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老爷有什么话,不妨对妾身直说罢。”
大太太知道,沈万宏对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态度了,为了如香的事,沈万宏心里一直怨着大太太。所以她才会这样说,只是这一句话说出来,大太太心底泛上浓浓的凄凉来。多年的夫妻,沈万宏怎么对自己就这样的冷漠?难道她为沈家做的一切,沈万宏都可以不在意吗?
听大太太这样说,沈万宏反而有些不好开口,沉默了半晌,沈万宏才说道:“华香……可好些了?”
大太太忍了半天的眼泪随着这一句话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道:“妾身知道老爷埋怨妾身,可是妾身真的都是为了华香。华香这个样子关起来怎么行?不但病好不了,反而越发重了起来。妾身也是想让华香好好调养,这才跟玉香说,让玉香帮忙安排华香去京郊花园子住一阵,谁知玉香偏偏忙得走不开,这才不得已定了和妍香一天的日子,本想从后门悄悄的把华香接走也就罢了,谁知道三姨娘偏偏跑了去,非说是冲撞了妍香……”
沈万宏沉下了脸:“也不全怪她,她心里着急妍香的婚事才会嚷起来。你也是想得不周全,怎么就定了这一天,晚几天又能怎么样?你不体谅她还偏偏叫她过来责罚她。”
大太太哭得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说道:“……妍香接亲都是在前院,怎么在后院就能冲撞上了?妾身房里的人辩解了几句就被三姨娘连骂带打的,老爷想想,若是老爷身边的人被打了,老爷是什么心情?妾身知道三姨娘最近管着姨娘院子里的事,也怕丢了她脸面,这才只是叫她过来问了几句。也不知怎么院子里就传开妾身要责罚她的话来。妾身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了,老爷纳了六房姨娘。妾身可有什么悍妒之行?纵使老爷不在京,妾身也是小心翼翼的和六房姨娘和睦相处。若是妾身当真是要拿三姨娘立规矩,又怎么能容她到今日?妾身知道如今老爷是厌恶妾身了,可是妾身求老爷看在华香病成那个样子的份上,让华香出府去调养。给华香一条活路罢!只要华香能痊愈,老爷想怎么责罚妾身,妾身甘愿受罚就是了。”
沈万宏蹙紧了眉头,大太太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但是此事毕竟是从大太太身上而起,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沈万宏说道:“你想要华香出府养着只管和我说便是,或者跟大媳妇说。让大媳妇安排也好。何必要去让玉香安排。玉香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哪里方便为娘家做事。”
大太太噙着眼泪说道:“府里四个女儿要出嫁,妾身本就病着帮不上什么忙,难道还要去给大媳妇添麻烦。妾身也是管过家的人,知道这嫁娶之事最是繁琐。因此上才不愿让大媳妇烦心。本想着不过是找一辆马车的事,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岔子。妍香也是妾身的女儿,一向又孝顺妾身,妾身怎么会在她出嫁的日子故意使坏?”
沈万宏想起妍香出嫁那日的事,怒色渐生:“你既这样说。怎么宋家姑爷来行礼的时候,你却推病不出?难道不是因为三姨娘打了你身边的人?”
大太太眼泪又涌了出来:“老爷这样说。真是让妾身死无葬身之地。妾身本就病着,那日听说为了接华香,安平伯府的马车扰了妍香的婚事,一着急就昏晕了过去。百灵和香桐她们救了半日才醒过来,又怕前头听见妾身病了,耽误妍香出嫁,这才让百灵推辞了。”说着话大太太一脸的委屈,“……她们要去请郎中还是妾身拦下的,怕扰了妍香的婚事。早上安平伯府马车的事就已经是妾身考虑的不周全了,若是妾身再借着生病的由头折腾起来,妾身岂不是罪人了?老爷若不信就去问问百灵。”
沈万宏被大太太哭得无话可说,站起身来便欲出门去,走到门口才回头说道:“好了,华香的事我自会去安排,你不必管了。”
大太太擦着眼泪,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地说道:“天色晚了,老爷不如……”
沈万宏不待她说完就出了房,大太太尴尬地住了口,刚刚压下去的委屈涌了上来,转身向床内又呜咽地哭了好一会儿。
罗妈妈和百灵进房见大太太如此,也不好劝得,只得打了水服侍大太太净脸。
见大太太止住了眼泪,罗妈妈劝道:“大太太也别伤心了,大太太的话,大老爷是听进去了,只是一时还转不过来。大太太别只顾着哭,坏了自己身子。”
大太太哭过了也觉得自己不值,沈万宏毕竟也没说什么,看来自己说了那么多话也不是一点儿效验也没有。想起三姨娘那张扬的脸,大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万宏刚回京才半年,三姨娘就这样热络地巴结上了,大太太才不会糟践自己的身子,留着好日子给三姨娘。
百灵服侍大太太吃了药。
*
老太太把给书香预备的添箱一一指给书香看:“这些都是各家送来的贺礼,回头都给你一起送过去。”
书香羞赧地笑:“多谢祖母。”
老太太拉过书香的手:“你年纪这样小,我本想多留你在身边几年,唉……”
书香心底也十分不舍,柔声道:“我一定会常回来看祖母的。”
老太太笑得勉强:“傻孩子,往后你就是夫家的人,哪能像现在这样自在。”
书香笑得有些撒娇:“无论我到了哪儿都是祖母的孙女。”
老太太被书香逗得一笑,心情也好了不少,这时外头小丫环说道:“老太太,鲁兴家的和何旺家的到了。”
老太太说道:“让她们进来罢。”
书香刚要起身,老太太就伸手拉住了她:“等等。”
书香只得坐在老太太身边。
两个二十岁许的媳妇进了房,恭敬地跪下给老太太行礼:“奴婢给老太太请安,给七小姐请安。”
老太太说道:“起来罢,让你们七小姐看看。”
两人站起了身,一个穿着鸭青广陵褙子,神色恭谨,一个身着水蓝平素绡外衫,整齐利索。
老太太看着书香不解的神色,笑道:“前儿我说给你两个陪房,满府里挑着,她们两个还算不错。你带去罢。”
书香面色惊讶中带着感动:“祖母……祖母对我这样好,我……”
老太太欣慰地看着书香:“跟祖母还这样客气。”
老太太指着穿鸭青褙子的媳妇说道:“这个是鲁兴家的,”又指了另一个,“那是何旺家的。都是打笑从外头买来的丫环,主子给配了小厮。鲁兴管庄子是好的,回头你就把庄子上的事情交给他,鲁兴家的会算账,将来你也吃不了亏。”
书香笑道:“亏得祖母替我预备下了,要不我还真不知道其中的关系。”
老太太虚点了一下书香的额头:“你这丫头,跟祖母还不说实话,谁不知道你房里是最知道节省的,现在又到我面前装糊涂。”
书香笑而不答。
老太太又指着何旺家的说道:“何旺是外头处事房的管事,往后有什么事你只管问他。”
书香心里记下,对老太太又多了层感激。
管庄子的,处事房的,会打算盘的,老太太替她准备得这样妥当周到。
老太太吩咐完了话,就让两个媳妇下去了,又和书香说道:“你四姐姐已经跟着郑家回乡了,前儿回来跟我辞行,我瞧着她气色倒像是比在家里好些了,这才放心。你也知道,你四姐姐是个好性子的,我从前还担心她往后在夫家受欺负,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书香笑道:“四姐姐是个有福气的。虽然我没见过四姐夫,但是听人说都是极好的。”
老太太也很是满意:“中了进士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品性好,又刻苦,当真是难得。”
书香和老太太说了一会儿梨香的话。老太太却只字未提妍香,书香听说前几天妍香和宋辉也回了门,老太太却像是不想说这件事一样。
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心里对商贾之家还是心存芥蒂。总觉得和宋家结亲似乎是们不当户不对。何况宋家的婚事又是大太太定下的,待老太太知道已经是晚了。老太太自然对这件亲事有些不满意。只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老太太也只能认下宋家这个亲家。但是妍香本就不得老太太的欢心,如今又得罪了大太太,往后宋家若是想让妍香替他们向沈府说话,只怕也是不易。
书香想起妍香那次为思春诗词的事情到行云阁吵闹的情景,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书香便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章 出嫁(二)
回燕楼的院子里,书香和灵香躺在竹塌上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风清月朗,浮光耀金。灵香命小丫环熄了灯笼,明澈的月光洒落下来,在灵香和书香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书香墨玉般莹润的眼睛中折射着点点星光,越发显得灵动娇媚。
两人沉默了半晌,静静地欣赏这美好的夜色,许久,灵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此良辰美景,往后也不知能不能和妹妹一同赏月了。”
书香听了这话也十分感慨,明日灵香就要出嫁了,过了这个夜晚,她和灵香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在沈府里,除了老太太,便只有灵香是真心的对她好,许多知心话,也只能和灵香说。可是到了明日,灵香就要嫁做他人妇,以后姐妹相亲相爱的日子,就要渐渐变成回忆了。
书香怕勾起灵香的伤感,笑道:“往后良辰美景,自然有更好的人陪着姐姐,姐姐何必作此闺中怨语。”
灵香被书香说得脸色一红,幸好夜色渐浓,不曾被书香发觉。灵香说道:“你也别只顾着说我,过几日也是你的好日子。我倒是担心宁府那边的人不好应对,怕你受了委屈。”
书香想起宁致达在外的名声,不由得脸色微微黯然,不过转瞬便消失了。反倒是宁致远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越发的清晰。
灵香看着书香出神的样子,反倒看得呆了:“转眼七妹妹也长大了,要是三姐姐还在,看到七妹妹指不定有多么喜欢。”
书香鼻子微酸,忙转过头掩饰过了,说道:“逝者已矣,六姐姐也不必太感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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