄的锦衣少年拄着木拐,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他板着脸,皱着眉,似乎正在气头上,用充满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坐在娘亲身边的那一老一少。
片刻错愕之后,胡氏最先从座位上站起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儿子,语气责怪道:“福官儿,你怎么能私自下床呢?”说完,又瞧了瞧田氏和宋欢颜,含笑介绍道:“亲家奶奶,这就是我那儿子,大名叫福官儿。”
田氏闻言,忙领着宋欢颜也跟着站了起来。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口打招呼,就听那何福官继续说道:“娘,您这会怎么也和爹一个鼻孔出气了呢!”他一面说,一面睇着对面那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暗道:果然是一脸祸害相。
福官?何福官?如此好寓意的名字,配给这样目中无人的家伙,真是白白糟蹋了。宋欢颜见他这般充满敌意,倒也省去了自己的那句问候,收回目光,再不去瞧那人一眼。
田氏也觉得脸上有几分挂不住,心想,性情拘谨老实的何成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儿子。
胡氏果然凝起眉来:“福官儿,休得无礼。亲家奶奶是你的长辈,欢颜是你的表妹,赶紧过来请安问好才是。”
何福官望着母亲,满脸不愿,胡氏见状,面露愠怒,又瞪了他一眼。“你还不赶紧过来请安?”
“大家也瞧见了,我是个腿脚不灵便的,所以这礼节就免了吧。”何福官说完这话,索性拄着木拐,大大方方的自己个儿坐到桌旁去吃点心。
胡氏见此,脸色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稍显尴尬地看着田氏,羞惭道:“福官儿的腿脚不好,还有些认生,怕是叫我给宠坏了,还请亲家奶奶多多包涵。”
田氏闻言,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微微摇头,和和气气地露出一抹浅笑。
宋欢颜在旁,待听舅母胡氏就这样不痛不痒的一语带过,不禁想到了一句话:“慈母多败儿!”
又过了一会儿,何成春重新回到厅堂,邀请着田氏和宋欢颜过去内院探望老爷子。何成春满脸焦急,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手里还是攥着那条旧手帕,时不时地擦一下。
宋欢颜不紧不慢地跟在田氏的身后,此时,她无心观赏院子里的布景摆设,安安静静地随着舅舅舅母来到何老爷的寝房。
何福官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有小丫鬟想过来搀扶,却被他用恶狠狠的目光给瞪了回去,“我不是残废,不用你们多事儿!都滚一边呆着去!”
一赶到寝房门外,侯在屋内的丫鬟就掀开厚重的门帘相迎,宋欢颜立即闻见一股子苦涩的中药味,由此可见,住在这里的人平日吃药的分量是相当的重了。
何成春将宋欢颜带到床榻旁,轻声说道:“爹,您的外孙女来看您了。”
何老爷闻言,深抽了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望向儿子带来的那个小女孩,先是怔了怔,继而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欣慰而又诧异地说:“像,真像!”说完,百般滋味全涌上心头,不禁淌下两行老泪。
宋欢颜看着他那张被病魔摧残的脸上呈现出恐怖的苍白,可以推想的出他气喘的严重性,恐怕是早已有了心力衰竭,供血不足的症状。
许是,看见自己的老父如此激动落泪,何成春也不由微红了眼眶,轻声劝道:“爹,您这会可不能激动,万一再复发可就不好了。”
胡氏站在大家的最后面,故意从自己袖中抽出手绢擦擦眼角,却只擦下来一块淡淡的胭脂粉。
忽然,何老爷子抬起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宋欢颜,呼吸粗浅不一。
宋欢颜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轻轻地推了自己一下,于是,下意识地反握住了那只苍老的手,强露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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