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豹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现实。他爹不还在前线么?还是立了功的大功臣,又不是打了败仗受了罚,不就是因为皇上一纸调令,怎么弄得好像要变天似的,等不及的就跳出来想要看他们潘家的落魄样了。
缺德,真他祖母的缺德带冒烟,小豹子用力的劈着柴,像是在劈着那些可恶的嘴脸。热热的汗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似乎也渐渐把他的怨气带出来了一些,可是不够,还远远不够。若是笑话他,他无话可说,可为什么要笑话他爹?
小豹子虽然打小就怕他爹,但从心眼里,还是对自己父亲有着无比的崇敬与尊重。他就是再不好,家里不还有个能干的大哥么?你们这些人的眼睛都长到哪儿去了,怎么不看看好的,光盯着我?
再说,我有那么差劲么?我不是一直在改么?小豹子的心里憋着太多的委屈,岂是几根木头就能消融的?他还要劈,还要劈。
“够了!”一只手从后头冷不丁的伸出,握住他高高举起,又要落下的胳膊,胡浩然在他身边坐下:“下午还要操练,你不省着点力气,全用到这上头,是下午想挨骂么?”
这连发个脾气都发不痛快,潘云豹悻悻的想着,却是放下了斧头,胡浩然帮他把劈好的柴归拢,收到柴禾垛里,往旁边已经成荫的杨柳下一努嘴:“走,过去说话。”
潘云豹跟着过去了,无精打彩的歪在一棵老树上,随手拔了一棵狗尾巴草起来,一下一下的揪着。
胡浩然瞅着他这略带孩子气的举动,很是想笑:“怎么?听人家几句风凉话就受不住了?”
“才不是呢!”小豹子口是心非的否认着,下手却更加狠了,可怜的狗尾巴草被他很快拔得只剩下光杆,幽怨的竖在那儿。
“别不承认了!”胡浩然鄙视了他一眼:“潘叔给召回来,当然有些人会见风转舵,这也是人之常情。”
“还人之常情,分明就是人走茶凉,没义气!”小豹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起来。
胡浩然轻声嗤笑,却是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刚到这个军营是什么感觉?”
潘云豹一愣,你还能有什么感觉?就是有我也猜不着啊,没心没肺的抢白了一句:“我又不是你的肚子里蛔虫。”
胡浩然两手抱头,枕在树上,仰望着绿荫上方的明媚天空,语气和缓而低沉:“我刚来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毕竟我爹也做了几年的大帅,我想会不会有人因为他而记得我,说不定还对我另眼相待的什么的?”
小豹子一哽,明白他的意思了。
“很可惜啊,我来军营里这么久了,一直没人提起过,从前在南康国,还有一位威风凛凛的武烈侯。一次也没有,就是说起我爹,也不过感慨一两句他老人家为国捐躯,死得壮烈,如此而已。”胡浩然的语音里没有怨,没有恨,却透着一股深深的失落。
潘云豹听得心中不忍:“浩然……”
“你不用劝我,我已经想明白了。”胡浩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本来我也跟你似的,心里很不舒服。特别是在你上回打擂台得了个第一之后,每回听到那些人在人前人后使劲的夸你们家,是如何的老子英雄儿好汉,我就更不舒服了。嘿嘿,说实话,那时候,我真挺妒忌你这小子的。”
胡浩然说的是真心话:“云豹,你算是挺有福气的了,虽说打小没了娘,可你还有爹,还有个那么好的大哥一直护着你。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算是享了他们的福了。当然,我也享过我爹的福,甚至现在还在受他的余荫庇护。只是老二,你想过没有,我们难道能靠着父兄的名声过一辈子?”
胡浩然虽是问他,却自问自答:“不能,我们不能永远做谁的儿子,谁的弟弟。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云豹,没有谁的荣誉是天生就落下来的,我们有个好爹,只是让我们的起点高了一点,但要是让世人真正看得起,还得靠我们自己努力。这世上的人健忘得很,却也现实得很。过去的功绩他们记不住,但是现在的风水他们却看得比谁都清楚。潘叔为什么被召回,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说实话,他年纪大了,也是该时候享享清福了,让年轻人顶上,这道理是不错的。要不,你看皇上怎么不把你哥召回来?当然,旁人的风言风语还要说一阵子,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只要咱们自己有本事,二回考核的时候,你再拿个第一,往后做一番轰轰烈烈的成就,不就能让他们刮目相看?”
这一番话,潘云豹真正听到心里去了。用力点一点头,只觉心中忽地生起万千豪情:“说得对,咱们自己又不是没本事,干嘛要给人小瞧了去?老大,谢谢你!”
“那你还不如谢谢少泉。”忽地,从另一棵树后蹦出二人,正是蒋孝才和郎世明。
二人嬉皮笑脸,勾肩搭背的走上前来:“说你们俩不声不响的跑那儿去,原来在这里互诉衷肠。”
“你们怎么也来了?”
“嘁,就你那张死鱼脸,我一个眼角瞄过去,就知道有问题了,再看老大也偷摸跑了出来,就一齐跟过来了呗。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可惜你们两个傻蛋没有发现,这要是打仗,可是要出人命的。”
“去你的,这是打仗的时候么?”潘云豹骂着,心里却是暖融融的。自己稍有情绪不对,兄弟们都能看出来,还这么关心自己,能有这么些个兄弟,就算被人骂作狐朋狗友,他也觉得值了。
蒋孝才用手背痞痞的敲敲胡浩然胸膛:“老大,你就从实招了吧。你憋屈了这么久,会这么容易就自己想开了?是不是上次回去,少泉给你谈心的结果?否则,就凭你这个榆木疙瘩的脑袋,还能自己转过弯来?”
胡浩然脸一沉:“就算是少泉又如何?你不服气啊?啰嗦。”
郎世明忍着笑,阴阳怪气的哀叹一声:“看来我也得快点去讨个媳妇了,否则哪天心情差了,也没个人开导开导,着实可怜呀!”
“你拉倒吧,毛都没长齐,还想成亲?”三人不约而同的鄙视了他一眼。
蒋孝才道:“就是要成亲,也该是我先才对。哥几个替我张罗下啊,我要求也不高,最关键是温柔贤淑,品性一定要好。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大方随和,不斤斤计较。当然,要是再长得漂亮一点,就更完美了。嗳嗳……你们别走啊!”
“不走,还等着听你发梦话么?”
一行人渐行渐远了,在他们身后,又转出两个人来。
“还警惕性?我们在这儿站了这么半天,怎么没人发现?”风九如问。
萧森一脸严肃的答:“看来实战演练要加强啊,要不,就从今晚开始?”
风九如点头,却忽地一笑:“真没想到,这几个小子进步不少,肚子里不再是一团草包,还知道用脑子想问题了,不错,不错!”
萧森瞄瞄左右,才小心翼翼的问:“可是潘帅的事情……这军中有些人也太不像话了,潘帅还在,他们就如此嚣张,若是潘帅退下来,还不知如何作态呢,庞将军为人是不错,可是执掌帅印……”
他没有说下去,眼光中却明显有些不信任。
风九如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神情忧虑,叹了口气:“加紧操练吧,说不好这养兵千日,就用在一时了。”
萧森猛地一惊:“你是说……”
风九如摇了摇头,再不肯多说了。
潘茂广被召回的消息传到潘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张蜻蜓不懂时政,可卢月荷却是个明白人,稍加琢磨,便知皇上的本意了。在她看来,这也是一件好事。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潘家根基并不牢固,仅凭公公一人之力爬得这么快,说起来荣耀,但也实在是存在一定风险的。适当的抑制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了,公公毕竟也是上年纪的人了,老在前线这么冲锋陷阵也不是个事,皇上能让他回来,驻守京师,应该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张蜻蜓听嫂子一番分析,便也放下了心。要她说:“若是连大哥一起征召回来才好呢,这不更加妥当?”
弟妹这么说也是一番好心,但卢月荷却不能赞同她的说法。皇上主要忌惮的是潘茂广,而潘云龙却只是青年将军,就算是有一定的军功,还远不足让皇上为患的地步。再说了,潘云龙自己也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必不肯居于人后,这条仕途是他自己选的,就不会害怕这前方的艰难与险恶。身为他的妻子,卢月荷就必须忍受这一份担忧与煎熬。她知道弟妹是个直肠子,这些话也就不对她说了,免得张蜻蜓还替她担心。
她们这边按下了心肠,可小谢夫人和潘云祺却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们原算着潘茂广至少要一年半载之后才回,现在这么快就回来,那让他们怎么办?
待圣旨送到,完成交接从边关回来,又不用带着千军万马,按照行军的速度,最慢五月也该回来了。那个时候,兰心最多还是五个月的身孕,未见男女,怎么能令潘茂广展颜一笑?
当然,还有他们密谋潘云露和禇家的婚事,想来也得泡汤了。潘茂广回来得这么快,到时总得过定下礼什么的,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出状况?
小谢夫人是忧心忡忡:“云祺,你看如今,这可怎么办?”
潘云祺哪里知道?他还想到自认为最重要的一点:“皇上这旨意来得突然,就算是忌惮爹爹立了大功,可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招他回来呢?难道说,这是皇上不信任咱们家了?”
小谢夫人听着这话可着实唬了一跳:“有这种可能么?”
潘云祺也是胡思乱想,可是他想了一想,也许有个人会知道实情:“娘,您别慌,待我出去打听打听。”
吴德一直就在家里等着潘云祺呢,他精心借势造出这样一个局面,总要落到实处才行。
当潘云祺来的时候,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相迎,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若即若离,让潘云祺总感觉低人一头。
对于吴德来说,在自己手下跟着赚钱的,就别想他有多抬举。潘云祺心里也知道,想着人家总是皇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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