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摇了摇头:“时到今日,你还骗我吗?”有了那样的恩怨情仇,还可以当做无事,两两相对?
展隐摇头:“阿圆,我对不起你。父亲设计这一切的时候,我并不认识你,我也想要为父母报仇。可是,我遇见你,却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你。我和你的相识是一场设计,可是我和你的相爱却是真心实意。一面是父母的血海深仇,一面是你的善良信任。我日日在煎熬,可是箭在弦上,已经无法挽回。我掌控不了一切,也改变不了父亲,我只想留住你,将你放在这里,永远都不知道这些,我不敢想你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会怎样?我知道相思远可以让人失去记忆,我并不知道它会让你不育。我,只想你忘记一切,从此只知道自己是展夫人,是我的妻子。”
“金屋藏娇么?”阿圆大笑起来。
“让我忘记一切?不用那么麻烦,我死了,一切都不会知道。”
展隐痛呼道:“阿圆,我没有,我从没有想要你死。”
阿圆深深长吸一口气,眉头蹙了起来。她捂着心口,凄然地笑着:“可笑,我还在三生寺里许下心愿,要与你九生九世呢?流光易逝,情比金坚,你送我流光锁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在笑?是不是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好哄最好骗的人?对你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怀疑过。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过问过。”
展隐心疼如刀绞,她越是笑,越是冷静,他越觉得可怕。她近在咫尺,可是他知道他已经失去她了。她再也不会对面对他的赖皮和纠缠,无奈又羞涩地笑。再也不会对他说一句真心的痴心的话,再也不会让他触碰让他爱抚。失去是如此的突然和彻底,让他措手不及。即便心里做过千万次的假设,真的发生时仍旧无法抵挡痛至骨髓的剧痛。呼吸都不敢用力,时光仿佛静止。他愣愣地看着她,所有的辩白都显得卑微无力甚至可耻。从没有过的绝望和伤痛将他掏空,只剩一个躯壳。
阿圆的眼睛亮的可怕,所有的眼泪已经在他回来之前流尽。胃里开始刺疼,她看着眼前的他。他的眼睛黯然失神,整个人都象是抽去了魂魄,怔立在那里。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不是,从来就不是,她从来也没看清过他,他比慕容兰隐更让她看不懂,可笑的是,她还以为他是那么一个单纯美好的人,是一眼就可以看懂的人。对她也是一往情深。他在心底该多么嘲笑她的愚笨,该多么得意他的轻而易举,她是个棋子,被他玩弄与鼓掌之间,连一丝的怀疑和反抗都没有过。
一阵阵的绞痛传来。
她强笑着:“金子真是一个好东西,父皇的龙椅都是金子做的。怪不得人人都喜欢金子,穷的时候可以变卖,富贵的时候可以炫耀。想死的时候,还可以吞了它。“展隐身子一震,猛地抓住阿圆的肩头,语不成声:“阿圆,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展隐,你不是送我流光金锁么?真是谢谢你。现在,我让你得偿所愿。”
展隐的手指发抖心肺惧裂。“不,阿圆,阿圆,你骗我是不是,你不要吓我。”
阿圆慢慢举起手,袖子滑下来,露出她冰肌雪肤的一截手腕。她日夜也未离身的那一段流光金锁链子,不在她的手腕间。
展隐疯了一般,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恐惧铺天盖地而来,他惊恐而慌乱地搂着她,拼却全身的力气,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她居然用这样的法子来惩罚他,让他再没有一丝机会去挽回去弥补。
“都说三生寺里许愿很灵,我居然还许了九世的心愿。我真怕来世会遇见你。你翌日一定会是九五之尊,他年你若转世也一定为人。所以,我还是轮为畜生比较好,这样,我就不会再和你有纠缠,永远都不会。你一定要在我的墓里放满荆棘芒,将世间所有的荆棘芒都放上,时刻提醒我,要记得,要记得,永远不要再遇见你。“她已经痛苦到浑身颤抖,站不住身子,却强忍着一字一字将所有的话说完。
展隐浑身发软,竟没有力气抱住她,他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她横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如雪,连唇都是雪白。他一直在抖,眼泪流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容颜,他慌乱地抖着手指去抹,想要看清她,那永远看不够的容颜。她脸上的眼泪,抹了一层还有一层,她从头到尾,未在他面前流过一滴眼泪。
而他,似乎将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尽。
番外
暄朝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一个人,就是当朝的皇后尉迟禾。我也不例外。
我十四岁进宫,那时先皇还在位。他是个极其严厉古板的人,宫里的人都活得战战兢兢。先皇过世后新皇登基,我曾远远地在御花园里见过皇帝和皇后一次。离的太远看不清容颜,只是觉得皇上的身资挺拔高大,衬着他旁边的皇后身形婀娜秀美。
大家羡慕皇后,原因只有一个,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居然没有纳妃,即便皇后大婚两年无所出,也不见皇上有什么动静。
转眼就是中秋节,我进宫满十年,按照惯例也该放出宫了。
那天,我拎着一个小包袱站在宫门旁等着我的好友琳儿。我们一起进宫,一起出宫,终于在这个牢笼里挨了十年,重获自由。我一直忍不住想笑,但宫门那里人来人往,我又不敢,就那么抿着嘴角忍着,好不舒服。于是我拐到甬道旁边的桂花树下,终于放心地笑起来,心里的欢喜雀跃一直往外冒。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突然,我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随意扫了一眼,吓了一大跳。宫里,只有一个人可以穿着明黄色的衣服。我忙不迭的跪下,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甬道里碰见皇上。刚才,我居然还放肆的一直傻笑着。
我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半天,不见那明黄色的衣角移动。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齐媛。”
那一刻似乎有一世般久长,我跪的已经麻木。
他走了过去,我却留了下来。宫门就在我的身后,我却从此再也没有踏出去。
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一眼之间,我就从一个要出宫的老宫女成了他的妃子。
我被封为云妃的那天,来了一个妇人,她见到我愣了一下,而后,泫然若泣。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为我梳头。
梳完之后,她又拿出一套衣服让我换上,说是皇上赏的。我心里很奇怪,既然要盛装前去面谢圣恩,为何要让我穿一套旧衣服。但我身份低微,也不敢多问,只是顺从。
见到皇上的那一刻,我不敢看他。他的明黄色衣服象初升的朝阳,他在光芒之中,我不敢仰望。
他象上次一样,默默看我很久,然后走了过来,拉起了我。
“阿媛。”
他的声音很年轻,略带低沉。我怔了怔,他怎么知道我在家里的小名?
“阿媛。”他又轻柔的唤了一声。
我的惊惶渐渐平息下来,终于也敢偷偷看他一眼,他长的真是好看。
他和我在一起,话并不多。只是喜欢叫我的名字,然后默默地看我,若有所思。
我成了后宫里最大的谈资。人人都觉得我是神仙关照,居然在出宫前的一刻被皇上看中,然后一步登天,成了他最宠爱的女人。
他不近女色,却对我很好,好到连御书房我也可以进出。先皇在批奏章的时候,喜欢挑一笔。
他喜欢画一个圆,然后顿一下。
我告诉他怀孕的那一刻,他神色一震,将我抱到膝上,然后将手放在我的肚子上,紧紧盖上。
我觉得很幸福,看着肚子上的那只手。突然,我发现自己的裙子上落了一滴泪。我惊慌的抬眼,发现他的眼睫湿了。
我抖着手指去抹他的眼角。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我不敢动,手缝里的眼泪很热,一直不停地涌出,湿了我的手背。
那是我见他唯一的一次流泪。
他给儿子取名展思。我的地位其实已经超过了皇后。我这才知道,原来尉迟禾并不是外界所羡慕的那样,他对皇后只是敬重而已。
此后的几十年,我一直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崇爱。直到他驾崩之后留给思儿一道密旨,我才觉得心里很不痛快。
先皇在世时就开始修缮皇陵。如今,展氏皇陵里埋着先皇和先皇后,还有尉迟禾。我在百年之后也会归葬那里。他为何要留下旨意和前朝的云想公主合葬?我想不通,心里酸楚又难受。他那么喜欢我,为何死后不和我在一起。
我实在想不开,也想不通。我决定要去云想的陵墓里看一看。
打开陵墓的那一瞬间,我惊呆了。我在后宫几十年,见过了人世间的最奢华,而云想的陵墓之中,都是我所没见过的希世珍宝。陵寝的顶端,是无数夜明珠,照着墓室,亮如白昼。
而最奇怪的是,陵墓里有一种奇怪的草。味道清冽而苦涩,样子也极丑陋,和满室的珍宝在一起,那么不般配不协调,如西施和无盐同列。
我走近些,想看看那公主的棺木。她的棺木前有一个灵位。我见到的那一瞬间,我很后悔。我不该来这里。
两个字,将我一生的幸福打碎。
原来,他一直念着的阿媛,其实是阿圆。
番外
我在奈何桥上也不知道迎送了多少的“人”,有时候闲着没事,我就看看旁边的三生石,看一看人间的烟火和爱恨恩怨,滚滚红尘,人世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戏码可看,出出不同,倒也有趣。
那一天,三生石上突然亮了一道光。通常是人间帝王对天许愿,才有此光直达天听。我一时好奇,走近些细看。原来那道光源自三生寺。
他叫展隐,乃是下届王朝的第二位君主。旁边的那位,叫阿圆,是本朝的公主。我一看这两人在三生寺里许愿,格外的好奇。这样的地位和身份,怎么能走到一起?明明是家仇国恨横亘于两人之间。不过,单从相貌上气质上,这两人真是一对玉人,说不出的般配好看。
只听阿圆默默祈愿,愿与展隐携手白头,恩爱不移,企求上天让他们结九世情缘,世世美满。我笑了笑,这个贪心又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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