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7年1月20日,罗德岛《普罗文斯日报》刊登了一则“牧师失踪”的简短新闻。失踪的牧师名叫安塞尔·伯恩,他在三天前离家后即一去不回,音讯全无。伯恩牧师在当地是颇获好评的知名人士,过去25年来,一直从事巡回传教的工作。他有头痛的毛病,发作时偶尔会丧失意识达数小时之久。
约两个月后的3月14日,在宾州的诺利斯坦,有一名男子惊惶失措地问人说:“我现在在哪里?”这个人在六个礼拜前来到诺利斯坦,自称名叫布朗,他租了一间小店,做贩卖文具、水果、糖果等的小生意,此地居民没有人觉得他有什么不正常或不自然的地方。
但这个人现在却说他名叫伯恩,不曾来过诺利斯坦,对现在做的小生意也不熟悉。他最后记得的事是自己曾到普罗文斯的银行取款,仿佛昨日,他不相信自己来到诺利斯坦已经一个半月。
后来经当地居民打电话到普罗文斯询问后,知道确有其事,伯恩遂由他的外甥哈里斯来接他回去。
重返家门的伯恩,成为威廉·詹姆士的病人。伯恩对失踪两个月的一切行止均不复记忆,在诺利斯坦做小生意的一个半月期间,据当地邻居们描述,“布朗”虽沉默拘谨,但绝非怪人。他自己煮饭,曾数次到费城采购东西,而且有规律地上教堂,有一次还在祈祷会上发表了一场精彩的演讲。在演讲中,他提到一个在“伯恩人格状态”中的目击事件(这表示“伯恩”与“布朗”在潜意识层面仍有某种沟通)。
但对失踪两个礼拜的遭遇,则是一片空白。没有人见过他,伯恩自己也记不起来。不过詹姆士利用催眠术弥补了这段空白。在将伯恩催眠后,他又变成了“布朗”,道出了失踪后头两个礼拜的遭遇,以及后来在诺利斯坦做小生意的一切细节。但在这种催眠状态中,他却又忘记了“伯恩”身份时的一切,他说他听过“安塞尔·伯恩”这个名字,但并不认识他;将他的妻子带到他面前来,他也说“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詹姆士曾利用“催眠暗示”及其他方法,企图将“伯恩”与“布朗”的经验整合为一,但没有成功。解除催眠后,伯恩又对布朗身份时的遭遇不复记忆。
“心因性神游”的患者,通常会像变成“伯恩”的“布朗”,有一天仿佛“大梦乍醒”般,一下子又恢复过去身份时的一切记忆,同时忘怀以新身份所经验的一切,而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置身何处”。本故事中的B女士似乎比较特别,她以露丝的身份在R镇度过了四年漫长的岁月,若不是被昔日旧识认出来,她是否不会“醒来”,而继续以新身份终老R镇,恐怕将永远是个谜。但这种漫长的神游,通常有维系它的心理动因。
布朗为什么会从“牧师”变成“杂货商”,我们似乎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心理动因,但B的化身为露丝,由“不快乐的家庭主妇”变成“成功的艺术家”,不仅可以逃避痛苦,更在复苏的往日情怀中,使荒芜的心灵获得滋润,这也许就是使她“继续神游”下去的主因。
“心因性神游”跟我们后面要谈的“双重人格”稍有不同,“心因性神游”的患者虽然也有两种人格状态(譬如B与露丝、伯恩与布朗),但这两种人格状态并不像“双重人格”那样南辕北辙,而且其人格的“互换”也不像“双重人格”那样频繁。通常只是由A人格状态变成B人格状态,然后再由B人格状态再回复成A人格状态而已。本个案中的“露丝”更是被迫回复原来B的身份,而她在“露丝”的人格状态中,除了重拾以前的钢琴旧梦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不仅没有再婚,也没有任何性活动,仍保有B的道德观。
当医师将B的辛酸病史和她的心事告诉B的丈夫后,B的丈夫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床头人,他“哀矜而勿怒”地提供给妻子较充实的生活内涵与较活泼的生活气氛,证明他其实是“深爱”着妻子的,只是以前一直爱得不够“深入”,“深”到能进入妻子的“梦”中。
重寻旧梦的中年女子(3)
每一个人都有无法兑现或难以挽回的“旧梦”,重寻旧梦也许有很多方式,而B的这种方式似乎是令人感伤,但却也暗含某些人生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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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小姐的高尚自我与下贱自我(1)
“那些熟悉的恶魔又再度控制了我的手……我度过了不幸的一夜,可耻的、道德堕落的一夜,直到天亮都没有阖眼。”
V小姐,一个49岁的单身女性,因自觉“心理有毛病”而求教于某精神科医师。
她的问题是:在表面上,她是一个稳重、正经的女教师;但在私底下,却不时会被一股强烈的性欲及幻觉所占有。每次发作就会耽溺于幻想之中达数小时之久,而且是一边幻想、一边自蔚。
她向医师说,她自觉有两个人格,一个是“高尚的自我”——正经的女教师;一个则是“下贱的自我”——耽溺于性的野兽。但这跟真正的“双重人格”不同,她并没有以“记忆丧失”将这两个人格区隔开来;相反的,她的“高尚自我”对“下贱自我”的性活动充满了痛苦与羞耻。
V小姐有写日记的习惯。在日记里,她详实地记录了自己的行为、幻想、梦、心理冲突等。从这些类似传记的资料里,医师认为她的性冲突显然是来自早年的恋父情结,从她的症状发展、特别是后来与男人交往的形态上,都可见此端倪。
医师的治疗方式是将她催眠,给她催眠暗示,要求她自我克制。在治疗一段时日后,V小姐终于慢慢能控制自己的性幻想与自蔚行为,将那恼人的性冲动及幻想驱出自己的意识层面。而且在现实生活里,也成功地断绝了与一位已婚男士的交往,因为她一直觉得这种关系是不道德的。
表面上,治疗似乎发挥了功效。但就在这个时候,V小姐却开始出现了意识解离的症状——经常陷入一种短暂的恍惚状态中,事后却“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心理残留着“宗教狂喜”般的美妙感觉。她觉得这是与“圣灵”神秘结合的体验,并在日记里记载了不少这种体验:
“昨晚,我获得了有生以来最深邃、最有益的生命体验……我很快就进入深沉的睡眠中,在清晨三点左右醒来,心中残留着作了一个被遗忘之梦的模糊记忆。
“在没有特别期待的情况下,我开始觉得对肉体自我的意识正一点一滴地消失,最后不再知觉到自己肉体的存在,似乎只剩下道德与精神自我,而在心中兴起一股越来越强烈、几乎是痛苦的、想和圣灵接触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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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某种焦虑——完全是精神性的——攫取住我。我不想让自己终止存在,不希望自己变成空无。我想在和此一神秘圣灵结合时,仍能保有自己观照与理性知觉的所有意识。我因害怕而抗拒着,但却也同时了解到所有的抗拒都将是徒劳的。
“心中的那股浪潮不知不觉地升涌,将我高高举起,浪潮以快速的节奏来来去去,然后防线被冲垮了,我停止了存在。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又拥有了肉体知觉——脑中响起了铃声,就好像一个人在麻醉药作用下失去意识的感觉,那铃声仿佛从无限遥远的地方传来,是一种思想的回音。然后,一切静止了,我开始下沉(此时她已进入完全的失神状态中,醒来后,对此段时间内的经验是一片空白)。
“当我的意识又开始浮现时,我立刻有一种内心充满光明的愉悦知觉,然后,手指末端出现某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接着是觉得很冷、晕眩、四肢和身体内部在收缩,一种全身虚弱和注意力涣散的感觉像波浪般淹没了我。于是我竟不由自主地低泣起来,好不容易扭亮电灯,发现已是凌晨四点。我从床上爬起来,将窗户关上,用冷水洗把脸。”
这些记录,看起来确实是一种神秘的体验。但在接下来的日记里,她对这种“宗教狂喜”经验的感受,开始出现“肉欲的”、“肉体之爱的欢愉”、“那最后的一点”、“巅峰”等形容字眼。她也越来越期待这种在午夜出现的狂喜失神体验,终于在有一天晚上:
“当我上床后,心里一直萦绕着那就要降临的美妙体验,回想它所带给我的种种喜悦和力量,竟因为太过兴奋而无法入睡。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又进入那种体验之中,但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正面临一场道德的搏斗,感觉到那些熟悉的恶魔又再度控制了我的手(她突然发现自己在自蔚)……我度过了不幸的一夜,可耻的、道德堕落的一夜,直到天亮都没有阖眼。”
原来那些美妙的、与圣灵结合的宗教体验,乃是一如往昔的性幻想与自蔚。
解析:
V小姐原先自认为是个双重人格者,其实她有的只是“超我”(依道德原则来行事)与“原我”(依快乐原则来行事)间的冲突而已,她的“自我”(依现实原则来行事)对此感到痛苦,而去寻求心理治疗。但医师“要她自制”的催眠暗示,事实上并没有化解心结的功能,反而是要将原有的冲突强行压制下去。结果,表面上,她的“下贱自我”消失了,但被潜抑下去的性冲动却另外找到一个发泄的管道,而使她变成真正的“解离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所谓的“宗教狂喜”体验,其实就是她昔日“下贱自我”的活动,只是现在被“记忆丧失”区隔开来,而且获得“美化”而已。
但这种区隔也并未完全成功。在初始的宗教狂喜体验中,她虽然并未意识到任何与“性”有关的成分,但却在事前及事后均产生一种模糊的焦虑(潜意识的焦虑),特别是事后“手掌上的不舒服感”、“身体内部在收缩”、“全身虚弱”等,显然是被“遗忘”的自蔚活动的残迹。慢慢的,性的成分越来越浓,最后,道德的自制崩解,无法抑制的性冲动又整个浮升到意识