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姑娘,”虽是冬天,陈喜仍跑得满头大汗,他也递上一个包袱,“少爷知道你要走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看罗莎丽亚不接,陈喜忙解释:“这只是我们三和斋做的一些点心,少爷请你带着路上吃,他说,太贵重的东西你一定不肯收,但他吃了太白居不少点心,临别时也请姑娘尝尝三和斋的。”
罗莎丽亚这才收下:“替我谢谢你家少爷。”陈惜光是个有心人,只可惜自己始终对他无意。
肯收下就好,陈喜放心了,进一步帮陈惜光解释:“罗姑娘,我家少爷不是不想来送你,事实上,从这个月初一起,他就没离开陈府。”
“你家少爷不舒服吗?”罗莎丽亚关心地询问,毕竟陈惜光对她还不错,也不讨人厌。
“那倒不是,”看罗莎丽亚关心陈惜光,陈喜很高兴,他详细解释:“罗姑娘,你不知道,陈家从祖上就传下一项规矩,每年的腊月,陈家年满十五岁的嫡系子嗣,不论男女,都要为三和斋做出一样新点心,否则明年的例钱减半,连续三年都做不出,将逐出嫡系行列,以后分家产,或女孩的嫁妆,都没份了。但每年做出的新点心,要是都例在第一名,那就等于是内定的继承人了。”
而陈惜光已经连续两年输给自己的妹妹了,他自己不在乎,夫人却下狠心将他关在家里,做不出来就不让他出门。当然,这么丢脸的事,陈喜是不会说的。
“这个规矩不错啊。”罗莎丽亚由衷称赞,优胜劣汰,难怪三和斋可以成为长安城最大的点心店。
“是的。”陈喜苦笑,规矩是不错,但少爷可不争气。
看陈喜的表情,罗莎丽亚心中也了然,“这个,”她取出十色花花糖的图纸和笔记,交给陈喜,“请把它带给你家少爷。”就当是还这点心的人情吧。
“好的,我一定带到。”陈喜喜出望外,他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只带声“谢谢”回去,让少爷怨他不会办事。
……
唐武德七年,
(公元624年),
十一月,
罗莎丽亚在长安城待了还不到一年,便被逼着离开。
有人说,舍不得离开一座城市是舍不得那里的人,罗莎丽亚和大丫她们相处愉快,但人家也不需要她多么牵挂,所以她离开京城,并没有多舍不得。
。
第十六章 十色花花糖(下)
罗莎丽亚不在乎,陆氏母子却深感抱歉,人家姑娘刚在长安城站住脚,就受了自己的连累,不得不离开。
“罗姑娘,你家乡在哪儿呀?”陆氏握着罗莎丽亚的手,温声问道。认识这么久,她们还不知道罗莎丽亚是哪里人呢,要是她家乡还有亲人,那把她平安送回去,也是一种补偿。
“我家乡?听我父亲说,祖籍应该是山西,后来逃难到了北京,因为厨艺好,就在北京落了脚。山西我从来也没回去过,也不知具体在哪儿。”罗莎丽亚回忆,祖先离开山西是清朝康熙年间,然后在北京开饭馆,乾隆年间成为御厨,这都几百年了,别说她了,就是她爷爷的爷爷也不清楚祖上是从山西什么地方过来的。
“北京?”陆氏母子茫然,“那是什么地方?”她们从没听说过。
“就是幽州那一带。”罗莎丽亚反应过来,唐朝时哪有北京这个名字。
“你是说顺州那儿吧?”陆氏根据罗莎丽亚的胡人血统猜测,前朝开皇年间突厥可汗曾率领八部归附,朝廷将其安置在涿郡(注1)附近,并将该地命名为“顺州”。其中不少突厥人就在那时与汉人通婚。
“差不多。”罗莎丽亚点头,其实她家住在海淀区,而陆氏说的应该是现在的顺义区,不过海淀区是在明朝才有人居住的,反正都是在北京,她也不用那么计较。
“那你在幽州还有什么亲人吗?”陆氏继续问。
“我家人现在应该在法兰西。”她走之前,正是法国的美食节开幕,家人的确不在北京。
“法兰西?”这又是没听过的词语。
“那是我母亲的家乡,离这儿很远的,比到西域都远,得飘扬过海。”她无法向唐朝人解释什么叫欧洲,什么是英吉利海峡,什么又是阿尔卑斯山脉、比利牛斯山脉,只能简短这么说明。
“这么说…你父母…都不是突厥人?”一个祖籍山西,一个比西域还远,跟突厥根本无关。
“不是。”罗莎丽亚很肯定地摇头,现在的土耳其人据说有着突厥血统,但法国人并没有。
“那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的?”从法兰西飘扬过海才能到中原,那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过来的?
“我是乘船来的,”确定的说,是飞船,“可是半路上船坏了,我侥幸才脱险,可不知怎样才能再回家?”罗莎丽亚着实心酸,如果局里还以为她在唐宝应一年,那可怎么办?
海难!陆氏母子只以为她是坐船遇险,可法兰西既然这么远,如何送她回去?看罗莎丽亚伤心,陆氏柔声劝慰:“好孩子,要不咱们先去幽州看看,说不定能碰上熟人。再去各地的码头,也说不定能遇上船只,送你回法兰西。”
就算真有船去法兰西,此法兰西也不是彼法兰西,不过罗莎丽亚还是同意与陆氏母子同行,反正自己在唐朝也是人生地不熟,而且这母子二人随遇而安的性子与她很投缘。
“这是罗姑娘让你给我的?”陈惜光翻阅笔记。
“是的。”陈喜回道。
“她还说什么了?”没能亲自送行,陈惜光颇为遗憾。
“罗姑娘让我谢谢少爷,没见到少爷,她也很难过,不过听说少爷要为三和斋制作新点心,她也能理解,说请少爷多多努力,她相信少爷一定会赢的。”陈喜这番话有真有假,但他说得面不改色。
“她知道我要制新点心,然后把这笔记给我?”陈惜光精神一振。
陈喜点头。
身为点心世家的传人,陈惜光如何会看不懂这笔记,此刻,他捧着笔记的手都有些发抖了,这是什么?这是伊人的心啊!
……
“少爷,”陈喜打着呵欠劝陈惜光,“已经快子时了,你天亮再看吧。”自从他把罗姑娘的笔记交给陈惜光,陈惜光就这么一直看着,连晚饭都是他端过来,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陈喜就不明白,这总共就四、五页纸,用得着看这么久吗?
“你说的对,”陈惜光站起来,“再看下去也不过是纸上谈兵,陈喜,你去找赵师傅和吴师傅来。”赵师傅是制造点心模具的高手,吴师傅是熬糖技术最好的,他们都是三和斋的老人,要想按笔记做好十色花花糖,少不了他们帮忙。
“现在吗?”陈喜吓一跳。这可是半夜啊!
“对,现在,让他们去伙房等我。”陈惜光开始换衣服。
伙房!?陈喜又吓了一跳,记忆中,少爷有几年没去过伙房了?!由于太过吃惊,加上睡眠不足导致的精神恍惚,陈喜忘了再劝少爷等到天亮,答应着就出了门。
……
这个时间被人叫起床,来到伙房,虽然是冬天,赵师傅和吴师傅还是一肚子火,但谁让他们领着陈家的工钱呢,大少爷的话怎能不听。
伙房里等着的陈惜光仍是一身锦绣衣衫,哪有一点要动手做点心的样子,想到恍惚着神情来叫他们的陈喜,赵师傅和吴师傅心里犯起了嘀咕,大少爷不会是让夫人逼急了,逼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半夜三更,陈惜光却精神抖擞,他先递给赵师傅一张图纸:“赵师傅,你能做出这上面画着的花样吗?”
赵师傅一细看图纸,精神顿时来了:“可以,嗯,没问题。”画图的人是行家,大小,尺寸,都细细标好,对木匠而言,这样的图样最容易做。
陈惜光点头,再问吴师傅:“吴师傅,如果在糖里放进果料,要放多少才能让果馅不露出来?”
“这个…那得具体看是哪种果馅,而且饴糖做皮可不比面粉做皮好包些。”吴师傅沉吟道。
“那我们就亲自试一下。”陈惜光挽袖子,“赵师傅做模具,吴师傅熬糖,我去切水果拌馅。”
“大少爷,你就穿这衣服?”看陈惜光真准备亲自动手,两位师傅好心提醒他。
“我没找到外套。”陈惜光翻箱倒柜也没找到来伙房干活专用的外套,他也没办法。
陈喜在旁边只当没听见,少爷几年没去伙房,那外套早就小了不要了,他要找得着才怪,不过当着两位师傅,还是要给少爷留面子的。
……
腊月初一,
在陈家主屋的正厅里,陈家主事的女主人陈氏双慧夫人正襟危坐,主持这次的点心比赛。
说是比赛,但参赛的也不过是陈家兄妹二人,经过连年战乱,身为百年老店的陈家也人丁稀少起来,看着一双儿女,陈夫人外表威严,心中却一阵酸楚,正因为人少了,孩子们也没了好胜心,这对三和斋的发展可不好,是不是应改改祖制,让旁系亲戚的孩子都来参加?
“母亲,”在众人面前,陈惜芳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礼仪无可挑剔,“请您品尝我做的咸蝴蝶卷。”历来的比赛,陈惜芳都信心满满,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对手。
看着女儿信心十足的笑脸,陈夫人不动声色地尝了一口咸蝴蝶卷,问道:“这蝴蝶卷的原料是什么?”
“面粉,油,麻酱,椒盐,用三成发面,七成死面,对好碱,分成小块,取一小块面揉均擀成约3分厚的长条片形,抹上麻酱,一边由上向下卷二层,另一边由下向上卷,直卷到上边两头对齐了,然后用刀切成长形块,一块面切成四块,每4块对在一起,当中用筷子夹一下,夹成蝴蝶形,放入烤盘中,烤熟。”
这咸蝴蝶卷是陈惜芳亲手所做,所有步骤她自然一清两楚,此时说出来,旁人听了也纷纷点头,今天的比赛又是小姐胜了。
陈夫人脸上不见笑容:“我记得你去年做的是盘头卷?”
陈惜芳一怔,才低头答道:“是的。”
陈夫人点头,女儿聪明,一句话就能听出意思来,但瞧旁人的表情,她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盘头卷用料是面粉,发面,饴糖,麻酱,油,其做法和蝴蝶卷类似,只一个是甜的,一个是咸的,一个盘起来,一个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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