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冷冷一笑,回过头来,眼泪终于潸然而下,模糊了兰隐的容颜。
曾经多么美好的初见,那高墙红砖上一枝迎春怒放在春风里,她站在秋千上,高高荡起……
曾经多么美好的心思,期盼相见又怕相见,远远看见他的身影,不知道是该迎上去,还是该躲起来……
曾经多么幸福的心愿,一生相守,直到永远,却原来死生契阔,聊资一笑清欢。他的一个交换就将她的一生改变……
可笑还是可叹?遇见他,再遇见另一个他。原来都是欺骗。阿圆哪阿圆,父皇取名的那一刻,可曾想到今日的“圆满”?阿圆突然放声笑了起来,扶着树干的手指深深掐了进去,只抠出血来,却不感到疼。
兰隐的眼眸湿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阿圆,你应该恨我。我没有一丝怨言。我们离开这里,我对你再也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这话听着十分地可笑。他明明被别人一句话就放弃了她,将她拱手让人,将她推进陷阱,怎么现在又提到这一句呢?他不觉得这一句话分量很重,是一生的誓言,说出就不可反悔,说出就要做到么?他真是可笑。以为一而再,再而三,她还傻到去相信么?
阿圆笑着流泪,嗓子哽的疼不可抑,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只有一个愿望,但愿从没遇见他。但愿从没喜欢过他。可是,这一个但愿已经没了意义,木已成舟,一切都不能改变,不可以重来。她本该恨他的,可是,他说出实情的时候,他在她心里曾经还残留的一点美好已经全部消散,只有鄙薄和同情。有爱,才有恨,对他,已无情无爱,连恨也是一种奢侈。
她只是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阿圆,我们离开这里,刻不容缓。”兰隐一狠心,决定不管她此刻的伤心和绝望,即便是强迫也要带她离开。恨总会有消散的一天,只要她安然无恙地活着。他不能保证展可启父子会不会杀她。她是云氏皇族,眼下十分危险。
他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山下走。阿圆一个踉跄,厉声道:“放手。”
兰隐摇头,想要强行抱起她。
阿圆突然柔声道:“展隐对我下了毒,我要回去拿解药,你等我,晚上我会出来,你再带我离开。”
兰隐一怔:“什么毒?”
“应该是他母亲留下的那一味香吧。相思远,真是好名字。”阿圆又笑起来,笑容虚浮飘渺,似是春末,开在风里的最后一朵花。兰隐看着眼中,心口猛地一疼。这样的她,他心疼到无以复加,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若她不是公主,若他不是燕国的皇子,是不是就是一对神仙眷属?若有将来,他会用一生来赎过。
阿圆十分坚定地说道:“我要回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晚上,我一定来。”
兰隐无奈,只好放手。他不知道,展隐居然对她下毒。
阿圆唤出黄莺和随行的人,她不发一言,也不看兰隐一眼,径直上了轿子,吩咐回府。
兰隐怔怔地目送她的轿子,一直隐到山色之中。蜿蜒的山路如曲折的心事,弯弯转转,为何没有通途?
夜色渐渐深了,兰隐一直守在路边,突然,山路上亮起一盏小小的灯笼,看不清提灯笼的人是谁,只见灯笼上面是个展字。
他心里一喜,迎了上去。走近,才发现是下午见过的她身边的侍女。
“夫人吩咐送这个来。”
那侍女递过一样东西。兰隐心里一紧,接过。柔软的一方帕子,上好的丝绸。
那丝帕有一缕淡淡的墨香和幽香。就着灯笼的光,丝帕上面只有几行娟秀的小字:
东风误我隔墙送过秋千白衣胜雪樱花落一眼缘生错错错恨生宫墙真心辗转零落云中谁寄锦书来恨与相识莫莫莫他心里一阵剧痛,将那丝帕捂在心口。他知道,穷其一生,他再也无法追回,再也无法拥有。
漫山西风起,伊人独自凉。
誓
展隐回到府里已是深夜,幽幽月色,树影幢幢,山上的风声比平地格外的紧,似离人的低声呜咽。
穿过回廊便见到卧房里温暖的橘色灯光。他的心恨不得立刻见到她,步子却有些迟疑。回廊下的风灯轻动,拉长他的影子,有些孤零。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奇怪的是,今夜她并未早早睡下。独坐灯前,垂首凝神。听见门响,她抬头对他温柔一笑,今夜她的眼睛格外的水润亮泽。
见到她,他的心便生出暖暖柔柔的欢喜,渐渐蔓延至全身。
“阿圆,你怎么还没睡?”
他走过去,扶着她的肩头将她靠在自己的腰间。手指自然而然抚摩着她的光滑秀发。她身上有淡淡的幽香,是他最留恋最喜欢的味道。他深深嗅着,想将宫廷里一片纷乱的血腥覆盖下去。
再晚,他也要回到这里。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每次见到她一如既往地对他,他就长舒一口气,觉得又多了一日的幸福。他就这么小心翼翼的从上天那里偷着这一日日的幸福,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拖延至永远。她一直都是快乐单纯的阿圆,他一直都是她的丈夫。
阿圆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抿,笑了笑。
“我想看看不点相思远是不是真的无法安睡。”
展隐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我近来很忙,也不能早些回来陪你。你睡不着的时候就点着香吧。”
“好啊。”
阿圆幽幽地答应了一声,神情恍惚。
展隐拉过凳子坐在她的旁边,捧着她的脸蛋道:“怎么有些不高兴?是不是怨我回来的太晚?”
阿圆眯起了眼睛,她的眼睛又圆又大,此刻微微眯着,眼角稍稍上挑,竟有一种慵懒的妩媚。
展隐心里一荡,吻了上去。
她没有娇羞的闪躲也没有含蓄地回应,只是淡淡的笑着,任由他采撷甘美,只是眼睛却没有闭上,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展隐有些奇怪,停了下来,问道:“阿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她含笑凝望,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半晌才幽幽道:“我想看看,能不能看到你的心里。”
展隐一怔,手放了下来。
阿圆幽幽道:“展隐,我嫁给你半年了,也没有为你添上一男半女,我想,也该为你挑几个侍妾以续展家的香火才是。”
展隐眉色一动,略有些生气,道:“阿圆,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成婚才半年而已,你还年轻。我不要什么侍妾,有你就够了。”
是么?阿圆笑的有些凄楚:“我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你知道么?”
“你说什么?”展隐一惊,声音骤然提高。
阿圆看着他的惊讶,继续笑问:“展隐,有种药草叫荆棘芒,你知道那里有么?”
展隐的脸色一片雪白,他在紧张,他的手指握在了一起。阿圆心里最后的一丝奢望,断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可笑自己还想着为他开脱,希望他也是蒙在鼓里。却原来,一切都只是蒙骗着她一个人而已。
她笑着站起,平静地说道:“展隐,你想要我死,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呢,那么多法子,为何不给我一个痛快?相思远,这么一天天地点着,要到何年何月我才能毙命?”
展隐身子一震,面色苍白如雪。
她悠悠叹息了一声,低声道:“你们展家人真有耐心,可是,我却等不及了。”
展隐心头一颤,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肩头:“阿圆,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是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慕容兰隐真是个好人,不顾自身安危要来带我离开,要和我到燕国双宿双飞。他对我,真是痴情,他就不嫌弃我么?不嫌弃我又笨又蠢又是残花败柳之身么?他真是痴情啊。”阿圆呵呵笑着,泫泫欲泣,却没有眼泪。
她都知道了!这一刻,他觉得很怕。怕到心慌乱的狂跳,撞的心口都痛,嗓子如哽着巨大的石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道:“阿圆,你不要这么说,你这么说,是拿刀子刺我的心,你知道么?”
“是么?你看,我心上也有一把刀呢,你看!”阿圆突然将自己的衣领扯开,光洁的肌肤在烛光下如暖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眼睛亮的吓人,直直地看着展隐,(奇*书*网。整*理*提*供)看着这个倾心托付一生,将她欺骗到绝路的人。
“阿圆,你听我说。”展隐心疼无比,将她的衣服掩上。手指不舍得离开她的身子,却又犹豫着放下。此刻,他似乎不敢再触碰她。
阿圆笑了笑:“我替你说好不好?我父亲对不起你一家,所以你们要报仇。我不怨恨你,一点也不恨。我恨自己,真是又傻又蠢,喜欢一个,又喜欢一个,都是这样的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笨的人了。”
“阿圆,不是这样。我是喜欢你的。我真心要与你一起的。”
她有些痴痴地看着他,俊美的温暖的容颜,即便躺在他的身边也常常梦到他的容颜,以为会一生相看两不厌……
“你演戏演的真好。你笑起来,单纯又好看。你说话的时候又诚挚又热情。你对我,真是又体贴又温柔。我以为我碰上了一个人,对我比父皇对我还好。我每日都暗自庆幸,上天真是对我眷顾如此,给我最尊贵的身份,最富贵的生活,最完美的爱情。人生圆满如此,我有些象是在做梦。原来,真的是在做梦。”
“阿圆。”展隐从没有如此慌张过,她都知道了。他日日夜夜地担心着,她到底知道了。此刻,他的痛苦不亚于她。可是他却无颜对她解释。
“我一直想着你是展家唯一的子嗣,一心要为你生很多孩子,半年没有动静,我又焦急又内疚,特意跑到京里去问医。我很可笑是不是,我这个仇人的女儿怎么能为你展家生育孩子。”
展隐急道:“不是这样的,阿圆,我不知道相思远会让你不育,我只是想让你失去记忆,我仍奢望着能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想让你一直都不知道这一切,只做我的妻子。我们不去管上一辈的恩怨,只有我们两人。”
阿圆摇了摇头:“时到今日,你还骗我吗?”有了那样的恩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