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任杰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大门口有人喊道,“任大哥!”
他回身一看,林夕正一蹦一跳,欢快的向他扑来,头上的小髽鬏都差点颠散了,他心里极喜欢这个小弟弟,伸手接了他,微笑问道,“这是下课了,可有好好读书习字?”
林夕猛点头,抱了任杰的胳膊,抱怨道,“任大哥,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姐姐可想你…”
任杰眼角扫到院外零零散散站着的十数人,生怕林夕的无心之言,惹得林岚的清名受连累,于是拉他进了小门,站在屋后的房檐下,这才问道,“这些时日,你与姐姐都做什么了,可有人欺负你们?”
林夕脸色一黯,“我日日上学,娘亲和姐姐下田,还要养花。”
“只有这些?”
林夕点头,末了小声说了一句,“姐姐和娘亲说,我还小,不让我背后说道人家好坏。”
任杰拍拍他的头,心里极赞同林岚的做法,赞道,“小三儿真懂事,哥哥给你带了许多点心来,你若是喜欢吃,等小全子来时,就告诉他,哥哥再给你送。”
林夕听得有点心吃,重新露了笑颜,“谢谢哥哥,只要是甜点心就行,姐姐最近特别爱吃甜的,上次哥哥给的那罐蜜糖,她只给我做了一次蜜果儿,剩下的都拿回房里去了。”
任杰疑惑,岚儿从小就不爱吃甜,怎么突然该了口味,但还是点头,“我记下了,家里还有几坛蜜饯,过几日就让小全子送来。”
“嗯,谢谢哥哥。”
“回屋去跟长辈们见礼吧,哥哥走走就回去。”
任杰看着林夕小跑出了角门,这才顺着园子边缘的小道儿去了花窖。
墨墨很是尽职,小耳朵远远听得有脚步声接近,就给姐姐和几个兄妹们都发了警讯,于是,兄妹四个躲在一丛碧绿浓密的天星草下,互相挨挤着向外偷看。
林岚迎到门边,一见任杰踩着青石阶梯下来,就笑道,“等你半晌了,你可真慢啊。”
她如今只有八岁,小脸儿尚留有一些婴儿肥,白皙圆润,眉眼因为笑得欢喜而弯了起来,小巧的双唇绽着,露出白白的牙齿,任杰一见之下,顿觉心下欢喜,于是也笑了,“半路遇见小三儿下学,同他说了几句话。”
“小三儿是不是告我的状了?”林岚上前拉了他的手,引他坐到阴凉之处,任杰想说“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手下却不愿意松开这只温暖柔软的小手,只得在心里说服自己,“岚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岚儿才八虚岁,实际七岁不到,还不必守规矩…”
林岚把他的古怪面色看在眼里,肚内偷笑。
任老爷子从小就把任杰当小书生教养,规矩礼仪看得极重,可惜,她却不愿意以后的夫君变成一个刻板的书呆子,每次见面,都会有意带他使劲儿玩耍,做些出格之事,当然有时也是不经意的,就像现在,她不过八岁,牵个手很平常,毕竟是小孩子啊,谁见了都不会苛责。可任杰却好似还是有些抵触,看样子以后还是要想个办法,最好在潜移默化里让他改变更多。
她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笑得越甜,问起他平日读书习字,问起他吃饭穿衣,仿似任杰八岁,而她才是十二岁一般,任杰心生温暖,想起小全子打探回来的消息,又忍不住愤怒心酸,就把她的小手握得紧了些,“村里有人欺负你了。”
这句话不是问句,是实实在在的肯定句,林岚笑脸一僵,叹气道,“你怎么知道的?今日排场这么大,不会就是为我撑腰来了吧?”
任杰不承认也不否认,思虑半晌,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有事为何不派人捎信给我?”
林岚顺势伏在他的双腿上,一边摆弄着他的袖子,一边说道,“你书读得那么好,鞭长莫及的道理自然也懂。我们一家以后还要住在村里,如若事事都依赖你们任家,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任杰皱眉,“今日我和祖父来此,以后村里人知道了咱们的亲事,就不敢再欺负你了。我也会常让小全子过来,有事你尽管让他捎信给我。”
林岚扭头回身看他,伸出小手抹开他眉宇间的皱褶,“你不要总担心我,我从小就比你聪明,这些小事还能应付,倒是你不要总让小全子送东西来,被大夫人知道了,又该罚你了。”
“有祖父在,她只敢说两句,不会罚我。再说那些吃食用物,都是我的份例,又不是多从库房里拿的,她不占理。”任杰淡淡说着,任府里的事,在林岚面前,他还能说上两句,在外人面前他可从未多说,毕竟是自家私事,怎么也不能让外人说道长短。
林岚也知道他不愿意多说,但还是又嘱咐道,“你可跟我保证过的,只有我能欺负你,别人都不行,那任草包如若是再欺负你,你就找个没人的时候,狠狠揍他一顿,记得打肚子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别让大夫人抓到把柄。”她说着,想起任家嫡子,那个胖得同蠢猪一般模样的草包大少,就忍不住恶狠狠挥了挥拳头,小脸儿皱着,惹得任杰笑出声来。
“知道了,他顶多是嫉妒我功课好,说几句酸话,不敢动手,祖父罚他很重。”
林岚这才放心,“罚他饿上三五日,把一身肥肉饿下去,还能像点儿人样。”
“女孩子不要这么刻薄。”任杰拍了她的手,不赞同的斥了她一句。
林岚却笑嘻嘻抱了他纤长白皙的手,劝道,“现在祖父在,你有人护着,过几年,祖父老迈,力有不逮,大夫人绝对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你现在要多留些后路,考状元可不是唯一出路…”
这两年,每次见面,林岚都要说一次,任杰早听得熟了,虽然知道她是担心嫡母苛待,但他却也有自己的想法,再有四年,他就能可靠了,到时候他有了功名在身,嫡母就是心里不喜,也不会太过苛责,等他娶了她过门,就去外地放官,不在近前,自然她也受不了苦。
“我是读书人,自然要考功名,你放心,我总要考个状元回来,要你风风光光做官夫人,再也没人敢欺负你,日日锦衣玉食,你若是不放心婶子和小三儿,就把他们接到身边住。”
林岚暗自叹气,真是白浪费口舌了,她是担心他那嫡母在老爷子过世后苛待他,想着劝他多留些后路,他可倒好,反倒以为她是怕跟着他吃苦…
第二十四章 分歧
不过,好在,她才八岁,大元国的律法规定,女子十五之后才能出嫁。她还有足足七年,用来发家致富,到时候就算他遇到难事,她也有相助之力了。
想起她的发财大计,她就转了话题,兴致勃勃说起要在官道旁开家食肆,要在冬日里种菜蔬等等,直听得任杰眉头紧皱,但碍于林岚脸上欢喜之意极浓,他只得忍耐着。
半晌之后,在林岚说起要开酒楼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打断她的话,“胡闹,你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怎么净想着这些铜臭之事,商者,贱业也,唯利是图,锱铢必较…”
林岚听得他噼啪说了一大通话,脸色也沉了下来,起身离开他的膝头,直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问道,“你见过一个月吃不上一口肉的大家闺秀吗,你见过需要下田的大家闺秀吗,你见过拿不出一千文束脩的大家闺秀吗?我从来都不是大家闺秀,你要清楚,我只是个农家丫头,我要种菜卖了银钱,让寡母过上好日子,我要开铺子赚银子,供弟弟考状元!我不觉得付出辛劳,得到收获,这样的事有何贵贱之分。”
任杰见林岚急了,心下有些后悔,岚儿从小就与众人的想法不同,常说些新奇古怪之言,自己听了无数次,每每探问,她都笑个不停,怎么这一次就惹她生气了,他想了又想,到底不愿她生气,就去拉她的手,歉意的低声说道,“岚儿,你知道我从没嫌弃过你家贫寒,我只是…只是觉得,你林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你若去做那整日与铜臭打交道之人,难免污了先祖声名。而且,有我在,不会让你吃苦,将来等我考了功名,更是不会…”
“任杰,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你家!你如今还是每月领月钱过日子,若非老爷子贴补,你恐怕也过得不宽裕,还谈何照料我们一家?我只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家里富庶起来,这有什么不对?”
任杰想起每次大夫人派人送月钱时的脸色,心下也是不好受,但是林岚这般当面把他的老底揭了出来,他也有些恼了,毕竟只有十二岁的少年,一颗心还是骄傲而脆弱的,于是霍然起身,就要往外走,结果未等抬步,就听到远处好似有人往这里来了。
林岚也是一惊,虽然他们是青梅竹马,又定了亲,但是被人看见如此私下相会,还是要受一番褒贬的。她连忙拉了仁杰,躲去角落的一只大陶缸后面。
缸后空隙不大,两人只得放下刚才的分歧争吵,挤在一起,林岚小巧温软的身子几乎完全贴服在了任杰怀里,惹得初识情事的少年,脸色顿时通红一片,双手僵硬的半举着,不知该放在哪里好。
林岚却没发现他的异样,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向门口,结果,却见眼眶子尚有些青紫的林二嫂,轻手轻脚的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她先是小声的唤了两句,“二丫头在吗,婶子可进来了?”
待得半晌没听到有人回话,确定花窖里只有她一人,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在花架间走了两圈儿,随手掐一朵四季红掖在耳后,就奔向了药圃,团团围转了两三圈儿,发现里面的药苗,不是她不认识的,就是些普通的,忍不住恼怒的呸了一声,“哪里有什么千结草,明明就是骗人,偏族老们,老糊涂就信那疯丫头的话!”
林岚提心吊胆的盯着她的脚下,生怕她一个不高兴,踩倒几棵药草,那可都是爹爹从山上采下来的,不贵重,但却是他们一家的念想。
她扫了一眼,海子几个躲藏的位置,在心里唤了墨墨,“墨墨,你替姐姐扎这妇人几下,把她吓走,小心别被她发现。”
“好。”墨墨立刻应下,就悄悄借着花叶的遮掩,飞出了藏身处,海子和妃妃翠翠高声给墨墨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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