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进来,把窗棂的影印在两人之间,界限分明。
秦珂忽然间想起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破囚的场景。
“禅师可还记得我们的初见?”
破囚点头:“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
“禅师救了我,又赐我新生,秦珂感激不尽。”
破囚抬起眸子,目光有些浑浊:“世事难料,你如今竟然做了大楚国的皇后。”
秦珂向前倾了倾身子:“大师难道真的没有料到?”
破囚默默望着她,两人目光相处。良久才缓缓点头:“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枯禅寺的染水亭便现出过佛光,那时候老衲刚好亲眼所见。”
秦珂愣住。
“佛光之间,隐隐现出三朵白莲。就在那花藤之间。徐徐不去。”
“那是何意?”
破囚淡然一笑:“将有三个位慧根深种的人出现。”
秦珂默了片刻:“是谁?”
“后来,染水亭有很多人去拜会。却只有三个人在那里喝茶,那便是九王,周小姐,还有你。”
“这么说,或许我来到这里,并不是意外。”
破囚摇头:“老衲以为,任何事都有特定的因缘,只是世人难以洞悉罢了。”
“那么,大师可否洞悉?”
破囚摇摇头:“世人之间,因缘错综复杂,三世因果又岂止只有三世,若是想知道究竟,便要生生追溯,而这又岂是寻常人所能办到的。”
“难道大师也办不到吗?”
“老衲爱莫能助。”
“大师,我只想问你,我当真活不过十八岁吗?”秦珂的声音有些颤抖。
“放下吧,这尘世的一切都是幻影,如同霜露落在沙堡之上,待到海水一来,便会悉数消失。既是这样,姑娘又何必执着。”
“人生皆在梦中?”秦珂忍住泪水。
破囚抬起眼来:“皆在梦中。”
“那么,我斗胆再问大师一句……”秦珂跪行了几步,捉住破囚的衣袖。“大师可知道,项郎从南疆带回的是什么方子?”
破囚沉下眼帘,良久,才缓缓道:“一瓶药酒。”
秦珂一哆嗦:“什么药酒?”
“鹤顶红。”
啪的一声,秦珂的手滑落在地,玉镯随之崩裂。
“项郎,你竟是要用这样的法子跟我去吗?那何必还要打下这大好江山……”她咽下泪珠,缓缓起身:“秦珂告辞,大师保重。”
谁知,她刚来到门边,却听那破球沉声道:“秦珂,你左右不了那孩子。”
秦珂停下脚步。
“他事事都依着你,可这件事,你却无法替他做主。”
朕已如惊弓之鸟
秦珂回过头去,破囚的脸色有些灰暗:“大师,我不会让他成为不负责任的帝王,秦珂说到做到。”
回宫的路上,秦珂忽然间感到一阵眩晕。
大明光宫中,项仪已经换上了一套便服,快马一匹,朝枯禅寺去了。硬是连侍卫都拦他不住。人们终于明白,他们的帝王,可不像项婴那么软弱。他不会理会陈陋的宫规,更不会让别人摆布他的决定。
秦珂的车辇正在山路上缓慢的行进。却在这时,忽然间停住。接着,她听见了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陛下,陛下……”
秦珂连忙挑开帘子。果然见项仪面色难看的翻身下马。
他疾行而来,穿过匍匐在地的宫人,目光直视着秦珂。
秦珂连忙起身走下步辇。
她恍然间觉得,好像有一生没有见面。
她张开双臂。项仪紧闭着嘴唇,单臂一勾,将她收入怀中。
“对不起……”
“你可知我到处找你……”
“我知道……”
“我已如惊弓之鸟……”他紧紧抱着她。
秦珂含泪笑道:“我又不会凭空消失,你急的什么?”
“你不会凭空消失吗?你确定……你不会么……”项仪捧起她的脸来,仔仔细细的看着。
她勉强笑了:“我不是好好的,你看。”
项仪缓缓握住她的手:“从即日起,早朝时候,你也要跟在朕的身边。”
秦珂愣住:“这是什么话,哪有天子带着女人登朝的,你就不怕权臣非议!”
“你不是普通的女人,你是朕的皇后。只是当前事务繁忙,百废待兴,朕暂时还没有册封你。这也是为了稳定军心。但你必须时刻跟在朕的身边。若是谁敢非议,朕就罢了他的官!”
秦珂破涕为笑:“听听。这分明是暴君的口气。”
“暴君如何!朕只有这一位皇后,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大楚的江山传给谁去!他们若是敢说个不字,朕便这么问他。”
秦珂撅起嘴来:“这么说,那些老臣必定要埋怨我狐媚惑君了。”
“自古以来成败乃是帝王自己的事,与女人何干。”项仪一撇嘴。“总之明日你要在我身边。”
“这是何苦……”秦珂撇嘴:“古有班婕妤不与陛下同车的故事,我就算不是个贤妃。却也不能把自己祸害成个妲己吧。”
项仪顿时瞪眼:“班婕妤是谁,朕不认识她。你也莫要去学那些个人。朕只知道朕离开了你九年,你便险些嫁给了苏五,所以朕发誓要这辈子缠住你,你休想逃走。上天入地,我都跟定你了。”
秦珂瞠目结舌:“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项仪瞪她:“鸣不鸣都是因为你,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听话便了事,莫让我再生气。”说罢,一抬手,将她举到马背上。竟也不顾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宫娥太监,自顾自驾马离去。
这一路上秦珂倚在他的怀中,心里酸酸的,却又暖暖的。
“项郎,你说。若是我们有了孩子,不论男女,你都爱的,是不是?”
项仪点头:“只要是你生的,我便都爱。”
秦珂缓缓转过身来:“项郎,那你要履行承诺哦……”
项仪愣了愣,随即渐渐露出个惊喜的笑脸:“你是说……你真的有了?”
秦珂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我猜着多半是了。”
项仪连忙放慢了马速,他紧紧拥着秦珂,两人心满意足的笑着。
一众宫人抬着步辇,慢慢跟在二人身后。
夕阳洒落金碧辉煌的光,人们缓缓抬起头来,又是一个日暮黄昏。
第二天一早。
秦珂被宫娥唤醒,她推说身子懒,项仪却挺着身子又躺回了榻上。
秦珂皱眉:“这个时辰了,你不去上朝,难不成要窝在被子里当昏君吗?”
项仪却不说话,只拿背对着她。
她叹口气:“好了好了,我陪你去,这还不成嘛!”说着,起身命宫娥帮她梳洗打扮。
项仪这才扭过身来,笑脸盈盈的望着她。
秦珂撇嘴,只见他倚在榻上,披散下来的头发已经长的很长了,那一把青丝将本就艳美的容颜衬的越发好看。
他晨起,衣领微敞,露着胸膛,一双眸子干净剔透,便好似当年那捧着水壶的小和尚般。
秦珂愣了愣,随即轻声道:“虽说龙袍显人威武,可我偏偏不喜那黑红相间。你更适合这身秋香色。”
项仪愣了愣:“我以为你会说白色。”
秦珂撇嘴:“那白色,苏五穿起来更好。”
项仪顿时起身道:“这是什么道理,我从前便一直是白色僧袍,你不是也觉得我很好看,怎偏偏这时候又说他穿了更好。”
秦珂知道他是在小嫉妒,于是笑道:“那白色便总让我想起你是个和尚,一想到同个和尚同榻而眠,我这心便……”
项仪一听这话,顿时瘪了茄子:“好嘛好嘛,朕知道了。”说着,起身滑下榻来。
“那今日上朝,我便穿秋香色。你便穿件鹅黄的吧。”说着,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宫娥。
宫娥面面相觑。
秦珂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道理,天子上朝不穿龙袍吗?”
项仪笑道:“龙袍也有很多种,那玄黑红边的乃是最隆重的一种,今日又不是什么祭祀。无妨。”说罢,命人去取衣裳,自己则弯着腰去看铜镜里的秦珂。
那宫娥本就对他有些畏惧,见他靠过来瞧,便有些心慌,手下顿时一哆嗦。好端端的眉到画出了一道弯。
项仪顿时一瞪眼睛:“我冷眼瞧着便也会了的。”说罢,从她手里夺过石涅。
秦珂正了正身子,微微朝他扬起脸来。
他便屏气凝神的画了下去。谁知,他生平第一次做这个,手头哪里有准头,这一笔下去。画的不仅仅难看,简直是歪倒了一边去。
那宫娥都禁不住笑出来。
项仪颜面扫地,顿时一咔嗓子:“啊,这个……这是什么东西!着实难用!”说着,他愣愣看着手里的石涅,嘟起嘴来。
秦珂笑着劈手夺下:“你呀!还真是事事都在提醒我,你曾经是个和尚。”说罢。拿块帕子将脸上的痕迹擦去:“本姑娘天生丽质,即便不画这些个。也是国色天香。”
项仪连忙点头:“皇后所言极是。”
众宫娥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穿好衣裳,二人携手走出长春殿。
群臣的确没有想到,项仪竟然会牵着秦珂来上朝。各个皆呆若木鸡的立在当场。
倒是苏四带头磕了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了下去。
项仪正色道:“各位不必惊慌,皇后乃是朕的结发妻子,朕已经拟好诏书,封她为后,只是大司仪还没有择定封后的日子罢了。”说罢,他扭头朝大司仪苏文炳望去。
那苏文炳因是苏文康的兄弟。苏家因他而与于丞相串通一气,因而一直惴惴不安。今日忽闻陛下提到自己,吓的哆哆嗦嗦:“臣,臣实在是……近半年里也没有一个合适的日子……”
秦珂将手按在项仪手上:“不急。先处理些正事吧。”
项仪点头,却瞪了那苏文炳一眼。道:“你起来吧。”
苏四上前一步:“陛下,苍矢奏请,希望去铁门关戍边。”
秦珂一愣。两人对视片刻。
“准奏。”项仪道。
众人虽然心里不爽,却没人敢对项仪的举动说三道四,毕竟他是铁血逼宫,此人的底线众人也没数。虽说之前是出家人,但率兵进犯时并没有显示出半点妇人之仁,他的冷定果断让人不得不服从。
“既然你们没事,那么朕便说一事。”说罢,他缓缓将眸子抬起:“项婴因后宫女子而备受困扰,造成权臣当道,子嗣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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