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炷香时辰,堂内弟子陆陆续续前来拜见苏星海,顺道问候小柳提及的“受了风寒卧病在床由堂主亲自问诊的小香小兄弟”,苏星海细细询问堂中诸事,打发走所有人,才解了小香哑穴,问道:“如何?可有认出是谁?”
小香眨了眨眼,摇头笑道:“我不记得啦,夜里黑灯瞎火,瞧不清楚。”
小柳早将事情一五一十向苏星海说了,瞪眼急道:“咦,你不是说听见他说话?”苏星海颔首:“你若认出来了,但说无妨。”
“或许是采花贼?瞧见床上躺着的不是大美人,是个小叫花子,便怒极生恨……”小香笑呵呵地胡乱编造一通,见苏星海目光湛然、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不由心里咯噔一声,收敛嬉皮笑脸的神色垂眼道,“事情过去就过去罢,若是他再犯,再罚他不迟。”
苏星海挑了挑眉,也就不再往下追问,只淡淡道:“你以后若是要栽跟头,也是栽在这心软宽厚上头。”
小香偏首笑了笑,默然不语。
七星堂中弟子大多吃过聂小香的亏,一个个都嫌她奸猾伶俐,心里讨厌,拳脚功夫上又死活比不过她,不知道又添了几分厌恶;只有沈清风待她和小柳极好,不勉强他们二人穿着打扮与七星堂弟子一般,却也另外置办了几件干净衣裳给他俩,这大半年里,也给小香缝过几回衣裳买过几盒糕点。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小香都记在了心底。
当天傍晚时在饭堂见到沈清风,小香只当做毫不知情,若无其事地老远便出声招呼,沈清风也是好能耐,照旧端着一副春风春雨一般的温和脸庞,亲手端了一盅萝卜排骨汤送到小香跟前,笑道:“聂兄弟病弱体虚,需得好好补一补。”
小香连声道谢,笑得龇牙咧嘴灿烂无比,沈清风一转身,她便趁不情不愿坐在近处的七星堂弟子不注意,偷梁换柱换了别人面前的排骨汤来喝。
第二天一早在后院练完剑法回屋,便听说有个新来的弟子昨晚上蹿稀一整夜,直拉得菊花也残了,腿脚也废了,大冬天的,差点一头栽进茅房里出不来。
在荷池边遇见沈清风时,小香还在笑,腮帮子也笑疼了,远远地瞧见那张俊俏雪白的脸上莫名别扭恼火的神色,这才稍微收敛些,规规矩矩唤了声沈师兄,两人都是好本事,虚情假意你来我往胡乱应付一场,各自甩着袖子笑着走了。
冰消雪融,冬去春至,很快又是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七千字,我可以去史一史了……晚上起码还有一更,有兴趣的童鞋可以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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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主
又是一年春来到,桃红依旧,竹青如昔。荷池的薄冰早早化了,粼粼水面探出一两枝碧青翠绿的新荷,小香整日没事就蹲在荷池边拿蚯蚓串了饵钓池子里的小鲫鱼,七星堂弟子自然是愤愤不平,三天两头向苏星海告状,这天傍晚时饭桌上每人一碗鲜香美味的鲫鱼汤灌下肚去,再没人多嘴多舌说半个不字。
小香翘着二郎腿坐在桃树上剔牙,乐呵呵地对树下小柳道:“小柳你瞧见沈师兄的脸色没,都可以开染坊了!”
沈清风和聂小香就是一对奇人,人前和睦得像是自家兄弟,背后各自动手脚明争暗斗,别人不知道,小柳心里却是像明镜一般清楚。这几个月来,也亏得分了心思防备沈清风,小香才不再拼了命练剑,也不再时时露出抑郁的神色,算来倒是沈清风的大功一件。
小柳笑了笑没作声,苏星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树下来,抬头笑道:“你这脾气该改一改了,若是跟人闹了矛盾,犯不着拿这池子里的鱼撒气。”
几天前小香刚在沈清风手里栽了个跟头,钓鱼玩是假,想气死沈清风是真,七星堂大弟子要管的事杂七杂八,这满池子的鱼也是他的事,沈清风越宝贝,小香越想糟蹋,一怒之下天天守着荷池钓鱼,反正除了苏星海,谁也动不了她。
沈清风那夜迷倒聂小香,下手不成反被伤了手臂,隔天知道必然被认出,原本抱着一死的决心去见苏星海,小香却只是朝他眨了眨眼,并未点破,此后更是越发谨慎小心,再没在他跟前露出丁点破绽空门。两人明争暗斗到今天,多是小香占上风,聂小香古灵精怪调皮捣蛋天下第一,世上除了聂三恐怕再无别人能制住,沈清风每每被捉弄了,气得怒发冲冠内伤不已,却又毫无办法,怨怒积郁心中,更是讨厌小香。
今晚沈清风难得脸色黑得像锅底灰一样难看,苏星海也看在了眼里。
小香也不解释,笑嘻嘻道:“你不让我钓鱼,那我不钓就是啦。”
第二天果真不去钓鱼了,搬了条长凳躺到树下晒太阳,外人看着是偷懒睡觉,却是她闭了眼在练星罗流转的内息吐纳。
有几个爱拍沈清风马屁的七星堂弟子悄悄便去报信,如此这般说罢,谄媚地笑道:“大师兄有师父撑腰,功夫又好,就是今后堂主换人,也轮不到这脏兮兮的小叫花子,师叔再宠着她也没用。”
七星堂堂主要换人做的消息早几天就传了出来,小柳这段时日在堂中跟着苏星海跑腿办事,听了些鸡零狗碎的风声,说给小香听,她只是翻了翻眼睛道:“又不给你我做,管那闲事做什么。”
照旧还是鸡鸣就往后院练剑,午后便去池边默练吐纳,偶尔停下休息,望着满池荷叶碧青,不由就想起桃花镇桃花溪边一丛丛的翠竹,黯然神伤。
转眼已是三月末,江湖还是那个喧嚣的江湖,一夜之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是少林方丈灵智大师圆寂,再是武当云鸿道长病重,无巧不巧,丐帮南长老楚落雁又身染恶疾卧病在床,安静了一阵的江南武林顿时如同开了锅,闹腾起来。
四年一届武林大会,五年一届丐帮大会,缺了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光彩大减;尤其是丐帮,南长老楚落雁北长老萧归鸿二分丐帮天下,除去老帮主与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在武林中当数楚落雁萧归鸿最有声望,楚落雁这一病重不知哪年才得好转,南长老人选也未定好,江南丐帮众弟子心中惶惶,生怕从此声势不如北帮萧归鸿。
好在楚落雁这老小子早有打算,病怏怏地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师弟苏星海,这才喉头痰响翻了翻眼睛嗝了屁。
两日后,七星堂。
碧波粼粼,荷叶青青,桃红映了满树嫣然,苏星海立在树下朝上看,只瞧见绵密如雪的花瓣间落下几绺乌发,笑着唤了声小香。花枝微微颤动,探出一张娇俏清丽的脸,正是躲在桃树上揣摩星罗流转内息运调的聂小香。
“哟,苏长老!”小香满面调侃之意,有意将长老二字拖得极长,婉转缭绕,像一把青翠欲滴的藤蔓,轻轻勾住了苏星海心底的某处。
清早的日光落了苏星海一身,白衣翩然镶了一圈淡金色光晕,越发显得苏星海剑眉星目、气宇出尘。小香斜靠在树上望着他,蓦地想起不知在何处的聂三,心中一涩,连忙嘻嘻笑道:“大哥回来是要交代七星堂的事?”
苏星海对她隐约有意,聂小香也不是傻子,干脆叫他大哥,也是暗中断了这份心思,但男女情事却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她无意,阻拦不得别人有情。聂三什么都教了她,唯独感情之事一星半点也没提及,于此事聂小香便是一张雪白宣纸,聂三默默收拢在怀中,旁人并无机会落上一笔。
十七岁的年纪就如同满树的桃花,盛放嫣然,小香又长高了两三寸,一张雪白中泛着桃红的俏脸明净得如同月夜下净植的莲花,黑白分明的眸子越发清澈灵动,细长眼尾微微挑起了,有了些许少女的妩媚。
苏星海悠远的目光落到池中半开的白莲上,沉吟片刻道:“半月前聂沉璧现身西北祁连山下,蜀中七雄追杀不成,反被废去一身武功。”
小香兴致缺缺,二郎腿翘得老高,随意抖了抖便震得满树桃花纷纷落下,一面笑嘻嘻看着落花如雨一面随口道:“哦,祖上积德不够,废了功夫也是活该倒霉。”心里却暗道:蜀中七雄一向臭名昭彰,师父怎么不顺手一剑一个串了得了。
苏星海面上带着好奇,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师父还活着,难道你不高兴?”
小香吊儿郎当叼了枝桃花在嘴角,斜他一眼颇为奇怪道:“当然高兴,省得我日日夜夜惦记着他尸首是不是会被豺狼虎豹拖走吃掉,活了更好。”眨眨眼又瞪大眼睛道:“苏长老你该不是嫌弃我赖在七星堂混吃混喝要赶我走罢?那可不行,好歹我也是丐帮弟子,污衣净衣是一家嘛,又何必分彼此你我?”
言下之意,就算苏星海赶她,她也会死皮赖脸赖着不走,做个彻彻底底的好吃懒做小叫花。
苏星海眼中跃起笑意:“不,我不赶你走。相反,想留下你做这七星堂的堂主。”
喀拉一声脆响,桃枝被惊惶踩断,小香从满树嫣然间滚落,结结实实五体投地跌下树来。
一日后,七星堂后院练武场。
七星堂弟子手中柳叶刀不敌聂小香一枝碧青打狗棒,上场一个,不出三招就被空手夺了兵刃败下阵来,苏星海在场外看着,并无欢喜的神色,眼里沉沉郁郁都是忡怔。小柳倒是高兴得很,蹲在杨树下大声叫好,鼓掌声比一旁七星堂弟子擂鼓的声音还响亮。
小香不耐烦一个个来,叉腰嘻嘻笑道:“来来来,师兄弟们别扭扭捏捏跟我客气,尽管一起上!”
沈清风的师弟们大怒,拔刀跃上场,真的不要脸皮地将双刀挥舞得泼风一般滴水不漏,四五个人阵挑小香一人,苏星海也不拦阻,仍旧不慌不忙地坐在场边梨花木方背椅上喝茶。
场下缠斗热火朝天,七星堂弟子们都在心里想,呸,我们堂堂净衣派七星堂美少年,岂能管你这个污衣派的黄毛丫头叫堂主老大?
人活一世,多少为了这一张脸皮搏命,七星堂这些弟子自诩正派,又自恃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为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点自尊,都拼了命使劲浑身解数要拿下聂小香,纵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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