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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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隐-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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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眼,只见舒书从山崖上如一只鸿雁翩然落下,手里多了许多的冰柳草。

他看着小词的神色与方才大不一样,心里一窒,故做轻松地问道:“你们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严肃?”

桑果淡淡道:“没什么,就说这花。”

他的余光扫了一眼花丛,不知道她方才是否看见。他不动声色地挡在路上,急切道:“小词,我们回去吧。

桑果,麻烦你跟着辛苦一趟。”

桑果动了动唇角,淡淡地笑了笑。三人出了药王谷便直接上路。马车里多了桑果,更是局促。她象是一块冰玉,美则美矣,却让人无法亲近,周身都是幽幽的清冷疏离。

桑果似乎很少出门,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柳眉暗蹙,不时地调整姿势,似是很不舒服。小词心生愧疚,真诚地说道:“桑果姑娘,让你这么辛苦远赴幽州,这份恩情,我和计遥来日一定会报答你的。”

桑果揉揉胳膊,冷冷道:“报答就不必了。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

“要是我看上了你的东西,你肯割爱就行。”她一向不缺银两,只喜欢希奇古怪的玩意。

小词大方地一笑:“只要不是一个人,什么都行。”除了计遥,什么都可以。

桑果显然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一挑眉梢,哼了一声:“男人是东西么?”

也对,她只说要东西,不包括人,小词放了心,笑道:“就是,男人不是东西。”她一说完才突然发觉这话有歧义,再一看舒书。脸都黑了。

小词忙赔笑:“舒书,我说的不是你。”

“我不是男人?”舒书的脸更黑中泛绿。

桑果突然扑哧一笑。对小词道:“越说越说不清,还说什么呢。”

小词也自觉如此,索性对舒书笑笑,也不再解释了。

这一个玩笑过后,不知怎么桑果的神色就柔和起来,也间或与小词聊山几句,不似开始时那么冰冷。

真相

夜晚一行四人宿在客栈。小词躺在床上,半晌没有睡意,恨不能此刻插翅飞回幽州。也不知道计遥现在怎样了。那几味药并不致命,总算让她略略宽心。

突然,计遥清醒时的几句话骤然闯入了脑海。前几日担心他的病情没空细想。今日一想起来,怎么觉得有些奇怪。慕容直为何也有和她一样的红色印记?那印记很特别,状如罂粟花,又是红色。她也曾猜测过是胎记,怎么可能有人与她一样?

她想起了药王谷里的罂粟花,如火如荼的艳丽。手指情不自禁抚摩到了上臂的红印上。突然,她心里猛地一震,一个念头如一枚箭破空而来,径直插到心上,让她一个颤栗。不可能!她想推翻这个念头,而那一念却如生了根儿般的重重钉在了心上!

她一撩被子,站在地上,赤着的脚接触到冰凉的地面,却比不过心里的凉意。她有些颤抖,穿上鞋,猛地拉开门。

桑果就住在她的隔壁,举起的手指就停在她门前的咫尺之间,却迟迟不敢落下。仿佛那一声敲门要决定生死一局的一枚棋子。

终于,她长吸一口气,重重敲了一声,寂静夜晚中的这一声响动格外让人心惊。而瞬时,她的心跳如雷,紧张到全身僵硬。

“谁?”屋子里传来桑果的声音,带着警觉。

“是我,小词。”

门里踢嗒响了几声,“咯吱”一声,门开了。

“这么晚,有事?”烛光在她的背后,她象个虚幻的影子般飘忽。

小词低声道:“我可以进来问你一件事吗?”

桑果略有不悦,淡淡道:“明天不行么?进来吧。”

小词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你能和我说说一梦白头吗?”

桑果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好奇的很。前几个月,舒书请我师父为前任武林盟主慕容直治病。师父说一梦白头无药可解,可是前几天见他却安然无恙。所以我想问问。”

“一梦白头的确无药可解,他好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耗尽功力和他以命换命。不过他也就只能多活十年而已,十年后照旧毒发。”

小词紧紧握着手指,指甲陷在掌心才能阻止指尖的轻颤。

“我师父的女儿,是怎么中毒的?”

桑果横了她一眼:“你不会自己去问你师父吗?”

“我怎能当面提她的伤心事?求你告诉我。”

“她当年是我祖父最心爱的弟子,曾立誓不离开药王谷助我祖父研制一梦白头的解药。可是后来她背誓离开,偷偷摸摸嫁人生子。我祖父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背叛,从一扇门知道她的消息,给她女儿下了毒,也算是逼迫她继续研制解药。最爱的人中了这样的毒,自然更费尽心力去想要解毒。”

“那云想怎么会死呢,不是说中了一梦白头只是沉睡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她丈夫抱着死婴来找我祖父寻仇。后来又把孩子埋葬在花丛里,就是为了刺激我祖父,时时让他看见,让他内疚。其实我祖父并没有要那孩子死的意思,不过是用个极端的法子让萧容更用心地解毒罢了。”

小词深深吸了口气,凝起全身的力气,艰涩地问道:“那,中毒的人是不是身上有个罂粟花的红色印记?”

“你怎么知道?”

小词抖着手指轻轻撩起袖子,耗尽力气一般虚弱地问道:“是这样的红印吗?”

桑果看了一眼,大惊失色。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红印?”

桑果的惊异抽掉了小词最后一丝奢望,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衣袖无声地从手指间滑落,盖住了胳膊,桑果却再一次撩起袖子,追问道:“你怎么会有?是萧容给你下的毒?”

小词摇头,想说话只觉得喉咙间都是火烧火燎地疼,无法出声。

她默默站起,步出桑果的房间,十几步,踩的仿佛不是地面,软软的那么虚浮。她扶着门框,深吸一口气关上门,身子顺着门框滑了下来。

门缝里漏进夜晚的凉风和一线迷离的月色。在地上只有一道极细极暗的光影。她久久地看着那道光影,象山崖间的一线天。一线生机,她还有么?

惊惧的连眼泪都没有,只是发抖。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脑子里开始如烈马一脱缰一样狂骋,将十年来的记忆都悉数翻腾起来,一丝丝一缕缕地串联,分析,答案呼之欲出,只隔着一层薄纸,她却停留在薄纸的前面,不敢再望前一步。

萧容给她的银票,那么大的一笔钱,让她半年之内花完。

那一天在画眉山庄,临别前她的眼神,那么浓烈的深邃的不舍,在她脸颊上流连爱抚。

锦绣山上那些药汤,隔三岔五地让她浸泡。

从不逼她练功,也不让她学女红。甚至三从四德在她的口中都不屑一顾提及,只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

七岁前没有一丝记忆,有记忆的第一天,是一场雪。细细的雪,密密的下,天地间一片净白无暇。

萧容抱着她,坐在陶然居的门口,身后是一盆暖融融的炭火。

“小词,你看,那是雪。”她的声音柔软而飘忽,象天上的飞雪。她的衣服也是白的,面色也是白的,整个人象是冰雪凝成,静白而美丽。她一直记忆深刻,每到雪天,看着漫天的雪花,她都会想起,因为那是她记忆中的第一幕。

第二天,雪停了,萧容带着她下山,坐着马车走了一天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买了一口棺材,在一片青松绿柏的林间,她埋葬了一坛骨灰。她教她怎么下跪,怎么磕头。她当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味地照做,只对萧容有莫名的亲切和依赖。因为醒来看见的一个人就是她,被她搂在怀里,日夜呵护。

这些陈年往事,本该印象稀薄,此刻想起那一幕却如此清晰,让她惊心动魄。

回到锦绣山,萧容耐心地教她读书习字,却从不逼迫她,教习她认识药草,也并不强求,甚至云起九式她练了几年才会,她也甚是欣慰。

十年间不让她下山沾染红尘……原来,如此。

不知在地上枯坐了多久,她才站起身,腿蜷曲的麻木,象无数个小刺扎着,一时无法抬步,她就那么静静地立着不动,直到麻木的感觉渐渐散去。

舒书一大早起来,下到楼下用早饭,却发现小词已经坐在窗口。她背对着晨光,墨黑的头发上插着一只莹润的白玉发簪,有几缕发丝,在她耳畔垂着,在光线里恍若金线,有着熠熠的淡光。

她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走近,很入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舒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窗外是一个卖糖人的老头,摊子上摆着几个捏好的糖人。

舒书笑了笑,轻步走出客栈,到糖人摊子前买了一只麻姑献寿。他拿着糖人看向窗内。她仍是一副出神的模样,仿佛没有见到他。

舒书走进客栈,把糖人放在她的眼前。

小词缓缓伸出手,接过。目光凝在晶莹剃透糖人上,仔仔细细地看着,眼中有无尽的温柔和怜悯,星星点点的亮着淡淡的光芒。

她的声音一直清亮婉转,而今天却听有些幽深暗沉。

“舒书,你知道吗,计遥第一次买给我的东西就是一个糖人。那时,我只有十五岁,第一次去定州,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收到礼物。好多好多的第一次,都是在那一天。”她明明含着一丝笑,眼泪却无声无息地顺颊而下,滴在手上。

舒书心里一动,几种情绪都纠结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有些错愕,他本来是想讨她欢喜,却不知道她为何流泪。他有些嫉妒,那么多第一次都属于计遥,他更有些挫败,他错过了那么多的岁月,无论再做什么,似乎都弥补不了,时光是人的劲敌,无法抹去,无法改变,无法重来。

楼梯上响起轻盈的脚步声,舒书抬眼看见桑果款款走下来。

舒书对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清茶。

“你这么大了,还喜欢糖人?”桑果见到小词镇定如常的神色,再见到她手里的糖人,异常的惊诧。她昨夜震惊之余,一直倾听着隔壁的动静,她以为,小词知道了自己中毒会疯狂地发泄,会放肆地痛哭,或者绝望到寻死。但是,隔壁却悄然无声,现在,她的脸色苍白却镇定。目光柔和如一汪泉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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