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张瓜子脸,肤色白腻,极为秀丽。然而最奇妙的,却是那双朦胧的眸子。每时每刻,似乎都在若有所思,每时每刻,却总是含着淡淡的微笑。
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从不离开我的身边。我喜欢她纤细的手指触动我脸庞时的微凉感觉,也喜欢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娘亲的忧郁敏感,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推开。唯有霜霜,总是和我在一起,我喜欢在她的臂弯中熟睡,是那样踏实安心。也喜欢她轻轻握着我的手,温柔微笑的样子。
记得那个七月,夕阳如火,烈日的余威仍在,我和霜霜坐在荷花池畔的树阴底下,将鞋袜脱掉,四只腿沁入清凉的水中,相顾而笑。我伸出手去摸她光滑白腻的脸,疑惑的问:“霜霜,你为什么总是在笑?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你不笑的样子呢。”
霜霜的小腿,像一截雪白的莲藕,不断地在水中画着波澜。她的笑容依然淡淡的,无波的目光定格在遥远的地方,轻声叹道:“小公子又怎么会明白呢?霜霜是奴隶出身,和我一起的孩子们,很多都被活活打死了。唯有我,不但活着,还辗转进了乔府,虽然是做丫鬟,却比一般小家子的小姐们还要过的好些。霜霜能有今天,全是靠了这笑容啊。”她的秋波流转,歪头将眼光凝在我的脸上,自笑道:“笑容可以掩饰真实的感情,是这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呢。”
这话我听不懂,只能呆呆的望着他。她看着我的傻相,忽然“噗哧”一笑,一把将我抱入怀中,嘻笑道:“人人都说小公子是个神童,怎么这回子变成呆鹅了?”
我有些不高兴,气鼓鼓的崛起嘴来。霜霜见到这副样子,似乎极为得趣,一双明眸流波,竟啪的一声,恶作剧般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的脸上顷刻飞起两朵红云。。。。。。。
从那天以后,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就存了一个呆念头,此生此世,都要和霜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四岁那年,娘亲为我添了一个小妹妹,父亲为她起名乔淇猗,表字素卿。她被包得像粽子一样,傻乎乎的躺在母亲身边,像是一团粉红的肉球。趁大人不备,伸手去捏她的脸,她不但不恼,反而用口水吹着泡泡,傻傻的对着我笑。就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做别人的哥哥,其实满不错!
不由得对着她笑出声来,然而当时并不知道,这却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真心的笑。
同年九月,金秋,夕阳西下,秋风起矣,我和霜霜并肩坐在园子里的一棵大树下,看一片微带枯黄的树叶,飘飘地落了下来。我们都没有想过,命运的噩梦正伴随着这苍茫的秋意缓缓而来,即将把我们彻底吞噬撕裂。
前堂传来阵阵肆无忌惮的呵斥与喧嚣声,伴随着东西被摔碎推倒的噪音,我和霜霜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前走去。这才发现,府中竟站满了手持兵刃的禁卫军!他们不由分说,到处掀翻着东西,甚至把前来阻止的老管家推倒在地,狠狠的踢踹着。
我感到霜霜牵着我的手微微颤抖,转而紧紧将我搂在怀中。终于躲躲闪闪的来到堂上,只见父亲脸色苍白,曾经清润的眼神已然变得死灰。娘亲怀中抱着淇猗,面无表情,呆滞的站在父亲身后。禁卫军像是当他们不存在一般,疯狂的进行着抄家。。。。。。
原来,有人参奏圣上,翟王爷暗地里集结党羽,意图篡位!圣上震怒,马上派人搜查了翟王府,可是并没有发现谋反的证据。
虽然如此,圣上却坚信无风不起浪之说,遂找了个借口,将翟王爷和与他来往频繁的几个大臣贬斥发配到北荒之地。我的父亲,上卿乔之衡自然首当其冲,受到牵连。
绚丽的晚霞,映着官道边长成的麦子,显出一片难以描摹的灿烂颜色,木叶将落未落,大地显得越发苍凉。我们一家上上下下拾柒口,挤在两辆破旧简陋的马车中,开始了荒芜的旅程。
母亲已然换下了华丽的丝绸衣裳,换上青色的粗布袍褂,然而她的微笑却比以前还要温柔,轻轻握住父亲的手:“子衡,你不是本来就厌倦朝堂中的尔虞我诈?这样一来反而好,我们一家可以远离是是非非,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父亲憔悴不堪的脸上猛然抽搐一下,划过一丝难言的痛苦,紧紧回握住娘亲的手,好半天,才喃喃低语道:“樱儿,你不怪我吗?”
母亲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嫣然而笑:“只要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即使没有锦衣玉食,只能吃糠咽菜,樱儿心中也欢喜的很。”
父亲忍不住长叹一声,神色突然变得越发灰黯起来,千百种难堪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含哽咽之意:“这些年来,我也多少知道圣上的为人,谋反篡位,是他心中最大的忌讳。眼下虽然没有证据,无法将我等依法查办,却只怕他并不甘心。。。。”说到这里,他骤然缩住了口,周身猛然打了个寒颤,一丝冷汗自额上流下。。。。。。
娘亲的面色顷刻变了,浑身颤抖的如筛子一般。凄然的目光滑过怀中的淇猗,又转向坐在对面依偎在霜霜怀中的敬之。
四岁的敬之到底还小,似乎被娘亲眼神中的凄绝吓住了,不由自主越发靠向霜霜。
汗珠,已沿着霜霜那挺秀的鼻子流到嘴角,但她的嘴唇却干得发裂,舐了舐嘴唇,脸上却依然留着浅笑。
以后的那段恐怖记忆,或许是潜意识的抗阻,渐渐变成粗略的框架。。。。。
逃亡路上,在全家临时寄居的破屋内,杀手持刀砍向每一个人。
趁人不备,霜霜挺身而上,奋力转移杀手的视线,又拼命的暗示我躲进灶台里。
杀手通红的眼睛里流淌着嗜血的快感,锋利的刀锋不断穿刺着她柔软的身体,一刀,两刀,三刀。。。。。
霜霜终于躺倒在无边的血河中,用自己的尸体掩藏住灶台的封口。。。。。
一片血腥殷红中,杀手扬长而去。
我惊恐万分的扑向每一个人,父亲,老管家。。。。。还有霜霜!我的霜霜!甚至连襁褓中的小妹都不放过!家人们全部大睁着眼睛,满带着愤怒和不甘,面目狰狞扭曲,死不瞑目。
浑身是血的我正在惊慌失措间,却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路过的人,她的白衣若雪,步履轻盈,悠然看着四周地狱一般的凄惨景象,却丝毫不以为然。她不理会地上苟延残喘的女子,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我,这个虽然满心恐惧,却不流一滴眼泪的小孩。
母亲望向来人的眼睛里含着卑微的哀求,对生存的渴望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然而白衣女子只是远远看着,甚至发出一声轻笑。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白衣女子只是潇潇笑着静候她死。
母亲的眼里渐渐绝望,随着呻吟声的减弱,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带着春风般的温柔笑意走向我:“现在你是孤儿了,愿意跟我走么?”
我看向他,脸上居然面无表情,默默点了点头。
她笑笑的牵起我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夕阳中似乎看到那日荷花池畔霜霜的笑脸,悄声胄叹:““笑容可以掩饰真实的感情,是这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呢。”
霜霜,我一定会记得你的话。靠这笑容努力活下去。靠这笑容去报无边的血海深仇。
而我真心的笑容再也不会给任何的人。。。。。。
霜霜,敬之发誓,你是我四岁时的爱人,也会是这一生唯一的爱人。。。。。。
十八年后,监令容府,荷花水榭。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素轩嗤的笑了一声,转过头来。身后的女子约摸十四五岁年纪, 肤色白腻,极为秀丽。虽然恭顺的垂着头,眸子中却藏着一丝狡黠的微光。面含微笑,躬身跪倒在地。
素轩如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几乎失去了从容,掩饰的伸手掂起一颗葡萄把玩,敷衍着说了一篇话。
转头转头望望雨荷,温声道:“卿本佳人,以后你就叫容素卿,休提淡月二字。”
直到她得令离去,素轩才眼波凄迷,望向湖面落雨。
容府的荷花水榭,不是十八年前乔府的荷花池。
她是素卿,不是霜霜。。。。。。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特别版~~~~
不好意思,没写成激情四射,甜甜蜜蜜的番外~~~唉~~~~
下一篇文的名字想好了《弹剑为歌》完全是lg的注意,我觉得很不羁,很潇洒,所以借来用用~~~
战书
春日晚风,暮色渐浓,宫墙外的甬道上,突然骑来一匹全黑色的健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马蹄疾速的敲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种非常迫切的铮铮之声。
一队禁卫军手握红缨枪笔直的站在宫门外,眼见这一人一马飞速驶来,直到看清马上的骑士的英姿,连忙低头行礼道:“参见四殿下!”
然而马背上的蓝凌,似乎若有所待,面上的神色,阴沉得很。竟猛然用力催动马鞭,丝毫未作停顿,一阵风般驶进宫门,只留下一阵急遽的蹄声。。。。。。
正是这一天,圣上连夜召见蓝凌,屏退左右,在御书房中秉烛夜谈,谈话内容旁人无法知晓,只听见有东西摔碎的刺耳声响。。。
直到东方发白,四殿下蓝凌才缓步踏出书房,英俊而阴郁的脸上显出冷冷的笑意。
隔日,彻夜未眠的圣上便急召满朝文武百官宝殿议事。连被禁足在府上多日的三殿下蓝澈也奉命到场。
高高坐在宝座上的圣上,脸色越发灰败,双目赤红,冷冷环视着脚下的众人,表情一派莫测高深。
众人似乎都预感到,这次的召见不必平常,心怀畏惧,惶恐的低下头去,阴冷的殿堂内,静寂的连呼吸声都几乎不闻,空气像是凝结了。
许久许久,圣上毫无生机的声音终于响彻于空旷的宝殿,几乎引起沉闷的回声,只听他冷然说道:“陈大人,令你刑部责查谋害北长公主的凶手,你可查到了?”
陈大人一瞬间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嘴唇抖动着,却一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