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几人轮番出了价,那人牙子不太愿意,捏开那女孩的嘴,让人看她的牙,又解开她的衣服,让人看她的身子。
既然人都落到这一步了,当然谈不上什么尊严之类的。那小姑娘估计是见得多了,一脸的木然,任凭人牙子摆布。
最后有一个人似乎谈拢了,人牙子低声跟他又说了两句,双方都点了点头,算是成交了。这个地方旁边就紧邻着一个茶馆,这里的老板跟保甲最熟,也是做惯这种生意的。
见人招呼,便由买家掏几个小钱,他们大方的送上笔墨,更有已经拟好立好的契约直接出售,填上名姓,他作个保,就算完结了一桩买卖。
当然,事成之后,保甲也会定期到老板这儿来领取留存的契约,得他该得的银子。除去交公的,也有他自己的一部分好处。
就这么快,一个人的终生归属就迅速决定了。那女孩给黑布蒙上眼睛,反绑着双手,给买主牵走。
这也是规矩,怕人牙子和孩子串通,卖了人就让她逃走,所以在带走人的时候,是不给看的。就在这集市旁边,还有不少小马车出租,要是没带车来的,租辆车离开,就更安稳了。
说实话,张蜻蜓看着那小姑娘被牲口一样的给人买走,其实心里挺不舒服的。只是怎么办呢?这就是人生。
有富得流油的有钱人,就有穷得活不下去的伤心人。其实那女孩被卖了,兴许也是件好事,起码肯花钱买人的,就能给她一条活路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就是穷人的世道。
张蜻蜓不是观世音,救不了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她只能说,尽可能的对自己身边的人好一点,让她们跟着自己有饭吃,有衣穿,活得像个人样了,也就算是尽到自己的心了。
转头来看剩下的几人,都不太入眼,要么年纪太大,要以年纪太小,唯独有一个老妇人,身上衣裳虽然邋遢,但料子似乎原先的质地还不错,不与其他人一起,脚上戴着镣铐,独自一人端坐一旁,意态娴静,只不抬头。
张蜻蜓看得奇怪,绿枝充满同情的看过去一眼,低声告诉她:“像这样的,都是犯官家属。若是当官的犯了事,被抄了家,家眷被连带责罚,有些充作官婢,有些充入教坊,成为官伎倡优,还有一些就被送出来售卖。不过官宦人家的家眷和奴隶,普遍长相好有学识,每逢要卖,总是许多人来竞价。像这样剩下的,肯定是不太好,实在卖不出去的。她们这样的人,就算是主子发了善心,也不能脱籍,除非遇到皇恩浩荡,从前是蒙冤昭雪,否则生生世世,都是贱籍。”
张蜻蜓听得心下老大不忍,也有些怕怕,这当官夫人是风光,可一朝落败,可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旁边潘云豹也听见了,甚是可怜那老妇人,胳膊肘轻撞下媳妇:“去问问是哪家的,要是没什么干系,要不咱们把她买了吧。这么大年纪,怪可怜的。”
张蜻蜓正说过去问问,却见场中忽地又挤进一个骨骼阔大,但异常瘦削的年轻男子,衣裳与京城有明显不同,像是游牧民族所穿。虽然很有些脏了,但他穿得很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背上背着一个孩子,进来扑通就跪下了:“各位好心的大爷大娘,谁可怜可怜我们叔侄,把我买下吧。我只求给我这侄子治好病,给我们叔侄一条活路,其余什么都不求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又有几人围了上去。
他背上的孩子看来有三四岁大小,病得不轻,脸色雪白。那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是小孩的叔叔,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给众人瞧:“我这侄子能治好的,就是要吃这副药,我是实在吃不起了,才出此下策只要能救了我的侄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
安西听他口音不似京城人氏,倒似是家乡边关那边的口声,甚觉疑惑,请示主母一声,想去问问。听这年轻人谈吐颇为有礼,张蜻蜓点头同意了。
那年轻人听安西口音里也略带乡音,顿时勾起满腹心酸,泣然欲泣:“我们是西边落雁关,阿兰多的人。年前西边那些蛮族打到我们家乡,爹娘哥嫂还有两个妹妹全都给那些强盗杀了,只让我带着小侄子,骑着家里唯一的马逃了出来。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是想投奔我们家的一个远房姑姑。可是没想到,姑姑早就迁离了,也不知上了哪儿。我们叔侄流落至此,小侄子受了惊吓,一直就在生病,现在更是病得不行了。大夫开的药方里,一定要有人参这味药才医得活。可是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盘缠,我卖了马,天天给人打杂做工,也赚不来这些钱。所以无奈之下,才作此之举。这位兄弟,你要是好心,就把我买下吧。我们阿拉多的人最讲义气,你救了我侄子,我一定一辈子替你干活,好好报答你!”
旁边有人听说就问:“那你连这小子一起卖,我就替你医他。”
“不!”那年轻人断然拒绝了:“我们阿拉多的人,最有骨气,不是逼得无法,断不会给任何人做奴婢。要做,只我一人就行了,我这侄子还小,要是为了活命,就让他做了奴婢,我的哥嫂爹娘,都是在天上也不会安宁的。”
旁边有帮闲的说话,原来这年轻人说是倒是真的。这些天他已经带侄子到集市上来过好几回了,他平时就在这附近的店家里打短工,得着空就背着侄子过来找人问询。刚开始来,那孩子还能说几句话,睁一睁眼,现在是一日重似一日,恐怕就快不行了。
第196章 不当家的
虽然落魄至此,可是这年轻人很是傲气,说就是要挖他的眼珠子都行,断不肯把侄子一同卖了。要不然,他又不要一文钱,人家早把他叔侄俩领走了。
张蜻蜓让安西把那药方拿来看看,这药方上写得明白,孩子是因为连惊带吓,又长途奔波劳累,伤了元气,光吃一两剂药还不行,起码得好生调养上一年半载,光是药钱恐怕至少就要四五十两的银子了。
若是拿这么多的钱,只买他一个人,难怪那些人都不太愿意。只看这叔叔一人,再怎么能干,也不过是个乡人,实在是不值这么些钱。
可张蜻蜓听这年轻人说完,就拿定主意要帮他了。原因无他,出来卖身的人不少,可是真正在卖身时还能有志气的着实不多。就凭这一点,张大姑娘欣赏他。
她这边还没开口,旁边却有人嗤笑:“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想着什么气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个戴镣铐的老妇人,此时她一开口,才听出这声音苍凉老迈,原来年纪竟似已不轻。
那老妇人闲闲的坐在那儿,竟是端坐于锦绣丛中一般,只是仍不抬头,只盯着脚尖,在那儿冷嘲热讽着:“老吾老以及人之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只是圣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这世上的许多人,在自己家里,都做不到老吾老幼吾幼,又岂会管他人死活?你这做叔叔的若果然是个有志气的,倒不如自己把这孩子掐死,让他少知道些人间险恶,去与他的爹娘在天上团聚,还来得更好些。何况白费唇舌与人说这些闲话?你又不是什么千娇百媚的大姑娘,难道还指望有什么盖世英雄来搭救你这个美人么?”
这老太太说话,也太噎死人了。
潘云豹头一个受不住,跳出来跟那年轻男子道:“你别担心了,这就跟我走,我包管医好的你的侄子,还不要你们卖身。”
“嘁!”那老太太又闲闲的嚼开了:“是啊,这在人前做个善事,显得多仁义啊,反正这位爷听口气也不是个出不起钱的,这钱与其拿去追欢买笑,还不如做个善事,落个名声好听。真划算呀嗳,小伙子,你不快带着你侄子跟了他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打铁要趁热,若是人家把你哄走了,回头又把你们叔侄抛下,你还记得回来啊,反正在这地方磕两个头,也不收你一文钱。”
这……潘云豹噎得无语了,亏他之前还想把这老太太买回去,听听这话说得,里里外外呛死人了。
可是张蜻蜓却听出老太太的另一层意思了,你红口白牙的说要做好事,谁会相信?若是诚心帮人,不如把人先买下,定个契约,那可就没得抵赖了。
那年轻人倒也是个明白人,听了之后,立即给潘云豹拜了一拜:“这位大爷,谢谢您的好心了。您若是真心愿意帮我,咱们就按着规矩来,立下契约,我铁华黎这辈子就是您最忠心的仆人。”
潘云豹一哽,自己想做善事,人家还不信任了。
安西当着铁华黎的面,低声道:“二少爷,您若是真想帮他,就买下他吧。阿兰多的人最重信诺,恐怕只有跟您签下了契约,他才能真正的信任我们。”
“那你就去签吧。”张蜻蜓玉手一挥,很豪爽的表示同意了:“签完咱们赶紧去找大夫抓药,既然有病,那一定要早治才行。”
铁华黎大喜过望,给张蜻蜓磕了个头:“多谢夫人成全您这么好心,一定会有福报的。”
张蜻蜓呵呵一笑:“我就等着你来回报哦!”
说笑着把潘云豹一推,让他扛着小桔进去跟人办手续了,又让绿枝跟去帮忙,这边又冲安西使个眼色:“去,问问那位老夫人身价多少。”
“夫人,您买我一个老婆子又有何用?”那老太太并不领情。
张蜻蜓嘻嘻一笑,也不恼她:“我就觉得跟你斗嘴皮子挺有意思的,尤其看你把人气得半死,就更有意思了。”
老妇人冷冷一笑:“是么?”她缓缓的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的脸:“那这样瞎了眼的老婆子,你也要买么?”
哗!围观当中有些人看到这老妇人的脸,都有些骇然变色。说实话,她虽然老了,但长得并不丑,双目犹在,只是乌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光彩,像两个幽深而不见底的黑潭,看得人触目惊心。
张蜻蜓也有些凛然,收敛了玩笑之色。
“你也不必问人了,我自己就可以说给你听。”老妇人声音平静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老太婆夫家姓简,原本也是朝中一位官员,因为贪污受贿,被圣上罢了官职,判了死罪。一众家眷卖的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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