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才说道:“虽然我平日里是不大管事的,可是咱们家里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大媳妇管了那么多年家,虽然没出什么大错,却也养成了不少恶习。你大哥又是那样的人,咱们家里的名声也一向不太好……”说到这里,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虽然事实如此,可是毕竟关乎宁家的脸面,老夫人也不愿意说这样的话。又想起了宁致达的死,心情越发的低落起来。
书香低声说道:“老夫人太言重了。”
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难道我不知道街面上的人都怎么说咱家?连门房都是恶声恶气的,好多人走到咱们家门口都要绕着走。市井百姓都是如此,要好的人家里就更是这般了,虽然平日里当着咱们的面不多说什么,可我也知道她们心里也是瞧不起咱们家的。我这么多年来都不大出门,也是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书香想起刚刚认识宁若霞和宁若莲的时候,姐妹两人的沉默少言,也不由得暗暗叹气。
老夫人拉住书香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年纪大了,精力也跟不上。这整治家风的事情,可就要交给你了。”
老夫人从听说书香处置了彭显家的,便觉得书香的确是处事决断,二夫人虽然公正,却少了几分坚决果断。想起从前发生的事情,老夫人越发觉得书香才是掌家的最佳人选。
书香没想到老夫人叫她来,竟然是为了鼓励她,有了老夫人的这些话,她在宁府行事就可以不必那么束手束脚了。
书香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生感激,老夫人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掌家的难处,只是这些世仆,就是最难调教的。若不是当真心悦诚服,这些办事多年的妈妈和媳妇又怎么会听从十几岁的书香的管教。
老夫人拍了拍书香的手,似乎是赞赏,又似乎是鼓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整顿(六)
书香命碧萱去将周妈妈请来。
周妈妈毕竟是有脸面的管事妈妈,让身边的大丫环去请她来,自然也是顾及她的脸面。书香身边的三个大丫环中,锦瑟是个急性子,绿云又是宁府的下人,只有叫碧萱去才是最合适的。
周妈妈笑眯眯地进了房:“二少夫人好。”
周妈妈早就听说了书香要整顿宁府的事情,不过她也并没有放在心里,这一阵子依然是我行我素。她想得倒也有些道理,书香虽然惩治了彭显家的,但那是因为彭显家的把事情闹大了,丢了宁府的脸面,书香无论如何也要做出几分样子来给大家看看。再说彭显家的不过是被革了差事,彭妈妈不是还好好的吗?书香就算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罢了,想要立威服众,手段还差得远呢!
再说,那魏顺家的亏空了二十两银子,不是也认个错就没事了吗?书香不过是想借机会树立她在宁府作为少夫人的地位罢了,又怎么会当真敢撼动她周妈妈的位子。
想到这里,周妈妈越加自信起来。
何况宁府里这些下人,最早认得书香的就是她周妈妈了,要不是她去沈府给沈老太太问安,见过了书香一面,宁府又怎么会去沈府提亲呢?
所以,要不是她周妈妈,书香能不能进宁府的门还不一定呢!
周妈妈十分想当然地把书香嫁进宁府,如今又做了少夫人的功劳归结到自己身上。她认为书香就算再怎么要立威,也会给她留情面的。叫身边的大丫环来请她,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因此周妈妈笑容满面地来了。
书香点了点头:“给妈妈看座。”
见书香这么客气,周妈妈心里就更有底了。
晴烟给周妈妈端了锦杌。周妈妈谢过了书香便坐了下来。
书香微微地笑:“今天请妈妈过来,也不为别的,不过是想问妈妈几件事。”
周妈妈说道:“二少夫人请讲,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书香便拿出账房的账册来,翻了几页,让碧萱拿给周妈妈看:“我这几天看了咱们府里的账册,有几笔银两,是妈妈的名头支出去的。不过这几处开销却也没见到实物,又没有名目,还请妈妈帮忙解释一下。”
碧萱将账册递给了周妈妈。那几处账目都用了签子隔了出来,上面用朱笔细细地勾勒出来,均是“某年某月某日,周德家的支银若干”。
周妈妈扫了一眼,就笑着说道:“嗳哟,我的二少夫人,这些奴婢哪记得清楚?无非都是为府里办差支出来的罢了。”
书香不急也不怒,仍是淡淡的样子:“银两是妈妈支出去的。我们自然要问妈妈。妈妈年纪也不算很老,难道记性就这般差了?”
周妈妈心头微微一跳。
书香这话并没有说周妈妈如何如何,周妈妈却忽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看来,想蒙混是蒙混不过去了。
周妈妈装模作样了看了几处,说道:“这些……这些都是大夫人让奴婢支出来的。”
书香紧追不舍:“这么说,周妈妈是替大夫人支的银钱了?”
周妈妈犹豫地点了点头。
书香笑道:“那我就奇怪了。大夫人房里的的月例和各项采买,都是有份例的,名目也写得清清楚楚。即使是有了其余的支出,都是彩蝶支的银子。名目也写的明白,何年何月因何事。怎么还要周妈妈来支取银两?”
周妈妈被追问的说不出话来。虽然是大冬天,身上却渐渐冒出冷汗来。
书香也不着急。闲闲地拨弄着茶盏中的茶叶:“要不然,就让彩蝶过来跟妈妈对对账目,到底是谁出了错,总不好平白冤屈了旁人。”
宁夫人房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彩蝶打理的,只要彩蝶来和周妈妈对质,自然会问出破绽来。
周妈妈咬了咬牙,说道:“二少夫人是不知道,奴婢经常奉了大夫人的吩咐,去外府请安问好的,这去了人家,总不能空手去吧?出门送礼这些都是要用银两的,奴婢……奴婢总不能自掏腰包。”
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已低了下去。
看来周妈妈是想把这些账务上的亏空,推搪到与外府迎来送往的账务上去。
周妈妈顿了顿又说道:“从前奴婢也曾去沈府问安过,想必二少夫人定是知道的。”
周妈妈这是在暗示书香,书香能嫁进宁府,那都是她的功劳。
书香微微一笑,又翻开一处账册:“凡是与外府送礼物的名目,这里都有一份账册记得明白,只是不知道周妈妈这些银两又是送到谁家去的?”
宁府的事情多,账册也就多了起来,与外府的迎来送往,都有两本账册,一本是送到别人家去的礼单抄录,二是宁府收的东西的礼单抄录D。周妈妈的支出并未录入到送礼的账册上,只是记在流水账上而已。
周妈妈额头上终于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大概是想要掩饰,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此刻的慌乱。
书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妈妈,似乎在等待着周妈妈的回答。
周妈妈手中的帕子攥得死死地,紧张地思索着对策。
承认这些银两是她昧下的?那是绝对不行的,若是认了,那她们家几辈子的脸面就全完了,连周德的管家之位也别想保住。虽然宁夫人会偏向着她,但是如果宁夫人知道她昧了宁府公中的银子,也绝对不会保她。如今只能想办法与书香周旋,只要不承认,书香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她昧下了银钱。
周妈妈清了清发紧的嗓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二少夫人,您也知道,有些账目,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这些账目缘由,宁夫人都是知道的。”
这句话暗示了很多层意思。
但凡大户人家,都会有一部分糊涂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写入账册上,各房生活在一起,主子丫环婆子的一大堆,府里事情又多又杂,难保就不会出什么让人没法明说的事。若是哪个房头出了乱子,自然要去公中拿银子补救,但是这原因却又不能明明白白地写在账册上,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反正只要主子不追究,这些帐慢慢就会变成烂帐,死账,最后便会汇到每年的流水账上。
周妈妈这样说,一来是暗示书香,有些账目是不能追查的,追查下去,就只有大家一起没脸;二来也是在藐视书香,意思是书香掌家才这么几天,府里多少事情书香都是不懂的,还需要她周妈妈多加提点。
周妈妈知道书香心里明白,这些账目大部分都是她私下昧下的银两,但是书香能拿周妈妈怎么办呢?周妈妈有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难道书香一个年轻的掌家少夫人会去找宁夫人的麻烦吗?
若是此事惊动了宁夫人,就算是书香惩治了周妈妈,也势必得罪宁夫人。也会让府里上下人等,从老夫人到二夫人,到下面的丫环婆子,都知道书香的掌家能力不够,还要宁夫人亲自出面解决。
周妈妈是认准了书香不敢得罪宁夫人,才会这样说的。
书香浅浅地笑,说道:“妈妈从前也是常去沈府问安的,大概听说过,我在沈府就曾经帮沈大奶奶管着家里的事。”
这一句话就已经够了,周妈妈想欺负书香不懂事,却忘了书香早在未出阁的时候,沈老太太就已经让书香和灵香一起帮沈大奶奶管家了。这些流水账上的猫腻,书香自然一清二楚。
周妈妈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宁夫人了。
书香抿了口茶,才缓缓开口:“大夫人如今病着,怎么好拿这些事情去烦扰大夫人。妈妈也是在大夫人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反倒忘了这一层。”
这话已经是在指责了,难道为了周妈妈一点儿小事,就要去打扰正在养病的宁夫人吗?周妈妈服侍宁夫人这么久了,宁夫人几番照看偏向周妈妈,在宁夫人病着的时候,周妈妈竟然还只想着自己的事,都不顾及主子的身子。你周妈妈就算再有脸面也不过是个奴婢,要是连自己的主子都侍奉不好,谁又会为你出头。
周妈妈脸上的已经是汗如雨下。
书香叫进寻冬来:“给妈妈打盆水来,净净脸。叫双兰进来,撤些炭火。”
在下人面前,书香这已经是给周妈妈留了脸面了,意思是房里太热,周妈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