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柔一笑:“好。我相信。”
他有些错愕她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不肯,没有悲痛。就那么云淡风清的听从和接受。
他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头靠着她的肩上。厚厚的棉衣挡住了她的气息,感觉不到熟悉的触感。他有些惶恐,搂的更紧一些。
“小词,你知道我的心里……”他说不下去,也觉得此刻说这些毫无意义。
“我什么都知道。我可以活着,可以看见你,也是很幸福的事,不一定要嫁你。”
他心里酸楚的几乎落泪,喃喃道:“我不会放弃你,我会一直照顾你。”
小词低语:“不,我只要远远看着就够了。”
她看向窗外,低声道:“你看,落雪了,我的运气还真是好。这就是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吗?”
他说不出话来,雪一直在下,细细的盐样的雪变成大片大片的柳絮鹅毛。
“你去告诉她,就说你愿意。”小词催着他,放在他胸前的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手掌下的心,跳的很慢,似乎盛满了悲伤。
计遥站起身,猛的一拉房门。雪随风涌入些许,落在他的发丝和肩头。他匆匆离去。
小词看着门框处的雪化的湿痕,抿起唇角笑了笑。
桑果显然很惊异计遥的回复如此迅速:“你真的愿意?你不要后悔!”
计遥神色冷峻:“我愿意,只要你治好她。”
桑果唇角轻牵:“不一定,我只是尽力。即便如此,你也愿意?”
“我愿意,只要你尽力。”
桑果的眼眸一亮:“那好,你先娶我。今日。”
今日!计遥痛苦不堪,仍想最后关头,她能改变主意。
“你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即便你真的喜欢我嫁给我,你也知道,除了她,我不会再喜欢别人。”
桑果蹙起眉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也一样,喜欢一个人,再也不会喜欢第二个。”
她那种决绝的语气,十分倔强。
计遥问道:“你的婚事难道薛神医不过问吗?”
“他只关心一梦白头。我的事,自然是我做主。一切从简,礼服是现成的。你穿上和我拜了天地就成。”
她的样子很淡漠,并看不出多少的喜庆之色,只是一种如释重负。
计遥应了声好,转身要走。
一出门,却见小周愣愣地看着他,似是一个陌生人。
“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你要和她成亲?”
“是。”
“你疯了?小词怎么办?她已是你的人了,你怎么能这样?”相识二十年,小周从没有如此发怒过,拳脚齐上,计遥没有还手,任由他。
“住手!”桑果冷喝一声:“他是我的丈夫,你若是再动一指,立刻滚出这里。”
小周停了下来,他死死地看着桑果道:“抢别人的丈夫,有什么光彩?你不用赶我,我也要走。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人,假清高,真卑鄙!”
他狠恨的瞪了一眼计遥,转身就走。
“小周!”
计遥痛苦的喊了一声,却见小周飞一般离开。
桑果似乎一切都早已准备好。她拿出一身红色的喜服,放在计遥的手上,然后道:“你先去准备,一会到祖父的厅堂里等我。我已经告诉祖父了,他并不反对。”
他没有什么可准备,只有一种置与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低头看去,喜服的红色鲜艳如血,托在手里十分沉重。他不觉得这是喜服,只当这是一味灵药,可以救他最爱的人。
计遥慢慢抖开,将喜服草草穿在身上。喜服竟不长不短,似是为他而做。他步出桑果的房间,径直朝薛之海住所的正厅走去。
半路,舒书见到他,惊异地停住脚步。
“你这是?”他看着计遥的喜服,诧异地问不下去。
计遥面无表情,淡然道:“我要和桑果成亲。”
舒书震惊不已,越过计遥的肩头看过去,只见花圃的尽头,小词立在门边,太远,看不见她的表情,那单薄的身影仿佛是一片白雪,似乎要随风而去。
“计遥,你这是做什么,小词在那里看你。”他皱起眉头,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里猛地一痛。
她在看他……计遥想忍住不去回头,却终归无法克制自己,他慢慢转身,慢慢朝她走过去。
雪一片片落下来,挡在他、她之间……
【下卷】
洞房
雪如柳絮纷扬,簌簌而下,天地一片白茫洁净。计遥一身红色喜服,在无垠白色中如一团烈焰渐渐逼近,烤着她的心肺,渐如焦碳。最幸福的憧憬被那烈焰燃化为齑粉。
她看着他越来越近,眼眶酸涩如万千针刺一般疼楚,每一颗针后都蕴着眼泪,她就那么硬生生地忍着,拼却全身的力气,似将余生的力气都要用尽,才能闸住那将奔涌而下的水流。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微笑。想留在他心里、他眼里最后一抹光华。她想要他心里只有她,记得她,怀念她。又想让他忘记她,让另一个人来陪伴他。心被两股力量撕扯着,一片片地碎。仿佛能听见清晰的声响,能看见淋漓的鲜血。
他一步步走近,似从前世中走来,与她重逢,又似要与她擦肩而过,错过今生。
她笑着,有些颤抖。扶住门框才能支撑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停下步伐,在她三尺前站定,喜服真是好看,红的象夕阳、晚霞,每一针每一线都清晰可见,红色的针脚密密麻麻,仿佛是过往的每一刻时光,曾经以为是属于他和她,直至永远。而从今而后,却是他和另一个人。
“恭喜你。”她强笑着吐出三个字,变了调子,字字如刀切过心肺。
“你这样说,我很难过。”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是砂纸在明珠上磨砺。
他看着她,心如刀绞。此刻,他与别人成亲,可算是背叛?即便是无奈也应该算是一种背叛。可是,他宁愿她恨他,也不能让她离去。只要她还活着,他怎样都愿意。
他最后看她一眼,决然离开,再晚一瞬,他似乎就要崩溃。她眼中的悲伤和唇角强撑的微笑一直在眼前晃动,让他看不清脚下的路。雪在足下,有咯咯的轻响。
她极想拉住他一抹衣袖,想要埋首其中,试去所有的辛苦与挣扎,忘却所有,只留当下的一刻。若他此去,再不是她的。若他不去,他也不会是她的,所以,还是让他离去。
他终于转身而去。她仿佛听见他心底最深的一声叹息,悠悠如天际间一片净雪,不肯染尘埃却敌不过雨骤风狂。
她静静的目送他离去,紧抿唇角不去挽留。他硬着心肠没有回头,再一回首便无法向前,本就不坚定的心意岌岌可危地悬着,她的一丝呼吸似乎都能拉回他的脚步。
寂静中似乎能听见雪落地的声音,清润的气息象落雪泉边的水雾。那时的他和她,眉目如画,心如明月,目光所及如春风染绿江南岸。而此刻,大雪飘飞,净白一片,似想将所有过往覆盖掩埋。是什么将一切改变?冥冥之中即定的结局,只是为了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他渐行渐远,雪地上的足印被新的落雪慢慢掩盖,最终会回复一片净白平展,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象她,在他生命中来过,却如飞鸿飘萍,终究是个过客,不留痕迹。
她默默地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脚印,眼睁睁看着痕迹淡漠消失,却无法改变,就象自己的生命,似乎能听见流淌消逝的声音,却无法阻止。她无从怨恨。
舒书与他擦肩而过,来到她的面前。他心里复杂之极,有最深的震动和心痛,更多的却是犹豫和矛盾。
“到底怎么回事?”
“桑果说只要和她成亲,薛神医就会尽力来救我。”
舒书猛地怔了一下。
小词抬起眼,深深看过来,悲凉地笑着:“舒书,一梦白头没有解药,我知道。你也知道。桑果用一个尽力骗了他,我却不去揭露,因为我很怕他孤单。我终归要离去,桑果喜欢他,就陪着他吧。其实,桑果也不错,她的医术很好,他的一生必定康健。”
舒书手里出了一层汗,他深深呼吸想要冷静。眼见近在眼前的她,额头清晰地出现了水珠样的薄汗。突然,她身子一晃,迎面倒了下来。
舒书惊惶地接住她的身躯,轻若无物。她气息微弱,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连唇上也是雪白!这一片白顿时蔓延到他的脑海,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的白茫,他急忙伸手去触她的皮肤,冰凉彻骨的寒滑,那神采熠熠的眼眸紧闭。整个面庞苍白透明,如雪即将融化。
“小词,小词!”他想狂喊,又怕惊了她,抱着她的手一直在抖,几乎搂不住她轻盈的身躯。
黑暗中有一片亮光,无边际无轮廓,似一个混混沌沌的圆,笼着她的周身。从没有过的轻松和自由之感使她象一片轻羽飞起。渐渐的忘记了所有的烦忧和痛楚。朦胧中似乎有个人在喊着小词,小词。小词是谁?她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不想回头去看,不想仔细去辨,仍旧沉醉在那片自由的飘飞之中,朝着那一片光亮。光亮渐渐明晰,边界延伸成一座桥。桥边开满红色的花朵,一朵朵艳丽夸张到极至。一块巨大的石头立在桥头,在一片花海中突兀而独立。
只有退路,她只有走上桥。石边一个黑衣女子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走近,神色平静无波。
“阿圆。”她淡淡叫了一声,手边有一碗黑汤。
她突然警醒过来,她不叫阿圆,她叫小词。
“你是谁,这是那里?”
“你已经来过了八次,怎么还问。”
小词惶恐道:“我不明白。”
黑衣女子淡淡道:“你没有一次乖乖听从安排。这一次,又要我大费周章你才肯喝这孟婆汤么?”
小词怔怔地看着她,退后了一步。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已经死了?”
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假定,可是明白这就是奈何桥的时候,她那么的惶恐和绝望。不,踏过这里,喝下孟婆汤,她将永远也不记得他,永远也见不到他。
眼泪奔涌而出。她低声喃喃而语:“我不想死。我与计遥在三生寺的佛前许过誓言,要与他一生一世,我不想抛下他。”她即便不能嫁他,她只要能遥遥看见他就好。即便是化做一颗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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