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词突然一愣,道:“忘拿杯子了。”
计遥苦笑。这么大个坛子对着嘴喝,顺便把脸也洗了。
小词左右顾盼,突然戳了戳计遥:“你去下面找个杯子来。”
计遥看她一眼,为什么是我。奈何她那一副舍你其谁的气势很有王者风范,摆明胆敢不从就让你好看。
计遥无奈,跃下屋顶,蹑手蹑脚地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摸到厨房里拿了个碗。然后跃上屋脊,小词举起坛子与他倒了一碗,不满道:“怎么就一只碗?”
“丢的多了,怕要报官。”
“真的?”小词一愣,不信。
计遥暗笑,假的。
他饮了一口,将碗递给小词。小词接过,唇浅浅碰上碗沿,在他刚才碰过的地方。心里竟如蜜汁微微一漾。
身边坐着心慕之人,月色正好。人说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为人间四难。而此刻,似乎一切都很完满,便是月色也格外迷蒙。
“计遥,你知道么,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拿了一坛酒在屋顶上喝,却被我当成了贼。”小词神情恬美,嫣然一笑陷如回味。
是,今日可真成了贼,偷碗贼。计遥喝了一口酒,自惭,行侠天下的壮志未酬,竟生生折于一只碗上。
“你知不知道,你昏过去,正巧……”小词含羞带怯,咬着唇正犹豫要不要往下说,只听屋脊下传来关门的声音。小词忙闭口不言。
片刻,屋里隐隐有人声,寂静之中只听一男声:“今天谁在上面?”
小词一惊,俯在计遥耳边低问:“你偷碗被人发现了?”
计遥身子一僵,哏着嗓子。
片刻,又有一女声:“快下来,压的受不了。”
小词急道:“快走,他们发现了。”
计遥不动,嗓子又哏了一下。
屋内又道:“轻点!快点!”
小词急了,捅捅计遥的胳膊,发现他脸色很红,酒不过一口就上色了?
一声娇嗔,声调提高许多:“哎呀,死人!”
小词怒,站起身喊了一声:“我可没压坏你家一片瓦,凭什么骂人?”
计遥咬牙,挟了她的胳膊从屋脊上跃起,几个起伏离开了刚才的宅院。
放下小词,她仰头不服,嗔道:“我们不过是拿了她一个碗,又坐了坐房顶,犯的着骂我们么?”
计遥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她的脸颊,也不是气恼还是微酡,有着晕晕的红色。他飞快移开目光,哑着嗓子说了声:“天凉了,回去吧。”
“京城真是恶人多。”小词嘟哝着。又道:“你以前功夫好不好?在上面压破过瓦么?”
计遥仰头看月,嘴角一抽。
“你说话呀。““今夜风清月朗,洗洗睡吧。”计遥哼了一声,负手疾步。
含光
第二日,小词与计遥正在酒楼吃饭,突然进来一堆江湖中人。江湖之人与闲散百姓很容易分辨,或是沉稳内敛,目露精光;或是豪爽狂放,大大咧咧。而随身的兵器更是一个招牌。
一群人就坐在小词的邻桌,语不过三,他们谈论起安王殿下的那把名剑来。
“传说殷之含光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正是正是,不知道安王殿下这把含光可是传说中的那一把?”
“估计是,不然将江湖人士这么大张旗鼓地召集来比剑,所为那般?”
计遥见小词听的极其认真,便道:“还不快吃,不是要四处逛逛么?”
小词眼睛澄亮:“计遥,你不是有帖子么,我们也去看看?”
计遥的筷子顿了顿,想起今日正是初九,便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词笑嘻嘻地小声道:“你若去了,那剑非你莫属。“计遥敲敲她的碟子:“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宝剑,无非是想看看别人的剑法。”
“我觉得你天下无双!”小词一脸倾慕的神色,一滴口水掉在馒头上。计遥看了一眼那馒头,正色道:“天外有天,我不过只与舒书交了一次手而已,究竟自己的剑法如何,心里也没底,所以去看看也好。”
“顺便再将含光剑赢回来。”小词一握拳头,口水又掉了一滴。计遥嘴角一抽搐,对她的吃相头疼无语。她的不拘吃相已臻无可救药之境界,平时清雅脱俗不染红尘烟火般,到了饭桌,却真是尽显人间烟火本色。
她狠狠咬了一口馒头,那势在必得的劲头仿佛馒头就是含光。她的腮上鼓起一个小包,小小的酒窝也被撑的不见踪影,计遥突然很想用指头捅一下她的脸颊,让那个小酒窝再现出原形。
饭后,两人打听了崇武楼的位置,步行前往。
崇武楼高耸霸气,面朝洪江,背靠松岭。
楼四周被帷幔围着,有戎装士兵巡视,有帖方可进入。一些没有帖子的人就在帷幔外叫嚣不满,言辞粗鲁,被兵士拿着长枪驱开。计遥看着那些江湖之士,有些遗憾,利之所趋,他们竟也如营营苟苟之商贾,平白失了英豪之气。
持帖进了帷幔,只见楼前空阔场地,平沙如漠。两人正在对剑,些许黄沙旋转于剑气之中,浩淼如烟。
计遥顿时被牢牢吸引。一把玄铁剑,一把绿光剑,如两条龙蛇飞舞。持玄铁剑者势如山倒,沉稳厚重,而绿光剑走空灵,招式曼妙,虚虚实实。
两人斗了片刻胜负已在须臾。计遥才这分出一丝心思打量了一下四周。豁然发现少林的方丈一慈大师也在座上。还有几位面熟的师叔。计遥正欲上前见礼,却见众人都专注于场中二人比剑,遂决定稍后再去参拜。
绿光终不及玄铁,竟被两人错身之间被砍为两段。
持绿光剑者名赵尚,是临安的武林世家,在江浙间名头很大。他一向自持身份,一番比试下来,自认为剑法并不次与对手,败于剑上,实在是不甘心,极是气恼。他恨道:“你仗着玄铁断我宝剑,也算是赢么?”
玄铁剑主人是中原威诺镖局的主人罗大信。他哈哈一笑:“技不如人,关剑何事?”
两人争持不下。计遥摇头。
“各位,谁来?”争执了几句,罗大信不屑与赵尚罗嗦,长剑一挺,对围观的众人喝了一声。
小词在背后悄悄戳了戳计遥的后背。计遥却纹丝不动。
又有一位青年持剑跳了出来,与罗大信斗在一起。玄铁剑果然不是凡器,罗大信本身剑术走的刚猛一路,玄铁在手,如虎添翼。一柱香的工夫,那人也败于罗大信。罗大信十分得意。玄铁的顺手更让他对含光有势在必得之迫切,一把好剑对一个用剑的人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诱惑。而他,在玄铁身上早已尝到了甜头,更是欲罢不能。
而围观者眼见宝剑果然占了不少上风和先机,对传说中的含光更加心慕不已,更是燃起了与罗大信一较高下的斗志。一时场上气氛真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断有人涌上与罗大信较量,他虽有玄铁宝剑支撑,力战数人之后,到底有些气力不支,攻势便凌厉绝情起来,不再顾及武林道义,只走狠绝之路,想速战速决取胜,一时血光起,腥气盛。
计遥眉头紧皱,唇边漾起一丝嘲讽。罗大信若不是仗着玄铁宝剑,恐怕早已落败。但另外一想,人终归有力竭的时候,众人轮番对付他一人,到底公平如何来论断,一时竟也难以评判。
他力战七人之后,终于败落,被对手一剑刺中右臂,血溅当场。玄铁落地,铿然一声。众人心里皆是一记沉闷的回声。
于是开始新的争战,刀剑之声凌厉如寒风呼啸。场中血腥渐起,众人或伤或败,却阻不住对含光的贪恋与争夺。
计遥眉头越蹙越紧。小词暗自庆幸刚才计遥未动分毫。如此看来,含光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此多的江湖人士都虎视眈眈。没有十分的把握还是旁观为妙。
计遥突然跃入场中,小词愣住了,捂唇掩住一声低呼。
计遥长剑出鞘,一阵流光四起,人隐于一片白光之中,竟不见身姿。小词又担忧又紧张,心里开始暗恨舒书,多管闲事送个什么帖子,万一计遥要是受了伤,她定要找他算帐。
片刻功夫,却见白光一散,计遥站在场中,气定神闲,而对手却长剑脱手,愣在那里。
“三招?”那人呐呐难以置信。颓然退下。
转而又上来一人,计遥迎战。剑快,人快,胜负也快。他的剑招迅捷刚猛而收放自如,来去倏忽如风。
小词略松口气,却又担心他也如罗大信般要应付众人的车轮之战,仔细一看,却发现计遥与罗大信不同。他几招之内便逼败对手,显然比罗大信快的多,体力也似乎没什么损耗。
他气息平缓,眉宇平静。动如鲲鹏,静如泰山。小词终于放下心。
计遥剑挑十七人,却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皆惊叹不已,窃窃私语打探他的来路,却无一人知道他的来历。众人只有暗叹,江湖如青山常在,而英豪便如这洪江之涛,一浪一浪连绵不绝。
小词强忍满心的骄傲,一横秋波缠绕着他的身上,觉得他的一招一式都似如诗如画。
楼内缓步走出一人,气质高贵,不怒而威。身后两名大汉近身而站,一看便是身负武功之人,眼中精光四射,如鹰般视线在众人脸上巡视一番。
他笑道:“本王刚才在楼内阁楼上看的仔细,这位少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得不服。”
计遥听他口气,料想他应是安王。便抱拳施礼:“在下计遥,不敢当。”
展弘含笑打量他,见他不卑不亢,气宇不凡,顿时又赞赏几分。
座上的一慈大师笑呵呵地走过来,赞道:“计遥,几年不见,竟如此出息了。”
计遥忙深施一礼,道:“大师,惭愧。”
“呵呵,近来可还烤鸽子吃么?”
计遥脸色一红,笑道:“不敢,只怕又是方丈的信鸽。”
“呵呵,老衲没想到,一别两年,你剑法如今精进,快得入神入化,匪夷所思,莫非,是流光剑法?”
计遥一愣,遂低声道:“正是。”
一慈捋须叹道:“含光宝剑配流光剑法,倒是绝配,王爷以为呢?”
展弘笑道:“本王也有此意。”他右手一伸,身后之人呈上一个剑匣。
他开了剑匣,一道寒光如长虹飞天,气势恢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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